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敏的這種做法受到了丈夫方全的極力反對。這個老實巴交的教書匠,曾多次因為申敏的偏激做法而忍不住大發脾氣,說申敏不通情達理,總想著自己的感受,絲毫不去理解一下滿倉的處境。申敏背地想想,雖說滿倉娶了巧珍,可也一直沒斷了孝敬自己,便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可申敏是要麵子的人,也不想主動去找滿倉,便一直這麽僵著,其實心裏卻在盼著滿倉來。


    所以這次滿倉去接小濤時,境況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天,申敏和丈夫方權都在家。見到滿倉,方權熱情得又是沏茶、又是遞煙,倒弄得滿倉頗覺過意不去,覺得自己不該和嶽母賭氣,這麽久不來。申敏雖然不好過分表現出自己內心的歡喜,卻也不失禮數,寒暄兩句後,便去市場買了好吃的,默默地在廚房弄出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一會兒,小濤從外麵進來,見到爸爸,一頭紮進懷裏,半天不願離開。這不禁讓三個大人的心裏都起了感慨。


    飯桌上,滿倉把自己想接小濤回牛村住幾天的想法說了出來,全家人都欣然同意,以往的隔閡登時雲開霧散。


    吃完飯,滿倉便帶著小濤回了牛村。可沒成想,一路上都興高采烈的小濤進屋一看到寬寬,馬上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你為什麽在這裏,這是我家,你走!你走!”


    寬寬也不示弱,大聲申辯說:“這是我爸爸家!”


    “誰是你爸爸,他是我爸爸!不許你再喊他爸爸!”小濤哭得更傷心了,他指著寬寬抽抽搭搭地說,“你爸爸叫山娃,已經死了,他害死了我媽媽,被槍斃了!你是殺人犯的兒子,不是我爸的兒子!”


    “你撒謊!”寬寬也大哭起來。寬寬自從蘇醒過來後,便失卻了關於山娃的這部分記憶,隻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滿倉,母親是巧珍。此時聽小濤這樣一說,他辯不過,又氣不過,便衝上前和小濤廝打起來。小濤雖比寬寬小點,卻又好不懼怕,兩人扭在一起,一個揪頭發,一個去抓臉,任三個大人連吼加叫半天才硬生生拉開。


    被拉開的寬寬和小濤,一個被撤下一綹頭發,一個臉上被抓出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寬寬雖然委屈,卻是無處可去,小濤就不一樣了,他一扭身哭著向外跑去。


    “不能讓他跑回姥姥家,申敏看到會不願意的!”鐵生忙喊滿倉。


    滿倉早已竄了出去,他一把抱起小濤,任憑小濤在懷裏亂踢亂蹦。


    屋裏,寬寬也偎在奶奶懷裏在哭。鐵生則礅著手裏的拐棍歎道:“這都造的什麽孽呀!”


    這一夜,小濤和寬寬好不容易停止了哭鬧疲憊地各自昏昏睡去。滿倉和父母也都鬆了一口氣,唉聲歎氣地閑聊了一會兒後,也不知不覺地在此起彼伏的哈欠聲中進入夢鄉。


    許是太累了,心裏的累,身體上的累,讓滿倉剛閉上眼睛,便起了鼾聲。


    鼾聲中,滿倉感覺仿佛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自己床前環繞而過,悄悄的,毫無聲息。滿倉努力看去,小小的背影好似寬寬,又好似小濤。他張嘴想喊,卻不知怎麽喊也喊不出聲音。他站起來,想伸手抓住那正向門口走去的小小身子,卻感覺自己宛如被縛住一般,怎麽也站不起來。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推開屋門逐漸消失在黑暗和黎明交替的夜幕中,滿倉徒然地掙紮著、叫喊著,急出了一身一頭的淋漓大汗。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拚著命用盡全身的力氣爆發出了一聲:“回來!”


    “怎麽了,滿倉?”牆那邊臥室傳來母親鐵嫂的聲音。


    滿倉拚力的一聲叫喊,把自己從夢境中拽了出來。他擦了擦一頭的冷汗,發現窗外已蒙蒙亮了。


    “做夢了?”母親披著衣服走了進來。剛要關切地看看兒子,突然驚叫起來,“媽呀,小濤呢?”


    滿倉順著母親的目光尋去,發現睡在自己左邊的小濤不知何時沒有了蹤影。摸摸被窩,已沒有了溫熱,估計已走了多時。


    滿倉剛剛退去的冷汗又忽地冒了出來,他想起夢中的情景,心仿佛一片脫離了樹幹的葉子忽悠悠地向下飄去……


    很顯然,夢中的小小背影一定是小濤無疑了!這孩子一定是離家出走了。


    “天哪,這可怎麽辦呢,這麽小的孩子,若是遇到什麽危險可怎麽辦?”鐵嫂一聽說孫子出走了,登時按耐不住,長一聲、短一聲地哭起來。


    鐵嫂的哭聲驚醒了鐵生。他拄著拐杖來到滿倉屋裏弄清原委後,忽然沒好氣地大喝一聲:“光鬼哭狼叫般有什麽用啊,還不趕緊找去!”


    生薑還是老的辣,關鍵時候還是經世多的鐵生穩住了陣腳,一喝震醒了夢中人。


    鐵生的一聲怒吼宛如一個響雷,震得滿倉連滾帶爬地從床上軲轆到地上,披衣、穿鞋,另找了一個手電筒推門而去。


    “等等我啊!”身後,鐵嫂也拎了件衣服,一步三顫地跟著滿倉走入晨曦的薄霧中。臨關門,還回頭衝老伴丟下一句:“看好寬寬啊!”


    “哎呀,你快去吧,哪兒那麽多廢話?”鐵生急得用拐杖碓得地哐哐響。


    滿倉和鐵嫂覺得小濤走時天肯定還半黑著,依小濤的膽量,肯定不會出村,便先在村裏把犄角旮旯的地方尋了個遍,然後才向村外找去。


    七點來鍾的時候,兩人一無所獲地蔫蔫回到了家。


    “沒找到?”鐵生急急地問。


    滿倉先搖了搖頭,然後說:“給小濤的姥姥打個電話吧,興許坐公交車回姥姥家去了呢。”


    “給申敏打電話,那萬一不在那兒,申敏不得給咱們吃了?這個娘們,自從秀秀死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現在顧不上那麽多了,但願小濤能去她那兒。”滿倉說著,撥通了申敏家的電話。


    第六十九章 出走與回歸


    滿倉撥通申敏家電話的時候,申敏和丈夫正準備去上班。


    “什麽,小濤不見了?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到底對小濤做了什麽?”鐵生一家的擔心並不多餘,果然,申敏一聽說小濤出走了,火爆的嗓門恨不得要把話筒爆開。


    申敏在電話裏急頭白臉地把滿倉刷了一頓後,扔下手裏的包,拉著丈夫先在自家房前屋後找了一遍。然後又挨個給小濤常去的幾個小朋友家打了電話,都說沒見到小濤。


    申敏瘋了一般,秀秀沒有了以後,她一直視小濤為心頭肉,所有的母愛都傾注到了小濤身上,如今萬一小濤出點什麽差錯,她是斷不能活的。她來不及給單位打電話,來不及叫上用她的話來說“肉得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的丈夫方全,一個人叫了輛出租車便向牛村奔去。


    鐵家人早料到申敏會來,所以一聽到她的動靜,全家人都心虛地出來迎接。寬寬也怯生生地衝她叫了聲:“姥姥。”


    “你別叫我姥姥,我承受不起。”申敏不冷不熱地說,看也不看寬寬一眼。


    寬寬立馬噤了聲。


    “媽,寬寬還是個孩子……”滿倉說。


    “怎麽,我說錯了嗎?我知道,你在乎巧珍,找不到巧珍你心裏難受,所以疼愛寬寬,可小濤也是你的兒子啊!你不喜歡他,也不能這麽容不下他吧!”申敏氣得雙唇顫抖,一串話說下來競上氣不接下氣,一滴淚在眼角頑強地掛著。


    “親家……”鐵嫂上前想解釋安慰一下申敏,卻被申敏一句“你們誰也不用說了,找不到小濤,我搭上這條老命也和你們沒完!”說完,踢翻腳下的一個小板凳,氣呼呼地向院外走去。


    院外,擠滿了一幫看熱鬧的人,他們都是被申敏的大嗓門引來的,聽了半天,聽明白是小濤丟了。人們不禁開始同情地議論起來:


    “唉,這滿倉也不知犯了哪門子邪了,家裏接二連三地出事。”


    “按說,這孩子人也不錯,這日子咋就這麽不順呢?”


    申敏咋見院外這麽多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氣哼哼地瞪了眾人一眼,匆匆離去。人們又說:


    “攤上這麽個丈母娘,也夠滿倉受的了。”


    “也不能怪她,閨女沒了,外孫子又丟了,擱誰誰都受不了。”


    “是啊。”


    ……


    申敏走後,一些人走進院子,對滿倉說:“滿倉,今兒個不幹活了,我們都去找小濤吧。人多,總是好些。”


    滿倉正難受著,看到呼啦啦湧進這麽些人,一時感動得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隻好流著淚向大家抱拳致謝。


    於是,從這個上午開始,村裏村外的山坡、樹林、草場,都落滿了從村人口中飛出的“小濤”的名字。甚至有一些人開始騎上摩托或自行車,去周邊的村子、連隊尋覓,並引得這些村子、連隊的熱心人也加入了尋人大軍。一個尋找小濤的行動正浪潮般在蔓延。


    逐漸擴大的浪潮帶給了滿倉一家無比的感動和希望,他們相信,有這麽多好心人幫助,小濤會很快回來的。


    可他們實在想不到,小濤這一走,競走了近二十年。二十年後再次相逢時,一切都已是物去人非。


    就在全家人都在為小濤的出走奔波著急時,寬寬一個人躲在臥室裏淚流滿麵。這個整天思念著媽媽的可憐孩子,昨晚被小濤的一頓打罵哭鬧,思維竟似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從昨晚在小濤口中聽到“山娃”這個名字後,他的大腦就在無法控製地運轉著,極力搜索著有關這個名字的一切影像。直到一個長著兩隻大大耳朵的圓圓腦袋的輪廓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清晰。


    然後,他又越來越多地想起了一些童年往事,想起往事中,這個人不止一次地牽著他的手,在雪中或雨裏走在那條髒兮兮、泥濘濘的村路上。想起自己真的曾經不止一次兩次、一年兩年地叫著他——爸爸!想起自己在他後背上騎過大馬,在他脖子上掉過秋千,更想起,那個淡青色的黎明中,他手上錚亮的手銬,和對膝下拚命抱住他大哭的自己厭惡地一甩……仿佛就是他的厭惡的那麽一甩,自己才和現實世界相隔了這麽久,以至於他再次麵對時,一切競已不可挽回地發生了錯位。


    他不由恨起了那個叫山娃的爸爸,可這恨裏,分明又夾雜了那麽強烈的思念之火,讓他小小的年紀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寬寬終於哭出了聲,他終於相信了小濤的話是真的,也終於明白了“父親”這個原本簡單的概念和名稱對他來說競具有著多麽複雜的關係和內幕。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該是多麽的沉重和繁瑣,就像人生突然被戴上了一副枷鎖,雖然無形,卻無法掙脫。尤其是在他知道那個他剛剛回想起來的“爸爸”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時,他感覺自己的人生被撕裂成了兩半,而有那麽一半,就隨著那個“爸爸”遠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


    寬寬就這樣自己在臥室呆了很久,想了很久。人們隻道他是因為和小濤打架在生悶氣,諸不知他的頭腦和內心正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直到一個靜悄悄的黃昏,寬寬突然問滿倉:“爸爸,你和山娃到底誰是我爸爸?”時,大家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當然我是你爸爸。兒子,你怎麽了?”滿倉問。


    旁邊的鐵生也著急地插話說:“寬寬啊,別聽小濤瞎說啊,那是打架時的氣話,不能當真的。”


    “不是小濤的事,是我自己想起來的。”寬寬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我想起來了,我以前叫山娃爸爸的,我小的時候,他還經常帶著我玩兒……”


    寬寬輕貓淡寫的敘述,像在大家心裏砸下個大坑。鐵生夫婦和滿倉麵麵相覷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但有一個事實大家都不言而喻,那就是:


    寬寬的記憶徹底複蘇了!


    完全複蘇後的寬寬,在家人委婉的訴說中,終於明白和接受了自己真正的身世。於是,這個季節的這一天,滿倉出走了一個兒子,卻又真正回歸了一個兒子。


    第七十章 果真就是你


    三天後,小濤沒有回來,尋找小濤的行動也慢慢停息了下來。那些熱心人開始恢複了往日的生活和勞作,隻是再見到滿倉時,多了幾分不自在,仿佛覺得自己這樣毫無聲息地放棄尋找,是對滿倉的傷害似的。


    其實滿倉根本沒有在意村人的反應,他的心正在一天深似一天的陷入一種絕望之中。可他必須得保持鎮定,這樣,他的家人們才會始終懷抱希望,尤其是他的父親鐵生。


    滿倉知道,他的父親鐵生雖曾是國家幹部,可思想卻封建迷信得很。父親的祖上是殺大牛的出身,從父親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開始,鐵家就人丁不旺,幾代單傳。人們私下裏說起此事,就歸咎於祖上的殺牛行為,說是作孽做大了。這種說法流傳了幾代人,成為了鐵家人的一種恥辱,所以鐵家代代暗下決心,一定要改變這代代單傳、人丁不旺的境況。到了鐵生這一代,雖說兒子的婚姻出現了太多的不順和麻煩,但上天畢竟送給他了兩個孫子,他將成為鐵家逐漸走向興旺的第一號功臣。小濤出走以前,這一直是鐵生最引以自豪的事,可現在……?


    滿倉這樣想的時候,鐵生也正坐在屋前的磚頭上這樣苦苦尋思著,難道,我們老鐵家就該著人丁不旺,得來一個就得丟失一個?想到這兒,鐵生趕緊往地上呸呸了兩口,好像不呸這兩口,那個不祥的想法就會成真似的。


    但鐵生還是有一種隱隱的不祥的感覺,那就是,這次若找不回小濤,恐怕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會見到小濤了。所以盡管滿倉不止一次勸他回到場部去,他仍然舍不得離開,因為他始終覺得小濤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村裏的某個犄角旮旯在和他藏貓貓兒,等玩夠了,不定哪天就會突然跑出來,撲進他懷裏爺爺爺爺地叫著。所以,他不想就這麽離開,他要在這裏等著小濤回來。


    這天,鐵生在自家門前鬱悶地曬著太陽,一個看著比他小一些的老者溜達地走過來,看見他問:“你是滿倉的父親吧?”


    鐵生說“是”。老者便在鐵生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木墩上坐下來,說:“我是這村裏的萬老根,以前在低窪子溝住過,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就叫我老根吧。”


    來人正是村裏的老根叔。這些日子,老根叔正犯著胃寒的老毛病,這是他的老病根,一到每年的春、秋兩季就會跑出來折騰老根叔一陣子,所以小濤出走這些天,老根叔一直沒過來看看。這兩天,溫度又還陽似地一天比一天高起來,老根叔的胃痛也漸漸地消失了。他心裏記掛著小濤的事,所以剛好點便趕來問問。


    聽說小濤還沒有音訊,老根叔也說不出太多安慰的話,隻好嘮些別的話題來衝散鐵生的悲傷情緒。


    兩人邊抽著煙,邊嘮著,從當前嘮到了過去,嘮到了自己的出身及經曆。兩人越嘮越激動,以至於鐵生競衝口而出:“我當兵那會兒……”話一出口,他又住了嘴,像說錯了話似的悶頭吸著煙,不再說話。


    老東西,不說也得讓你說!老根叔在心裏恨恨地罵著。自從聽滿倉說過鐵生當兵出身,並當過連長時,老根叔就記住了他,並一心想找機會會會他,好好挖挖他的老根底。如今見鐵生突然刹住了話頭,心裏的懷疑不免更加重了幾分。


    老根叔一眼看出,若想讓鐵生這樣的人主動吐槽,就得引發他藏在骨子裏的虛榮心。


    老根叔就說:“不謙虛地說,六幾年那時候,我萬老根也算是個知名人物,再難的事兒都幹過,再大的苦也吃過,還經常帶人救援駐紮在我們周圍的兵團。一次,為了幫助周邊的兵團,我帶著八、九個人,從西邊那片老林子穿過,一路上……”


    “那都不算啥。”老根叔洋洋自得的語氣果然刺激了鐵生,他突然寡著臉截住老根叔的話,把手裏的煙屁股狠狠地撇到地上,然後像有仇似地用腳使勁一碾,說:“想我當年那才叫……”


    鐵生話沒說完,就被老根叔一棒子似地打斷說:“咋的,您老哥還能有什麽輝煌曆史?這我還真沒看出來。”說完,老根叔又自顧自掏出一根煙點上,那神態,就好像身邊沒有鐵生這個人似的。


    老根叔的輕視令鐵生肝火大漲,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村民竟敢如此侮辱自己,實在令他忍無可忍。於是,他突然臉紅脖子粗地大叫起來:


    “就你,還援助兵團?這話反過來說還差不多!想我當年,堂堂的一名軍人,連長,光援助你們秋收、施工、救人就多少次?啥時用你們援助過了?”


    鐵生喊完了,老根叔的臉色也變得有些異樣。可他需要得到更進一步的證實,便不動聲色地說:“你說你那時在我們這邊當過兵團連長?我們那時周邊的兵團最近的就是四連,可當時四連的連長姓胡,怎麽會是你?”


    “老子就是那位胡連長,當年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鐵生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保守多年的秘密。可事已至此,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怎樣也無法收回了,索性就這樣吧,反正事情已過多年,又有誰會真正去理會呢?


    可老根叔真正的理會了。他無言地看著眼前天生一臉橫肉的鐵生,剛才還活泛的麵容變得異常生硬,心裏狠狠地說:老東西,原來還真是你。我終於尋到你了!


    老根叔的表情讓鐵生覺得很奇怪、很害怕,他小心翼翼地問:“老根兄弟,你怎麽了,沒事吧?”


    老根叔當然不會無動於衷,多年來,他一直苦苦尋找著的“仇人”,此時就在眼前與他咫尺之隔,並讓他心潮澎拜、激憤難平。可他此時什麽都不能去做,盡管對付一個靠拐杖走路的人他的力量還是綽綽有餘,但他要的卻遠不是這樣的結果。


    老根叔知道,他仍需等待。所以,老根叔突然扔掉手中的不知不覺已燙到手指的煙屁股,故作玩笑地說:“你才有事哪!”然後,站起來悠哉樂哉地走了。


    第七十一章 好戲剛開始


    老根叔回到家裏,感覺胃又疼了起來。他知道這是情緒所致。難怪,找了半輩子的“仇人”,今天突然出現在眼前,他麵子上雖然不動聲色,內心裏卻是“分外眼紅”地仇恨著。


    難怪這老東西家接二連三地出事,原來都是他的報應來了!唉,隻是苦了滿倉和小濤這些孩子嘍!他恨恨地想著、罵著。


    老根叔吃下了兩片胃藥,和衣躺在床上,眼前一幕一幕閃過因為鐵生勾起的記憶。


    老根叔閉上眼,恍恍惚惚中又看見一個年輕的姑娘向他輕盈盈地走來,小嘴抿著,泛著迷人的笑意。


    這是老根叔不知第幾次與姑娘夢中相見了。姑娘每次見到他都這樣抿嘴樂著,輕輕地叫著他“根哥”。在老根叔的記憶裏,那是他幸福、甜蜜的而又沒有傾訴的初戀。這初戀對他來說雖然自始至終都是一杯自釀自飲的苦酒,可卻給他留下了永久的縈繞一生的懷念,讓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終究有了一絲靚麗的人生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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