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洛琪對著於飛笑了一下,看見於飛向病房外走去,忙也跟在於飛身後走出去,走到門口又轉過頭看了於翔一眼。


    一陣細細的歌聲從外麵傳來,聲音時斷時續,隱隱地,於翔覺得歌聲有些耳熟。


    “月兒光光……照地上,花影……輕輕搖啊搖……天兒黑黑……夜寒涼,……蛩鳴……夢輕……傷……誰人……共……夜長……”歌聲很好聽,柔美而聲音有些輕冷,飄渺地如同天堂或是地獄裏傳來的,不像是人世間的歌聲。


    於翔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奇怪怎麽會有人做夢隻聽到聲音卻什麽也看不見,一片黑暗。


    就在這時,於翔隱約看見床頭站了一個白衣的女子,而歌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於翔想抬抬手,被掛了半天輸液的手臂也一樣僵直。


    是護士洛琪嗎?難道夜裏還要掛水?


    於翔努力地想問,卻發不出聲音,於是他翻一下身,以示自己醒了。稍微一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了過來,於翔徹底地清醒了。


    “啪。”病房裏的燈亮了,於翔看見洛琪和另一個年齡稍大的護士站在病房門口。


    “量……量血壓……”洛琪的聲音裏微微有些顫抖,她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才慢慢地走到於翔的床邊,一邊給於翔量血壓,一邊低聲問:“你一直醒著?”


    “剛醒。”


    “你……沒看見什麽吧?”


    “看見什麽啊?”於翔不解地問,“我就看見你了,站在這裏,我以為是要做什麽治療或是什麽的……”


    “我?”洛琪楞了一下。


    “是啊,穿著白大褂站在這裏,不是你嗎?”


    “哦……哦……是我。”洛琪很快量完血壓,走了出去,門口站著的另一個年齡稍大的護士和洛琪一起走出去,於翔聽見她們在門口顫抖著聲音說:“他也看見了?”


    於翔想問問這兩個奇怪的護士在說什麽,但睡意又襲來,他恍然閉上了眼睛。


    剛剛閉上眼睛,那歌聲又響了起來,這次聲音比較響,而且比較清晰,仿佛就在不遠處似的,但卻又說不清聲音具體來自什麽地方,像是空中,又像是地底。


    一整夜,於翔的耳邊都是那細細柔柔而又輕冷的歌聲在縈繞著。


    早上醒來的時候,於翔覺得切口處已經沒那麽疼了,他微微翻了一下身,僵直的身體終於能放鬆一下了。


    於飛下了夜班來看於翔,並給於翔帶了一份前一天的《新城晚報》。


    “睡的還好吧?”於飛站在病床前,那口氣就像是在問一個普通的病人,不過,他是內科醫生,於翔可不是他那一科的病人。


    “好,”於翔用眼瞄了瞄門口,“就是那個洛琪護士有點怪,半夜三更的站在我床前,後來還直問我看見什麽了。”


    “哦……”於飛的臉色變了一變,但於翔沒有注意,“她可能是來觀察你的病情吧。”


    “我餓了……”於翔一邊翻著報紙一邊有氣無力地說。


    “等你通氣……哦,放屁後就能吃東西了。”


    “拉倒吧,你說通氣,我能聽得懂,老爸可不就那麽對我說了十幾年……”於翔看著於飛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可他咧了下嘴,肚子上的切口又牽動了,“哥,你可真像老爸。”


    “是嗎?”於飛用帶著研究的表情看了於翔一會,“好吧,你一會得掛水了,我先回去,等你通……通氣後我給你弄東西吃。”


    於飛走後,於翔無聊地隻有翻報紙,這時,他在《城市晚報》新聞版看見一則豆腐幹大小的新聞。


    所謂的城市新聞版,不如說是市民娛樂版更好,裏麵報道的無非是哪裏發現了大如澡盆的烏龜,又或者是什麽地方生出了一隻四隻腳的小雞等等。


    而那則新聞的題目叫“在家裏渴死的人”,於翔看了一下內容,居然是那晚那個在於翔的酒吧裏喝酒的怪人說的那個故事,新聞的記者正是那晚在酒吧喝酒的那個小記者——那個dream吧的常客。


    “他還真敢當作新聞刊登出來啊?”於翔不由覺得好笑。


    “怎麽樣?劉阿姨?”洛珊一邊從床上坐起來,一邊有些緊張地問。


    “一切正常。”劉醫生笑了一下,然後用手捏成拳頭,做了個敲擊的姿勢,“小心髒強健得很呢,撲嗵撲嗵……不用擔心。”


    “謝謝你啊。”洛珊有點害羞地笑了一下。


    “別和我這麽客氣。”劉醫生一邊坐下來在孕保單上寫著檢查情況一邊和洛珊閑聊,“打算什麽時候休息啊?”


    “誌浩讓我早點休息,可是科室裏缺人,主任總是對我說:‘小宋啊,你什麽時候休息提前和我打招呼,我好安排值班……’說的我都不好意思這麽早就提出休息,想想主任也很為難啊。”


    “你們主任啊,就是條老狐狸,了解你的個性呢!”劉醫生開玩笑說,“不過我還是勸你早點休息,上一次的情況雖然是偶然,但還是不能不小心點啊。”


    “劉阿姨,我也很擔心呢。”洛珊臉上流露出一些擔憂的樣子,一年前那次懷孕,最後bb在四個月時胎死腹中,給了洛珊沉重的打擊。


    “也不用過分憂慮,放鬆一點,好好休息,沒事的。”劉醫生把寫好的孕保單遞給洛珊,“如果自己覺得情況不好,就早點到醫院來住著,啊?”


    “知道了,劉阿姨。”洛珊接過孕保單和劉醫生說了再見,獨自回家去了。


    路過小區門口的報攤,洛珊習慣性地買了當天的《新城晚報》,然後走到小區的花園裏坐下來翻著報紙,今天的天氣真不錯,暖暖的陽光,洛珊想在外麵坐一會。


    保姆小霞正出去買菜,看見洛珊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


    忽然,報紙的城市新聞版有一小塊豆腐幹一般大小的新聞吸引了洛珊的注意力。但這則豆腐幹大小的“新聞”,確實一下就抓住了洛珊的眼球。


    新聞的題目就叫“在家裏渴死的人”,報道中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死在自己家的廚房裏,死亡的原因居然是脫水,可是,他的頭卻浸在開著的水籠頭下,胃裏好像也有大量的水。而且男人渾身的皮膚都皺了起來,仿佛在太陽下暴曬了幾天似的。男人的額頭有一處傷,手上還有些血跡。


    報道寫的很簡單,不盡詳實,但不知道為什麽,洛珊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天空依舊是晴朗的,太陽依舊普照著大地,可是,洛珊忽然感覺身上發冷。


    洛珊回到家裏,吳嶽回來還早,保姆剛出去買菜了。外麵的陽光依舊很好,可是,一種害怕的感覺卻包圍了洛珊。


    洛珊有些發冷,她加了件衣服,卻並沒有感覺更暖和點。


    洛珊有些焦躁地在客廳裏來回走動,最後她覺得還是休息一會比較好,她於是走進房間裏,放下窗簾,關上房門,躺到了床上。


    四周是一片黑暗,遠處有一點點的亮光。


    洛珊慢慢地向著亮光處挪動,但她卻覺得有種無形的力量牽著她,讓她行進得有些困難。洛珊害怕的發抖,她覺得黑暗中有種威脅著她生命的力量,可是她無法判斷那種力量來自何處。


    這隻是一個夢,我剛剛上床睡覺了。


    洛珊一邊慢慢向著光亮移動一邊安慰著自己,她移動的很慢,可是光亮處還是慢慢地接近了,而那股威脅她生命的力量卻更強大了。


    洛珊恐怖地發著抖:快讓我醒來!快讓我醒來!為什麽這夢還不醒?


    終於走到光亮處了,洛珊有種欣喜感,隻要跨出這個黑暗的空間,她就安全了。可是,那股力量也在一瞬間就來到了她的背後,洛珊拚命想跨出去,但覺得腿上很沉重,以致邊跨到光亮口的最後兩步移動都困難。這時,她看見了光亮外伸來了一隻手,仿佛是溺水的人看見了一隻救生圈,洛珊向著那隻伸進來的手遞出了自己的手,可就在這時,洛珊看見那隻手,手上的皮膚全皺了起來,發著黑色,包在骨頭外,像是從墳墓裏爬出來似的。


    洛珊驚恐地退了一步,這一步退過去,後麵一條粗大的繩子卻一下子套住了洛珊的脖子。洛珊忙用兩隻手拉住繩子,不讓它套在脖子上收緊,可窒息的感覺還是一陣緊似一陣。


    “媽媽……”洛珊聽見一個微弱的嬰兒的聲音,“媽……媽……”


    “媽……媽……救我……”那聲音分明來自她的腹部。


    “孩子!我的孩子!”洛珊尖叫著,鬆開拉住繩子的雙手,用手捧住了腹部……


    “醒醒!醒醒!洛珊!”吳嶽焦急的聲音把洛珊從那個恐懼的夢中拉了出來,洛珊一邊尖叫著:“我的孩子!”一邊從睜開了眼睛。


    “做噩夢了?”吳嶽接過保姆遞來的毛巾,給洛珊擦了擦汗。


    洛珊大聲哭了起來,“我夢見我的孩子在叫我,叫我救救他。”不知道為什麽,洛珊沒有和吳嶽說起那個黑暗的空間,那隻可怕的手和一條纏在她脖子上的粗繩。


    “沒事沒事,隻是一個夢,醒了就好了。”吳嶽用手輕拍著洛珊的背,上一次洛珊懷孕胎死腹中,對吳嶽來說也許有些打擊,他還不能完全體驗洛珊那種緊張和恐懼的心理。


    洛珊慢慢地安靜下來。


    “你現在有什麽感覺嗎?”劉醫生在電話的那頭關切地問。


    “沒有,完全沒有感覺,但那個夢……”洛珊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


    “我覺得,你的夢是你太過緊張所致。你在夢中把自己想象成了腹中的胎兒,那個光亮就是出生時的陰道口,因為你曾經有過上一次的經曆,所以你覺得胎兒在你的腹中是不安全的,直覺中你認為胎兒出生後才安全,你代替嬰兒向著出生的地方走。”劉醫生細細地給洛珊解釋著,“那條粗的繩子,事實上是臍帶,你不明白胎兒的危險來自何處,於是想象臍帶會套住嬰兒的脖子導致窒息。”


    “可是……”洛珊又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微微抬手掐了一下眉頭,“那光亮口的手又是代表什麽呢?”


    “……”劉醫生停了一會,仿佛有些猶豫,“我想,你是渴望幫助,卻又覺得沒人能幫到你,那隻手就代表你想要的幫助,但卻無法幫你……也許,還和你看的那則新聞有關,我不能完全確定。”


    “嗯,可能隻是我太過緊張了……”洛珊自我安慰著,但她的心裏還是非常不安。


    “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再來做個檢查吧。”劉醫生提議道,“另外,你或者可以早點住院,你一個人在家,沒人陪著,可能會想的比較多,這對你並沒有好處。”


    “嗯,我和吳嶽商量一下。”洛珊遲疑了一下,“打擾你了,劉阿姨。”


    “不用客氣,有事你隨時來找我。”


    “好的,拜拜。”洛珊掛了電話發起呆來。


    吳嶽吃過飯出去了,有人打電話來約他談點生意上的事。保姆也回去了,家裏隻剩下洛珊。


    是不是要早點住院呢?洛珊有點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個醫生,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醫院裏,現在反過來讓自己轉換成病人的角色呆在醫院裏,從心理上來說,她好像有些不太能接受。


    可是,想起第一胎時胎兒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子宮裏,洛珊又有些害怕。


    那真是一個長的挺漂亮的女孩,從小小的麵孔上看來,很像洛珊。


    發現胎兒已經死亡是在洛珊懷孕6個月的時候,在每周的例行孕保檢查中發現的。在此之前,洛珊完全沒有感覺到異常,甚至在去做檢查的那天,她還感覺到胎兒的小腿在踢她。


    隻是,在吳嶽開車送她去醫院的路上,她在車上睡著了,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洛珊夢見自己站在一個草地上,不遠處一個女人正帶著一個小女孩在草地上玩,小女孩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裙,頭上紮著粉紅色的蝴蝶結。洛珊一下就喜歡上了那個小女孩,那正是她在想象中給自己的女兒所做的打扮。


    就在這時,遠處走過來一個全身穿著黑色衣服的女人,她招了招手,小女孩就被女人牽走了。女人跟在後麵想拉住女孩,可是,女孩在黑衣女人的拉扯下,終於走遠了。黑衣女人走到草地盡頭,回過頭來咧開嘴笑起來,洛珊驚恐地看見那個女人隻是一個骷髏。


    一切就仿佛是一部無聲電影,完全沒有任何的聲音。


    洛珊驚恐地看著黑衣人牽著小女孩忽然地消失在草地盡頭,在那一瞬間,洛珊隱隱聽見一聲小女孩的呼喚:“媽……媽……”


    洛珊再轉過臉去看那個追不上黑衣女人和小女孩的女人,她正趴在草地上,雙肩抽動,仿佛很劇烈地哭著。洛珊走過去,用手拍拍那女人,想安慰安慰她,那女人停止了哭泣,轉過頭來,洛珊赫然看見一張,完全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從夢中嚇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到了醫院門口。


    而洛珊,在強烈的不安中,聽見了孕保醫生宣判似的聲音:“沒有胎心音,你最好住院做詳細的檢查。”


    6個月的胎兒,已經完全成形,可以清晰地看見眉眼鼻耳,隻是,她緊閉著雙眼和小嘴,全身發紫。也許,她還沒睜開過雙眼?


    不,洛珊記得看到過一則新聞,新聞說科學家發現六個月胎兒就會哭會笑還會眨眼:人們一般認為,嬰兒在出生6個星期後才會笑,但英國研究人員最近用新的立體b超設備測出,在媽媽子宮裏呆了26周的胎兒“表情”已經非常豐富了,不僅經常會哭會笑,還會眨眼睛呢。據英國《衛報》13日報道,首次在倫敦公開的胎兒圖片很清楚地顯示,胎兒在第8周時開始做簡單的“肢體運動”,到11至12周時就已經可以完成有一定難度的“轉身”動作。而當發育到15周時,他們就可以做複雜的手指運動;到20周時,他們就開始“打嗬欠”了。等到26周,他們就更加“不安分”了,在媽媽子宮裏又哭又笑,還不時眨眨眼睛。


    想著,洛珊就心酸地想哭起來,從懷孕開始,洛珊就渴望生一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孩,可現在,她還沒有出世就死了……


    那這個可愛的孩子呢?


    洛珊不由緊張地捧住了肚子。


    吳嶽還沒有回來,洛珊不也再去想那個死去了的胎兒,她一個人越想越覺得悲傷和恐懼,也許,真的應該早點住進醫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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