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布賴斯·奧格爾維,奧格爾維斯波福德克勞福德科恩律師事務所的管理合夥人,向來以自己極強的自製力為豪。也就是說,他不僅在外表上顯得鎮定沉著,連發生危機、麵對最深層恐懼的時候也能迫使自己冷靜如常。但是,五十分鍾之前他剛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他那部藏起來的私人專線電話在響,不禁感到一絲緊張——這麽早的時候,誰會往這個號碼打電話?後來,他在電話上聽到蘇聯駐紐約總領事口音濃重的說話聲,要求立即和他見麵,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胸口猛然一空……俄國人接著又讓他——命令他——一個小時之內趕到卡萊爾飯店的4C套間,而不是去他們平時在第三十二街和麥迪遜大道路口公寓的會麵地點,奧格爾維隻覺得胸口的空洞裏傳來一陣灼痛。後來他稍稍抗議了一下,說這次會麵太突然,沒有事先預約,蘇聯人的回答讓他胸口的灼痛騰地燃起了烈火,火苗直躥到他的嗓子眼。


    “我要告訴你的情況,會讓你真心希望我們倆從來都不認識,更不用說今天早上還得見麵了。趕快過去!”


    奧格爾維靠在自己的豪華轎車裏,把身子深深陷進椅背的軟墊之中,僵直的兩腿伸在鋪著地毯的底板上。個人的財富、權力和影響——關於這些問題的種種思緒抽象而又紛亂,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打轉;他必須得控製住自己!不管怎麽說,他可是布賴斯·奧格爾維,獨一無二的布賴斯·奧格爾維,堪稱全紐約最成功的公司法律師。在公司法和反壟斷法的快車道上他可謂遙遙領先,僅次於波士頓的倫道夫·蓋茨。


    蓋茨!想起這個狗雜種倒是很不錯,能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梅杜莎曾想請著名的蓋茨先生幫個小忙,在一個麵向政府的專門委員會中任命一個人,這是件無足輕重、非常體麵的小事,可蓋茨竟然連他們的電話都不接!電話還是通過另一個非常體麵的消息來源打的,此人是五角大樓采辦部的主管,據稱是一位無可指責、公正無私的將軍——那混蛋名叫諾曼·斯韋恩。斯韋恩不過是想打聽點內幕消息而已。好吧,也許不光是弄點內幕消息,但蓋茨不可能知道這一點……蓋茨?有一天早上《時報》登出新聞,說他從一起惡意購並訴訟中退了出來。是什麽訴訟來著?


    豪華轎車在卡萊爾飯店的路邊停了下來。這家飯店一度是肯尼迪家族在紐約鍾愛的幽會場所,如今成了蘇聯人青睞的臨時秘密活動地點。奧格爾維等到身穿製服的門房打開後車門,然後才從車裏邁步上了人行道。他一般不會這麽幹,總認為這麽拖延一下是裝腔作勢,毫無必要,但今天早晨他必須控製住自己。他必須成為那個冷若冰霜、令法律界對手畏懼的奧格爾維。


    電梯很快就上到了四樓,但他從鋪著藍地毯的走廊到4C套間的那段路卻走得很慢,雖說距離要近得多。獨一無二的布賴斯·奧格爾維深深地、平穩地吸了一口氣,站直身子按響了門鈴。二十八秒之後——惱怒的律師默默地數著“一個一千、兩個一千”,都數惡心了——蘇聯總領事打開了房門。他中等個頭,身材瘦削,長著一張鷹隼般的臉,白皮膚緊繃繃的,一雙大眼睛是褐色。


    弗拉基米爾·蘇利科夫七十三歲,人雖然瘦但很結實,精力充沛。他是位學者,以前在莫斯科大學當曆史學教授。他並沒有投身於任何一種政治傳統,而是寧願在社會中充當一個非正統的、被動的個人。這種態度,再加上他過人的才智,倒是對他很有好處;他被派駐的地方,那些墨守成規卻事倍功半的人根本就去不了。蘇利科夫身上結合了這些特點,而且又非常喜歡體育鍛煉,因此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十到十五歲。在他的談判對手看來,蘇利科夫一到場就會令人不安,因為他身上放射出經年累積的智慧,而那種生機勃勃的活力愈發強化了這一點。


    寒暄的話兩三句就說完了。蘇利科夫隻是冷冷地伸出手來僵硬地跟奧格爾維握了一下,然後讓他坐在一把硬邦邦的靠墊扶手椅裏,除此之外再沒別的客套。蘇利科夫站在套間裏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窄壁爐架前,就好像那是教室裏的黑板。他把雙手背在身後,儼然是一位被惹惱了的教授,準備對一個又討厭又愛爭辯的研究生提出質問,同時好好教訓他一番。


    “咱們直接談正事,”俄國人沒好氣地說,“你知道彼得·霍蘭上將吧?”


    “對,當然知道。他是中央情報局的局長。你幹嗎問這個?”


    “他是不是你們的人?”


    “不是。”


    “你肯定嗎?”


    “我當然肯定。”


    “他有沒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你們的一員?”


    “絕對不可能,這個人我根本都不認識。如果你這是在搞蘇聯式的業餘審訊,那還是找別人練去吧。”


    “啊,開價昂貴的美國律師難道連幾個簡單的問題也要抗議嗎?”


    “我抗議是因為遭到了侮辱。你在電話上講的事太令人震驚了。我希望得到一個解釋,所以你就快說吧。”


    “我會說的,律師,相信我。那件事我會說的,不過得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說。我們俄國人會保護自己的側翼;這是我們從斯大林格勒的悲劇和勝利之中得到的教訓——你們美國人從來都用不著忍受那樣的磨難。”


    “我也經曆過另一場戰爭,這你很清楚,”奧格爾維冷冷地說,“但如果曆史教科書說得沒錯,俄國的冬天可幫了你們的忙。”


    “這一點可很難向成千上萬凍死的蘇聯士兵解釋。”


    “這我承認,我向你致以哀悼,同時表示祝賀。不過我要你解釋的可不是這個,況且你也沒解釋。”


    “我隻是想解釋一個真理,年輕人。我剛才說過,如果不認識到曆史的沉痛教訓,我們就肯定會重蹈覆轍……你瞧,我們確實在保護自己的側翼。如果我國外交界的某些人懷疑我們受到了欺騙,陷進了一場國際醜聞之中,我們就對這個側翼予以加強。律師,對於你這麽博學的人來說,這個教訓非常簡單。”


    “而且一望而知,根本就是瑣碎小事。霍蘭上將怎麽了?”


    “等會兒再說他……首先,我得問問你:知道一個叫亞曆山大·康克林的人嗎?”


    布賴斯·奧格爾維大驚失色,在椅子上猛地往前一傾。“這個名字你從哪兒了解到的?”他問話時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還不止這個……有個姓帕諾夫的,名字叫莫蒂默或是莫伊舍,據信是個猶太醫生。律師先生,最後還有一男一女,我們認為是殺手傑森·伯恩和他妻子。”


    “我的天!”奧格爾維喊道。他身子往前勾著,一副緊張的模樣,兩眼睜得老大,“這些人跟我們能有什麽關係?”


    “這就是我們必須搞明白的事情,”蘇利科夫盯著華爾街律師回答說,“顯然,這幾個人你全都知道,對不對?”


    “呃,對——不對!”奧格爾維抗辯說。他的臉漲紅了,話也說得語無倫次,“那是個完全不同的情況。它跟我們的生意根本就沒關係——這項生意我們可投入了數以百萬的資金,經營了二十年!”


    “我能不能提醒你一下,律師先生,你們也掙回了數以百萬的錢。”


    “這是國際市場上的風險資本!”律師喊道,“在我們國家這不算犯罪。隻要敲一個電腦按鍵,資金就可以漂洋過海地流動。根本不是犯罪!”


    “真的嗎?”蘇聯總領事挑起了眉毛,“我覺得像你這麽高明的律師不應該說出這種話。你們一直在利用具有欺騙性的代理公司法人,以


    兼並、收購的方式,在歐洲各地大肆購買公司。你們買下的公司就等於是貨源,往往同屬一類市場,因此你們就能給這些以往的競爭者指定價格。我覺得這應該叫做串通一氣、限製貿易自由。這些法律術語對我們蘇聯人來說倒是無關緊要,因為價格全是國家定的。”


    “根本就沒有任何證據能支持這些指控!”奧格爾維宣稱。


    “當然不會有證據,隻要這世上還有騙子和無恥的律師存在;律師會收受賄賂,並且給騙子們提建議。這是一個迷宮般複雜的企業,它運行得非常順利,我們雙方都從中得到了好處。多年來,不管我們想搞到什麽,或者是急需什麽,你們都會賣給我們,包括貴國政府限製清單上的每一樣重要物資。這些清單的名目實在太多,光記錄它們就把我們的電腦搞崩潰了。”


    “沒有證據!”華爾街律師斷然堅持說。


    “律師,我對這種證據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隻是剛才告訴你的那幾個名字。按著順序,是彼得·霍蘭、亞曆山大·康克林、帕諾夫醫生,最後是傑森·伯恩和他的妻子。請跟我說說他們的情況。”


    “你幹嗎要問這些?”奧格爾維懇求道,“我剛剛才解釋過,他們和你我毫無幹係,和咱們的協議毫無幹係!”


    “我們認為這些人可能有關係。你何不先從霍蘭上將說起?”


    “哦,我的老天……!”惱怒的律師來回搖了搖頭,結結巴巴好幾回才把話說順溜,“霍蘭——好吧,你會明白的……我們在中情局發展了一個人,他叫史蒂文·德索,是個分析師。這家夥慌了神,想斷絕跟我們的關係。自然,我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所以就找人除掉了他——做得很專業——其他幾個不太穩定、可能造成危險的人我們也不得不照此辦理。霍蘭也許起了疑心,他可能猜測德索是死於謀殺,但他所能做的也僅僅是猜測而已——我們雇的專業人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們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很好。”蘇利科夫說。他站在壁爐架邊上沒動,居高臨下地盯著緊張不已的奧格爾維。“下一個,亞曆山大·康克林。”


    “他以前擔任過中情局情報站的主管,和帕諾夫有來往——帕諾夫是個心理醫生。他們倆和那個人稱作傑森·伯恩的家夥都有聯係,也認識他的妻子。他們相識已經有許多年,事實上要從西貢時期算起。你知道,我們被人突破了,有幾個成員在電話上遭到威脅;德索斷定,這次突破是伯恩在康克林的幫助下幹的。”


    “他憑什麽這樣斷定?”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德索必須得除掉,而我們請的專業人員也接下了生意——幾筆生意。那幾個人都得幹掉。”


    “你剛才說到了西貢。”


    “伯恩是老梅杜莎的成員,”奧格爾維低聲承認,“和那個戰場上的大多數人一樣,他也是個賊性不改、格格不入的家夥……他可能隻是認出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個熟人,事情也許就這麽簡單。德索聽到的情況是,這個叫伯恩的垃圾——順便說一句,這並非他的真名——實際上是中情局訓練出來的,他假扮成一名國際殺手,是要把他們稱為‘胡狼’的另一個殺手引出來。這個計劃最後以失敗告終;他們給了伯恩一筆養老金,打發他走人——該是拿紀念金表退休的時候了。‘老夥計,謝謝你的努力,不過這事已經結束了。’顯然,伯恩想要的可不止是這麽點錢,於是他就找上了我們……現在你明白了,對不對?這兩件事完全是互不相關的;不存在任何聯係。這兩件事根本就不沾邊。”


    俄國人鬆開背著的雙手,往壁爐旁邊走了一步。他的表情與其說是警覺,還不如說是擔心。“你難道是個睜眼瞎?或者說,眼界這麽狹窄?對自己企業之外的事,你竟然都視而不見?”


    “你的侮辱我絕對不接受。你他媽到底想說什麽?”


    “聯係就擺在那兒,因為它是精心設計出來的;創造這種聯係隻有一個目的。你們其實是個副產品,是次要的問題,隻不過在當局眼中突然變得非常重要而已。”


    “我不……明白……”臉色變得蒼白的奧格爾維低聲說。


    “你剛剛提到‘一個人稱為“胡狼”的殺手’,這之前你還說伯恩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說這個脫離集體的特工受訓假扮殺手,計劃後來失敗了,所以他拿了養老金就給打發走了——‘到了拿紀念金表退休的時候’,我記得你是這麽說的。”


    “我是聽別人說的——”


    “那別人還跟你說了‘胡狼’卡洛斯的哪些事?冒名傑森·伯恩的那個人呢?你對這兩個人了解多少?”


    “說實話,就沒什麽了解。兩個上了年紀的殺手,多年來一直在追蹤對方的兩個社會渣滓。再說句實話,誰又他媽的在乎呢?我關心的事隻有一樣,就是讓我們的組織始終處在秘密狀態——你對此也提出了質疑。”


    “你還是不明白,是吧?”


    “看在上帝的分上,明白什麽啊?”


    “伯恩也許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卑下的社會渣滓。看看他的同夥就知道了。”


    “請你說得明白一點。”奧格爾維幹巴巴地說道。


    “他是在利用梅杜莎來追殺‘胡狼’。”


    “不可能!那個梅杜莎多年以前在西貢就給毀掉了!”


    “顯然他不是這麽看的。可不可以麻煩你脫掉那裁剪考究的外套,卷起袖子,展示一下前臂內側的一小塊文身?”


    “這根本不相幹!那文身是榮譽的標誌,那一場戰爭雖然誰也不支持,我們卻必須戰鬥下去!”


    “得了吧,律師。你們的戰場是西貢的碼頭和補給倉庫吧?在自己的部隊裏偷得昏天黑地,然後派信使把錢存進瑞士的各家銀行。這樣的英雄事跡可得不到勳章。”


    “這完全是猜測,毫無根據!”奧格爾維喊道。


    “這話你跟傑森·伯恩去說吧。他可是從原先的‘蛇發女’組織出來的人……哦,對了,他在找你們呢,而且找到了;他要利用你們去對付‘胡狼’。”


    “天哪,怎麽利用啊?”


    “說實話,我不知道,但你最好還是看看這個。”總領事快步走到飯店房間的寫字台前,拿起一疊釘好的打字稿,然後走到沙發邊交給了布賴斯·奧格爾維,“這是破譯了的電話記錄,電話是四個鍾頭之前在我們駐巴黎的大使館打的。談話者的身份已經查明,撥打的目標地點也確定了。好好看一看,律師,然後跟我說說你這位法律人士的觀點。”


    著名律師、冷若冰霜的奧格爾維抓著那疊紙,用一雙訓練有素的眼睛快速看了起來。隨著他從一頁紙翻到下一頁,他臉上的血色也不見了,變成了一片死灰。“我的天,他們全知道了。我的辦公室都被竊聽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這簡直是發瘋!我們的防範可是滴水不漏啊!”


    “這話我還是建議你跟傑森·伯恩和他的老朋友、西貢時期的情報站長亞曆山大·康克林去說。他們倆查到你們了。”


    “不可能!”奧格爾維吼道,“‘蛇發女’的成員即使隻是對我們的活動範圍起了疑心,不是被我們收買了,就是被除掉了。天哪,以前的人根本就沒那麽多,如今還在幹的就更少了!我剛才說了,他們都是些社會渣滓,我們心裏清楚得很——他們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盜賊,有的因為在澳大利亞和遠東地區犯罪而遭到通緝。還在幹的幾個我們都知道,也都聯係了!”


    “我覺得你們是漏掉了幾個。”蘇利科夫說道。


    律師又看起了打字稿


    。他的發際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又沿著鬢角滾落下來。“天哪,我完蛋了。”他哽著嗓子低聲說。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蘇聯駐紐約總領事說,“不過話說回來,選擇總還是有的,對不對?……當然,對我們來說行動的路線隻有一條。和歐洲大陸上的大多數國家一樣,我們遭到了冷酷無情的資本主義掠奪者的欺騙。我們就像是被牽向貪婪祭壇的待宰羔羊,而這個由經濟劫掠者組成的美國企業聯合卻壟斷了市場,大肆抬高價格出售劣質的貨物與服務,還拿出偽造的文件假稱自己得到了華盛頓的許可,把數以千計的限製物資賣給了我們和我們的衛星國。”


    “你這個狗雜種!”奧格爾維爆發了,“你——你們所有的人——每一步都在跟我們合作。你們幫我們在東歐集團各國談成了價值數百萬的生意;你們重新安排商船的路線、給船改名字——天哪,你們甚至還給船重新塗裝——你們做的手腳遍及整個地中海、愛琴海、博斯普魯斯海峽到馬爾馬拉海,波羅的海的那些港口就更別提了。”


    “拿出證據來啊,律師,”蘇利科夫說著輕笑一聲,“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證明你有理由叛逃。莫斯科會歡迎你這樣的專業人士。”


    “你說什麽?”律師喊道,他現在已是滿臉慌張。


    “唔,在這個國家你肯定是一個鍾頭都不能多待了。看看那些話,奧格爾維先生。你現在處於電子監控的最後一個階段,再往下貴國政府就要來抓人了。”


    “我的天哪——”


    “你也可以試試改在香港或是澳門開展業務——你的錢在那兩個地方會大受歡迎。要我說,瑞士你肯定是去不成了;如今的互惠法律實在太刻板,這一點韋斯科Rorbert Vesco(1935—),美國金融家,為躲避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長期潛逃國外,最後流亡到古巴。已經有了體會。啊,韋斯科。你可以上古巴找他去。”


    “別說了!”奧格爾維吼道。


    “那麽,你還可以轉而為貴國政府作證;要揭露的事實在太多了。他們甚至有可能在你三十年的刑期裏減掉一點兒,比方說十年。”


    “該死的,我宰了你!”


    臥室門突然打開,領事的一個警衛走了出來,虎視眈眈地把手掖在外套裏麵。律師剛才跳了起來;現在他無助地顫抖著坐回到椅子上,身子前傾,用兩隻手捂住腦袋。


    “這樣的行為可不會贏得好感,”蘇利科夫說,“好了,律師,現在你的頭腦得冷靜點,別這麽衝動。”


    “見鬼,你怎麽還能這麽說?”奧格爾維的聲音裏帶著哽咽,看來很快就要淌眼抹淚了,“我沒救了。”


    “對於像你這樣足智多謀的一個人來說,這種判斷有點太悲觀了。沒錯,你確實不能留在國內了,但你手裏的資源依然很廣大。憑借這個長處來行事,迫使他們讓步;這才是生存之道。最終,貴國政府會看到你所作貢獻的價值,就像他們對待伯斯基、萊文Ivan Bosesky和Dennis Levine是20世紀80年代美國華爾街內幕交易醜聞中的主角,兩人後來均因在審判中與控方合作而獲減刑。和其他幾十個家夥那樣。他們的判決都是最輕的,服刑時還可以打打網球、玩玩十五子遊戲,而且照樣有錢得很。試試看。”


    “怎麽試啊?”律師抬起頭看著俄國人,紅紅的雙眼裏滿是懇求。


    “首先是去哪裏,”蘇利科夫解釋說,“找一個沒有和華盛頓簽署引渡協議的中立國,這個國家的官員經過勸說之後可以批準你暫時居留,這樣你就能繼續做你的生意——當然嘍,‘暫時’這個說法是非常靈活的。巴林、阿聯酋、摩洛哥、土耳其、希臘——有吸引力的地方可還真不少呢。這些國家全都有說英語的富人聚居地……我們也許還可以幫你的忙,當然這得悄悄地進行。”


    “你們為什麽要幫我?”


    “奧格爾維先生,你又變成了睜眼瞎。幫忙當然是有代價的……你在歐洲的業務做得非常出色。它已經穩定下來,運行得很順暢,如果交給我們來控製,想必能獲得可觀的收益。”


    “我的天啊……”梅杜莎的頭兒盯著總領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你還有別的選擇嗎,律師?……快點,咱們要抓緊。得做一些安排。幸運的是,現在還是早晨。”


    下午三點二十五分,查爾斯·卡塞特走進了中央情報局彼得·霍蘭的辦公室。“有突破,”副局長說,然後又不那麽熱情地加了一句:“算是個突破吧。”


    “奧格爾維的事務所?”中情局局長問道。


    “簡直是瘋狂。”卡塞特點點頭,把幾張資料照片擺在了霍蘭的辦公桌上,“這些是一個小時前從肯尼迪機場傳真過來的。相信我,從那時起的六十分鍾可真忙得要命。”


    “從肯尼迪機場?”霍蘭皺起眉頭仔細端詳著傳真過來的副本。這是一組照片,拍的是機場國際航站前正在通過金屬探測器的一群人。在每張照片上,一名男子的頭部都用紅筆圈了出來。“怎麽了?這人是誰?”


    “他們是去蘇聯航空候機室的乘客,準備飛往莫斯科,坐的當然是蘇聯飛機。機場安檢照例會拍下搭乘這類航班的美國人。”


    “那又怎麽樣?這個人是誰?”


    “正是奧格爾維本人。”


    “什麽?!”


    “他上了兩點鍾直飛莫斯科的航班……隻不過他不應該在那架飛機上。”


    “你說什麽?”


    “我們往他的辦公室分別打了三個電話,得到的信息完全一致。他出國了,去了倫敦,住在多爾切斯特酒店——我們知道他並不在那兒。不過,多爾切斯特酒店的服務台卻證實他訂了房間,但人還沒有到,所以他們會替他記下留言。”


    “我不明白,查爾斯。”


    “這是個煙幕彈,而且放得很匆忙。首先,像奧格爾維這麽有錢的人幹嗎要去坐蘇聯航空的破飛機?他完全可以乘協和飛機去巴黎,再轉乘法國航空去莫斯科。另外,他明明是要去莫斯科,可他的辦公室為什麽卻主動告訴我們他已經到了倫敦,或者是在去倫敦的路上?”


    “乘蘇聯航空很容易解釋,”霍蘭說,“那是蘇聯的國家航空公司,他處於蘇聯的保護之下。倫敦的多爾切斯特酒店也沒那麽複雜。那是為了把別人甩掉——天哪,是為了甩掉我們!”


    “一點不錯,老板。所以瓦倫蒂諾就用地下室裏的那些高級設備做了一番調查,你猜怎麽著?……奧格爾維夫人帶著兩個十幾歲的孩子上了摩洛哥皇家航空飛往卡薩布蘭卡的航班,再從那兒轉機飛往馬拉喀什。”


    “馬拉喀什?……摩洛哥航空——摩洛哥,馬拉喀什。等等。康克林不是讓我們調查過五月花酒店的住客登記表嗎?電腦打印的單子上頭有個女人——和梅杜莎有關聯的三個人之一——她去過馬拉喀什。”


    “彼得,你的記性還真不賴。七十年代初,那女人和奧格爾維的妻子是本寧頓大學的室友。兩個人都出身於顯赫的世家;由於這種背景,她們倆總是黏在一起,還常為彼此出謀劃策。”


    “查爾斯,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奧格爾維一家得到了消息,逃到國外去了。還有,如果我所料不錯——如果我們能查清幾百個銀行賬戶,就會發現數以百萬計的資金被從紐約轉到了天涯海角鬼才知道的地方。”


    “還有呢?”


    “局長先生,梅杜莎現在轉到莫斯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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