我哪裏還有心情聽他感慨,急不可耐俯身湊上頭去。


    一個黑黝黝的小洞從放大鏡明亮的鏡片裏直直地刺入我的眼簾,刺得我眼睛一片生疼,心裏一片焦苦。


    它靜靜地躺在毛叢深處,漆黑背景中似乎還蘊涵著血絲,在放大鏡的強烈映襯下,象個張牙舞爪的魔鬼,正要咬牙切齒吞噬世間一切。


    感慨啊,我悉心浸淫醫學十數餘年,又埋頭研磨他的屍體半年,巴心巴肺地想著要從這具惡魔身上研究出滅絕世間一切妖魔拯救黎民百姓於魔爪的醫學妙方,卻哪料直至今天才恍然發現他的死亡僅僅是一個毫無借鑒意義的個體現象而已!替百姓去除苦難的魔方,我到底還要到哪裏去尋找?


    不過,當下我還是欣喜若狂的,因為終於有了鐵的事實告訴我或者商詩或者世人,商詩她是無辜的。就請蒼天百姓原諒我的自私吧,因為眼前我必須先考慮挽救我的女人。


    我將頭抬起來,滿目都是肅然的笑,鄭律師從狂喜中恢複了平靜,愉快的看著我說:“怎麽樣?放下一百二十個心了吧!跟我混,包你沒錯!”


    我咧了咧嘴,想徹底放下心來,不過心裏卻還有點忐忑,我低頭想了想,意識到了什麽,抬頭衝鄭律師茫然地說:“鄭律師,我們是找到證據了,但如果對方不認,非說是我們自己拿針紮出來的,那可怎麽辯駁啊?”


    鄭律師對我一豎拇指爽聲道:“李醫生,剛還說你書呆子呢,這麽快思維就成熟了,沒錯,對方十有八九會這麽否認的,但這個不礙事,我是誰,我可是法醫呢,跟你說,在活著的人體上從皮膚到血管紮一個洞和在屍體上紮一個洞,那洞的形態結構以及周圍環境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用現代技術手段一下子就能判斷出來!”


    我心念一動,喜悅頓時爬上眉梢,想了想說:“那我們豈不是要…?”


    我後半句沒說完,鄭律師就接口道:“對,沒錯,我們得趕緊申請對潘天高的屍體進行一次司法醫學鑒定,事不宜遲,一切都明晰了,咱們就著手行動吧!”


    方向完全明朗,我一下子變得神清氣爽,心裏的喜悅甭提有多劇烈了。當下再不遲疑,我和鄭律師將潘天高小心翼翼地再次抬進冰棺裏。以前我搬運潘的屍體都是大鳴大放的,這次我卻無比地謹慎細心,生怕碰壞他的胳膊,不知道已在幽冥古鎮中的他能否體驗到我對他的好!


    確認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以後,鄭律師直起腰來,甩了甩胳膊,晃了晃腦袋,臉上洋溢著歡快的表情,抬腿就要往外走。


    我就勢跟了一步,又轉念想了想,忙喊住他道:“鄭律師,做法醫學鑒定,我需要做些什麽呢?”


    鄭律師頓住身形回過頭來爽聲笑說:“剩下的工作就由我來做吧,李醫生,你花了這麽多錢,不會白花的,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就是了!”


    看他這麽自信滿滿的樣子,我心裏塌實了不少,但想了想,還是存有一點疑問:“鄭律師,法院會不會不同意委托進行司法醫學鑒定啊?”


    鄭律師拍著胸脯說:“這點李醫生放心,這次是要對屍體進行司法鑒定,不同於上次的醫學鑒定,有我做你的律師,你就放下一百二十個心吧!”


    我很聽話,心立刻就放了下來,眉宇間頓時清新明快起來,步伐輕快地邁到鄭律師麵前,邊走邊說:“走,鄭律師,昨天晚上喝的苦酒不算,今天我們來一場真正的慶功酒。”


    鄭律師連連搖手道:“得了,李醫生,現在頭還疼著呢,再說,現在著急去辦事,至於慶功酒,還是等商詩的案件塵埃落定了再說吧!”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看我這得意忘形的樣子,也是,要沉得住氣,真正的戰鬥還沒打響呢,那好吧,鄭律師,一切全拜托你了,我就堅守在這太平間裏,好好看住潘天高的屍體,等你的好消息!”


    鄭律師微笑著點點頭,想了想說:“也好,你就在這裏做好鑒定前的準備吧!”


    我們對望一眼,會心一笑,就點頭作別了,我目送鄭律師出了太平間的門,回到地鋪上,好不暢快地悠然坐下。


    憑直覺,我覺得這次商詩算是虎口餘生了,方市長再怎麽能鬧騰,他畢竟還是在青天白日底下為官,暗箱裏他可以隨意操作,明麵上的規則他當還不至於胡作非為。況且,我們的鄭大律師也不是吃素的,看他那底氣十足的樣子,上頭也應該是有人罩著的,再加上有正義護體,誰還能奈他何!


    這一塊倒是輕鬆如意了,可另一塊卻又壓上心頭了!想著當初給潘天高治療時的情景,我就不寒而栗,傻子都已經知道了,當初我在指示丁蘭往潘天高的血管裏不停地灌血,與此同時,卻有某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源源不斷地將我輸到潘天高身體裏的血又給抽吸了出來然後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到底誰和潘天高能有如此大的苦海深仇呢?竟至於要采取如此令人心膽俱寒的仇殺手段!這一塊我真地無法想象,即便全天下風餐露宿沒有房子住的廣大苦難百姓的智慧全部集中在一起,也斷然想不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殺人手段來!當初我之所以對潘天高的死百思不得其解,還荒唐地以為在潘天高身上出現了醫學奇觀想要據此取得重大醫學成就,就全在於根本不可能想到潘天高莫名其妙失蹤的血是被什麽力量神乎其神地從他身體裏抽走了。


    還有,潘天高這兩次胳膊的離奇出棺,到底是天意使然還是潘天高自己有悔罪表現,想要戴罪立功呢?潘天高這個惡魔,生前幾乎使商詩陷入了人間地獄,死後如果再不悔過自新,肯定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當然,正如鄭律師所說,真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和鄭律師某個人在潛意識裏已經領悟到了潘天高的血可能是從不便查看的胳肢窩裏出去的,於是借助於夢遊的形式將這種潛意識表達了出來,而我們自己還蒙在鼓裏呢!


    總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的頭越想越大,不敢再深入探索下去了。


    我就開始想別的,想那莫名其妙的腳步聲,想鄭律師怎麽會看到白晶晶的亡魂,想鄭律師為什麽會在晶晶的棺旁突然聞到一股幽香後就昏倒,難道那就是晶晶姑娘的亡魂所散發出來的芳香,她當初將她姐姐素素迷倒是因為冤魂不散不願意離開太平間,而現在將鄭律師迷倒是怕被陌生人侵犯自己嬌嫩的身體,那為什麽我三番五次去她的棺材裏甚至和她同床共枕也沒見她將我迷倒呢?難道她對我是表示歡迎的?


    胡思亂想到這裏,我心頭甚至產生了一絲離譜的興奮。我又似乎回到了當初孤苦難耐時意淫白晶晶的那一段風花雪月的歲月當中。我的身體逐漸變得熱烈起來,對白晶晶又有本能的期待了!人們都說飽暖思淫欲,還真是沒錯,我現在心頭少了對商詩的擔心,沒有了太沉重的壓力,置身在白晶晶的氣息範圍裏頭,想著她,感受著她,我又有點想入非非了!可是我知道這是不應該的,畢竟我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女人商詩,不能再對別的女人動念頭了,更何況晶晶還隻是具女屍,當然,如果是她活生生的靈魂,我還是可以考慮的,因為商詩也不會吃靈魂的醋!隻是,晶晶的靈魂為什麽又不出來了呢,她到底要在什麽樣的環境下什麽樣的時刻點才會出來呢?


    我不由自主抬頭四顧起來,碩大的太平間虛空中除了幽幽的冷寂哪裏有半絲靈魂的輕響!我很不甘心地仰靠在潘天高的冰棺上,仰頭仔細辨認辯聽著斑斕頂壁上彌漫著的幽暗光影和幽清氣息,希望能夠探尋到晶晶姑娘正在掙紮的冤魂,用我溫熱的身體對她加以溫暖和拯救,使她能夠感覺平和寧靜,在太平間裏得到永久的安息!


    然而,我還是沒有辦法看到,也許正如商詩所說,隻有最親愛的人才能夠隨意看到自己愛人的靈魂,很遺憾,晶晶她生前未能成為我最親愛的人,所以,我現在看不到她。


    這個可憐的女人,至今為止我也還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麽不測,隻是被關興玩了一把還沒有享受到人類真正的愛情就這麽魂歸天國了,她心裏一定很憋屈吧!想著想著,我憐香惜玉之情在心裏不斷翻湧,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就滿目莊嚴地去向了晶晶的冰棺。晶晶她的亡魂不肯主動出來,那我就到她的棺材上空進行積極召喚吧!


    掀開晶晶的棺蓋,爬到她的棺沿上坐好,看著她那蒼白皎潔的麵容,我的內心一直都是很平靜的,我沒有什麽過度的激情澎湃,我隻想讓晶晶姑娘的亡魂出來,所以我滿心滿肺都是肅穆的,我嘴裏開始念念有詞,我在告訴晶晶說,晶晶,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誰讓咱們生活在這樣一個社會,委屈和淩辱本就是我們這些窮苦百姓人生的全部主題,不隻是你,誰都在這樣經曆,當然,你本還可以有機會享用到我所能給予你的微薄愛情,隻是可惜的是,你在不經意間將他忽略了,而且你突然還死了,追悔都莫及了,不過好在你還有靈魂,如果你已經後悔,那沒關係,我還在你身旁,你的靈魂就出來吧,讓我來告訴你,我曾經是愛你的,當然,我現在沒法愛你了,因為我已經有了更讓我心痛的女人,不過,你也別太計較,不都說,愛,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曾經擁有,你曾經擁有過我的愛,雖然你不愛我,沒有相愛的感覺,但你還是麵對現實吧,窮苦人家的孩子,就別苛求太刻骨銘心的愛了,你現在已經死去,能有一個曾經的癡情漢子為你心碎為你超度亡魂,你就安然離開,到天國去享受另一個人生輪回吧……


    由於這些天太過疲累,心思一下子放鬆下來,身體就容易彌散,我在默默詠誦著對晶晶姑娘的心靈感悟,不知不覺地,精神就打滑起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恍惚之中,我眼神一陣迷離,就墜落了下去……


    第二天,我是在一陣急促的呼喊聲中驚醒過來的,我聽到有人在不停歇地喊,李智,李大夫,老李,你在哪裏,快出來,事情不好了,你倒悠閑,快出來……


    第240章 和華浩密謀對策


    聲音一會兒遠,一會近,飄忽不定,朦朧不清,帶著急迫,夾著惶然,象魂魄在喊冤,又象衰人在求援。我的心靈被喚醒,悠然睜開眼睛的刹那,我還以為自己在夢境當中呢!


    其實,就算已經睜開眼睛一會了,我還以為自己在夢境呢,因為我發現自己懷裏緊緊抱著一具翹挺挺的女人身體,而且那具女人身體還以一種迎合的姿勢側躺在我懷裏,更讓我張口結舌的是,我的嘴唇咬著她的嘴唇,舌頭竟然還含著她的那片有點冷滑的肉團,而她的眼睛似乎也正在注視著我,一眨也不眨,和我四目相對。


    我的腦子裏閃念出昨天爬在晶晶棺材沿上的場景,心裏一個機靈,駭然翻身坐起,目瞪口呆地看著晶晶,晶晶失去了我懷抱的依撐後,一個側歪,機械地翻倒過去,又變成了仰麵朝天,眼神依舊灰淡,全然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並沒有半點異象發生。我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難道是我自己在睡夢中不自覺又和她的身體親熱起來了?可她的屍體都已經冷凝了,我又如何能夠橇開她的牙齒,含住她的香舌?


    已經沒有功夫容我深入思索了,那片惶急的聲音還在不間斷地響起,李智,你小子在哪裏,快出來,聽著聽著,那聲音已經朝我這邊靠過來了,越來越清晰,越聽越熟悉,我已經聽出是誰的聲音了,我慌忙翻身,給晶晶姑娘把位置擺好,就手忙腳亂地從冰棺裏爬了出來。我剛雙腳著地,身形還趴在棺材外壁上正待起來呢,華浩就已經出現在了那頭的拐角處,將我逮個正著。


    我著急麻慌地趕忙站起,用手撣了撣衣服,臉上灰溜溜的,尷尬地看著華浩臨近。


    華浩三步並做兩步跑到我身邊站住,以一臉嚴肅的表情對著我,好不氣惱道:“你小子可真有閑情逸致,都大禍臨頭了,還有心情尋歡作樂!”


    我鬧了個滿臉緋紅,急忙辯解道:“老華,你可別胡說八道,我隻是要給她溫暖,沒對她動過手腳,也沒動過她的手腳!”


    華浩粗聲大氣道:“我現在可沒心思去理會你小子的齷齪行徑,我現在是來找你商量的,臭小子,大事不好了,咱們終於要東窗事發了!哎呀呀,真是被你害死了!”


    我看他一副如喪考妣的驚慌樣,心裏也被他弄得惶惶然的了,不過我倒不是太害怕,從和商詩生離死別的大風大浪中都安然度過了,還能有什麽壞事可以摧毀我堅不可摧的心靈呢?


    所以我麵上從容一笑,安慰他道:“老華,你先別急,有什麽事情慢慢說,咱倆共同想辦法,沒有什麽邁不過的坎,沒有什麽轉不過的彎!”


    華浩狠聲道:“你還這樣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哎,你呀你,當初怎麽就聽你那餿主意了呢!哎,直接跟你說了吧,法院給醫院發公函了,今天就要來人來車調走潘天高的屍體進行司法醫學鑒定,這種事情必須經過院領導的簽批,我想捂也捂不住了!高院長已經知道了,雷霆震怒,責令我配合法院工作的同時,調查事情始末,給他寫出書麵匯報,完了,這下全完了!”


    說著說著,華浩臉色都白了,可見他的內心有多驚恐。


    我還真以為有什麽壞事發生了呢,卻哪料他給我報了一個驚天喜事,我不由暗暗佩服鄭律師的行事能力及辦事效率,心裏喜不自禁,臉上藏不住,也喜形於色起來,樂嗬嗬地看著華浩。


    華浩哪料到我這樣一副歡喜的神情,皺著眉頭苦巴巴地望著我,不明就裏。


    我微微一笑道:“老華放心,司法鑒定就是我聘請的辯護律師提出來的,這對我是有利的,是好事,不是壞事!”


    華浩尖叫道:“什麽?是你攛掇出來的司法鑒定,天,你這不是在自掘墳墓嗎?”


    我驚詫道:“此話怎講?”


    華浩怒不可遏道:“當初你將潘天高的屍體從商詩手裏扣留下來,還讓我幫你瞞著,我頂著極大風險終於幫你瞞了過去,本期望著你將商詩追到手以後,可以帶著她悄無聲息地來將潘天高的屍體處理掉,可誰知道你們這事越整越大,還鬧到法院去了,弄得我每天都擔驚受怕的,生怕有人打潘天高屍體的主意,使我們的事情敗露,不過公檢法方麵一直都沒提潘天高屍體這一茬,我還暗暗慶幸呢,現在倒好,你自己倒主動把這個定時炸彈給引爆了,你說你啊,哎,你不止是炸了你自己,你還要將我炸得血肉橫飛!”


    我聽他說得嚴重,有點不安了,嘴上則疑惑道:“這能礙著我們自己什麽事嗎?我們當時不是說好了嗎,潘天高的家屬不肯將屍體拉走處理,所以一直在太平間,現在法院要求對屍體進行司法鑒定,一切不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嗎?能敗露我們什麽呢?”


    華浩氣急敗壞道:“你啊,想得太幼稚了,敢跟院裏說家屬不肯拉走屍體麽?潘天高這麽大的事,如果說家屬不肯拉屍體,那擺明了就是想和醫院鬧糾紛,潘天高的家屬要和醫院鬧醫療糾紛,那院領導還能睡得著覺?還不得親自幹預,找潘天高的家屬麵談尋求問題解決的辦法?那你扣留屍體意圖勾搭女人的事當時就得敗露,還容得了你住這大半年太平間成功搭上商詩?當時我向院裏匯報說,潘天高的家屬比較通情達理,對我們醫院的醫療過程沒有異議,已經將屍體拉走火化掉了,院領導才堪堪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現在倒好,潘天高的屍體又生生出現在了他們的眼皮底下,他們如何能夠不震驚?哎,李智啊,我為了幫你冒了這麽大的風險,現在反過來卻是你將我扔進了油鍋,你太絕了!”


    聽完華浩的話,我已經滿臉慘白,背上冷汗直冒,瞪著驚恐的眼睛望著一臉絕望表情的華浩說不出話來。


    華浩眉頭鎖成一團,緊咬著嘴唇,神情陰鬱得可以擰出水來。


    我心裏混亂不堪地跳了一會後,理出了一點思緒,淒苦地望著華浩說:“對不起了,兄弟,我和我的律師必須提出司法鑒定的申請,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挽救商詩的生命!至於其他的,我暫時是沒有能力考慮的了,真沒有料到會將你牽連進來,實在是深表歉意,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補救你!”


    華浩愣了愣,頓時警覺起來,驚疑道:“司法鑒定可以挽救商詩的生命,此話怎講?”


    我猶豫了一下,暗自琢磨,要想取得華浩的理解和支持,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我和商詩的困境講給他聽,他明白了我的苦衷,或許就能諒解了我。


    當下再不猶豫,我將商詩的處境及我和鄭律師在潘天高屍體上的發現一五一十地全講給了華浩聽。


    華浩聽著聽著,口就張開了,聽完以後,也就完全目瞪口呆了,好半響,他才顫聲求證道:“潘天高真地是這麽死的?”


    我非常堅定地點頭道:“絕無半點危言聳聽!”


    華浩神情一凜,麵上逐漸開始顯現凝重,最後他說:“如果是這樣,不做司法鑒定倒確實不行,但是對於我們,或者說對於醫院來說,事情就更糟了!”


    我駭然道:“為什麽?”


    華浩搖頭歎道:“在醫院病房發生了病人身體裏的血液被他人抽走的事件,你覺得醫院還能逃脫責任嗎?”


    我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心裏未免不安起來,不過商詩和醫院,我可寧願要前者,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但願醫院領導能夠理解我的苦衷。


    我低頭琢磨了一會後安慰華浩說:“老華放心,潘天高沒有兒女,家屬隻有商詩,我可以向你保證,商詩絕對不會因為潘天高在醫院被人侵害而追究醫院的責任的!”


    華浩無奈苦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的,哎,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我也沒法說你什麽了!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可歎啊,好不容易有這麽個工作,這次估計是保不住了!”


    我大駭道:“啊!老華啊,至於嗎?就撒了個謊而已,要丟工作?”


    華浩聳聳肩膀苦歎道:“撒謊聽起來不是大事,但要看撒的是誰的謊,撒了潘天高屍體的謊,那就是彌天大謊,誰都不會諒解!”


    我心裏寒氣直冒,這時才真正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讓自己的兄弟因為自己丟掉飯碗,這無論如何也是我接受不了的。望著黯然神傷的華浩,我心裏沉甸甸的很是難受,絞盡腦汁左思右想了好一會後,我毅然抬頭說:“老華,我種下的苦果,無論如何不能讓你來吞咽,我看這樣吧,你就假裝不知情,以為潘天高的屍體已經被商詩拉走火化掉了,所以你才那樣向院裏匯報。而潘天高的屍體是我自己跑到太平間從商詩手裏截留下來的,你寫書麵匯報時就說我想研究潘天高的屍體,所以苦口婆心地終於做通了商詩的思想工作,避免了潘天高被火化的命運。我再跟商詩打個招呼,如果有人調查她此事,就按照這樣的說法說,隻要我們統一口徑了,責任就到不了你頭上了!”


    華浩眉眼一動,接著卻又歎了口氣道:“問題是這樣的話,你也逃不了幹係啊,醫生從家屬的手裏偷偷扣留下屍體跑到太平間裏搞起研究來,而且還是潘天高的屍體,醫院能夠容忍這樣的事情在自己地盤裏發生?兄弟,別犯傻了,不可能的,你肯定被開除!”


    我聽得心裏好不焦苦,心酸折磨得我渾身難受,我是真地不想丟工作,我苦苦學醫十一年,一心想著為蒼生百姓解除病痛,而且在這近兩年的行醫生涯中,我也確實做了一些事情,如果就此做不成醫生,那我幾十年來的人生理想就此崩潰,這將是多麽殘酷的事實啊!


    可是又能怎麽辦?為了商詩,我已經無法逃脫這樣的厄運了,如果沒了商詩,我連人生都沒有了,又何談人生理想?所以無論如何,我是必須這麽選擇的。所以我隻是冷靜地說:“老華啊,我是始作俑者,不管替不替你隱瞞,我肯定是罪責難逃的,但如果能夠替你開脫罪責,又何樂而不為呢?盡量減少波及麵,減少損失,這可是解決困難的不二法門哦!”


    華浩埋頭想了想,然後抬頭無限淒涼地看我一眼道:“老李,真是難為你了,我很不想你丟掉工作,但我自己也不想丟掉工作,請你理解!時間有點急了,如果要統一口徑,我們還得找老張頭說說,因為當初讓你住進太平間我是跟他打過招呼的,得讓他也能跟我們保持一致!”


    我點了點頭,彎腰給晶晶蓋好蓋子後,就和華浩並肩走出太平間,悄悄進了老張頭的辦公室。


    老張頭看到領導華浩進來了,立刻起身迎接,滿臉狐疑地看著我們。


    我想了想,從兜裏掏出一把錢,當著老張頭的麵塞進了他辦公室的抽屜。


    老張頭驚訝地張開嘴巴“啊”的一聲,臉上掛上了驚惶。


    我無奈苦笑,走過去扳住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就將事情的原委講給了他聽,當然,我還是哄騙他說我住太平間觀摩潘天高的屍體確實是為了醫學研究,隻是因為沒有通過院裏批準,所以違反了醫院紀律,將要受到嚴懲而已。


    老張頭靜默了好一會,才歎道:“領導親自上門,這忙小老頭肯定是要幫的,隻是我還有個疑問,如果不是因為領導打招呼,我又怎麽解釋讓李醫生住到太平間裏來這件事呢!”


    第241章 在太平間被抓了現形


    我毫不猶豫道:“你就說我是假冒醫院的名義進去搞研究的,因為你和我關係很好,所以也就疏於防範了,這對你是沒有什麽影響的,你在太平間工作幾十年,對裏邊的每條屍體都了如指掌,你這屬於高技術含量的工種,具有不可替代性,院領導不會對你怎樣,頂多批評你幾句,囑咐你以後要嚴加看管,而卻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們會對你感恩戴德一輩子的,你想想,這多值當啊!”


    華浩也趕緊表態道:“這次你如果幫了我,以後我升上去了,好事都會盡量想著你的!老張,這次就拜托你了!”


    老張頭滿臉的褶子有點微微閃光,凝神想了想,最後他堅定地點點頭說:“華領導,李醫生,你們不用說,我也會幫你們,不過我是很想將你們兩個一起幫了,要怎麽樣才能讓李醫生也沒事呢?李醫生的敬業精神我太敬佩了,如果因為這個事,他丟了工作,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感激地看一眼老張頭後沉靜道:“老張哥,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一點代價都不付出是不可能的了,我們隻能盡可能地減少代價,對於你的配合,真地非常感謝,我的事,我再另想辦法吧,你放心,沒事的!”


    老張頭無奈地看著我們,黯然地點點頭。


    我和華浩告別老張頭出來,在太平間的小院裏,各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華浩返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臉上有說不出的淒清和落寞,凝望我最後一眼後,掉頭決然而去。


    我苦巴巴地笑笑,我知道,華浩此時心裏一定有一種壯士扼腕歎息的情懷。


    我靜靜地走回我的那個地鋪,無聲地躺倒,無神地望著班駁陸離的天花板上跳躍著的靈魂,希望從它們裏邊找到屬於自己的影子。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越來越相信靈魂這樣的東西了,而我現在,竟然就有一種靈魂即將脫竅的感覺。我的身體很疲累,但我的靈魂卻很活躍,它好象被什麽神秘力量吸引,在極力地攛掇我的肉身將它放棄。


    真地,從醫十餘年,醫者的心靈和素養已經深深地融入了我的骨髓,懸壺濟世、為民除疾的情懷是我安生立命之本,如果硬將它從我身上拔除,那我也就成了行屍走肉。商詩當年愛上的李醫生以及去年愛上的李醫生,應該都是憑身上洋溢著的這股氣概和精神感染了商詩的!


    商詩來到我身旁,靈魂從我身邊離去,會是怎麽樣一種情形呢?


    也許商詩會一如既往,但我真地好希望以一種解盡民生疾苦的精神感染商詩一輩子啊!商詩兩度愛上一個醫生,誰又能否認她會不會有一種微妙的心理呢?


    我躺在地鋪上,海闊天空地臆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心事越來越沉重的時候,太平間的小院裏突然有喧鬧嘈雜的聲音傳來,不一會,木門吱呀一聲就開了,緊接著一串零碎的腳步,一片喧嘩的語聲,一堆人的氣息,向著我這個方向貫穿而來。


    不一會,前頭老張頭和華浩引路,有幾個淡灰色白大褂裝束的人抬著一個擔架隨後,另一群麵目莊嚴的白大褂隔了一段距離殿後,齊齊拐進了我所躺臥的這一條屍廊。


    我駭然失色,連忙翻身坐起,慌亂地看著來客們前行的腳步。


    很快,華浩已經來到了我麵前,無比淒涼地看我一眼,沒再理我,指揮著老張頭打開了潘天高屍櫃的門,那幾個淡灰色白大褂好奇地看我一眼,就手腳麻利、訓練有素地將潘天高抬了出來,放到了擔架上。一人一個手柄,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端的是雷厲風行。


    老張頭隨著這些人出去了,華浩卻凝立一旁,默然不語,很快,那群壓後的白大褂也穩步走了上來,我隨意抬頭一看,當目光落在其中一個人的臉上時,我驚呼一聲,身體從地鋪上彈了起來,眼珠都快爆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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