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留在寺廟裏幫忙力所能及地打掃,尤其是我,幹起活來更加賣力,也許是推到了人家的佛像,心中有愧,打算借此贖罪吧。奇怪的是鬆子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沉默了。問他點什麽也要問好幾次才能夠讓他回過神來,魂不守舍的。但是樣子看上去從最早的驚慌顯得平靜了不少,於是我確定他心中有些擔憂,但卻並非因為害怕,而是別的事情。


    忙完一切後,天已經黑了,這個時候再回家的話,交通已經相當不方便了。於是昌明法師就留我們再暫住一晚,晚飯後秦不空和昌明法師自顧自地說了些什麽,我沒有去參與,而秦不空既然自己沒有跟我說,我也就不便多問。在廂房裏,鬆子以往一貫花朵,可是現在卻一聲不吭,這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隻見他手裏拿著白天抄寫那段罐子裏的話時候的那張紙,短短的一段話,他盯著看了很長時間。


    最後我實在是不耐煩了。於是起身走到他身邊,嘩啦一巴掌就把他手上的紙給搶了過來,然後用很大的聲音很快的語速大聲再把這段話念了一遍,接著把紙丟給他,我叉著腰問鬆子,我說你這臭小子,你到底盯著這玩意在看什麽啊?都看了整整半天時間,還一句話不說,問你你也不回答,既然咱們是一個團隊的,你想到什麽是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說出來跟大家商量商量?你這樣悶著不做聲算什麽?


    我的確是有些生氣了,所以說話的語氣急躁了一些。鬆子看著我片刻,然後說不是我不跟你們商量,我覺得我說了你們可能不會相信…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解讀古句


    我大聲說道,我為什麽要不相信,咱們到現在為止經曆了這麽多事,再奇怪的都遇到過,還有什麽事是能夠讓我不相信的!


    的確是這樣,自從認識了秦不空之後,我對於玄學的深度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在此之前我一直覺得無非就是人死變鬼這麽一個單向的邏輯。而事實證明,我了解的還太少太少,也讚歎我們古人的涵養跟智慧,一個千年之前的前輩,就能夠給千年之後的我們留下如此龐大的一個迷局。


    所以現在任何人跟我說任何話,即便再荒誕,我就算不會馬上相信,也至少不會徹底懷疑。


    鬆子看我有些著急了。於是對我說,你也別著急,雖然現在這還是我的猜測,但是我覺得這段話留下的佐證已經足夠多了。既然我們是一個團隊,那我們也不能私底下商量這件事。等一會兒秦前輩就要回來了,我們還是等著他回來之後,一起討論這件事吧。


    這是我剛才說的一句話,我說既然是一個團隊就應該一起溝通,所以即便我現在心裏很著急,對鬆子知道的情況再好奇,我也隻能聽從鬆子的話,默默地等著秦不空的回來。


    大約半個多小時之後,秦不空回到了廂房裏,而那個時候其實已經到了大家該睡覺的時候。他可能無法想象我這半個多小時裏多麽心急如焚。秦不空看到我們都還沒睡,都還直挺挺地坐著,於是秦不空問我們道,你們倆怎麽還不睡,明天一大早咱們就得動身回家呢?


    鬆子請秦不空在桌子跟前坐下。然後說道,咱們今天找到的鱷魚眼珠,是用一個陶罐裝著的,秦前輩身為苗巫的人,可知道這種做法有什麽含義嗎?秦不空一愣然後說道,當然有含義,眼睛是用來看東西的,無論是人還是畜,都是一樣。在蠱法當中,用非靈性的容器裝上有靈性的東西,這是一種禁錮之法,要的是讓這個東西足夠保存很長的時間,還能夠達到催化陣法的作用。


    鬆子點點頭表示讚同,然後接著說道,如果說這真是鱷魚的眼睛的話,那在這本地都是大江大河,哪裏來的鱷魚?秦不空卻說這個你們就有所不知,在我們長江流域,直到現在都還在一些水塘和沼澤裏生活著一種鱷魚,外國人稱其為揚子鱷。放到千年前的古時候,那時候人沒有現在多,環境也多以自然環境為主,武漢三鎮曆來也都是多水的地方,有這種鱷魚是在不足為奇。秦不空頓了頓說。我記得那罐子裏有一句話說的是“恐有螭龍為患”,大概說的就是這條鱷魚吧,畢竟古時候的人比較愚昧,搞不好連甘木都能被他們當成龍,所以把鱷魚當做螭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秦不空接著說,或許是在說這條鱷魚已經大到可以在江河之中掀翻漁船,所以那位高人認為是有螭龍作怪,但實際上其危害遠遠不如翻江倒海,隻是掀翻了漁船。很多體型稍大的魚都能夠辦到這一點,古時候的人訊息不如現在這麽發達,有這樣的誤會也是非常正常的。


    秦不空說的輕描淡寫的,似乎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可是鬆子接下來問的幾句話,徹底讓秦不空和我都傻眼了。


    鬆子指著自己抄寫下來的那位前輩高人寫下的字句,其中有一句是這麽寫的:“留奇門八陣相守,百鬼七煞相阻,既盼其得開天日,亦盼其永無天日。”這句話恰恰證實了我們三個人先前的猜測,首先是留下這套奇陣的那位前輩不希望這麽規模浩大的傑作就此湮沒在歲月裏。從此無人發現。他盼得有人能夠找到,卻又同時希望永遠也找不到,一方麵歎惋自己的才華無人賞識,一方麵又害怕被後人誤了天機。其二則是那句“留奇門八陣相守,百鬼七煞相阻”。這證明了鬆子在我們來歸元寺前一天跟我們說過的自己那個大膽無比的猜測,他說他懷疑當初給羅漢堂捐贈這尊羅漢巨像的神秘人,就是給我們布陣的這位高人。


    如今從這些淺顯易懂的字句來看,他的猜測是沒錯的。否則難以解釋為什麽在此神秘人捐贈的銅像身子裏,有一口我們都很熟悉的石頭盒子。而且這段文字的語氣和用辭,也恰恰證明他就是那個布陣的人。


    我和秦不空都點點頭表示讚同,鬆子接著指著文末的一句:“見草芥之留書,既往魈之變幻無窮,魃之悍烈無雙。魁之高不可攀,不離八卦五行中,相生相克,得其真章。”然後他對我們說,此處便是這位前輩的情懷了。他認為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按照順序逐個破陣,最終找到“魎”這個石頭盒子的時候,自然就會找到那個罐子和這顆鱷魚眼珠。但是他其實是在猜測我們找到之後並不會發現這當中的字,因為他不曾料到這件事過去了千年才會被人發現,更加不會料到我們找到它的時候,罐子早已經被打破了。


    鬆子接著說,所以這位前輩還存有一絲僥幸的心理,如果我們找到了罐子但是隻取出眼珠而不砸碎罐子的話,我們也無法得知這句話,那麽既然機緣巧合地被我們所得知了。那他就覺得我們是自己的有緣人,知道我們一路破陣到此也不容易,於是給我們留下一些新的線索,或者不該說是線索,甚至是後麵三關我們所需要掌握的訣竅。


    鬆子指著那幾個字說。你們看,魈之變幻無窮,魃之悍烈無雙,魁之高不可攀,這幾句話。說明了我們接下來要麵對的魈魃魁,會以怎樣的形態存在,而那句“不離八卦五行中,相生相克”則是在指點我們迷津,讓我們少走彎路。對付魈魃魁的時候,多多掌握其五行分屬,以生克之道加以遏製。最末一句“得其真章”,則表明那就是最後的結果,我們會找到我們想要找的東西。


    是巫王魂魄嗎?我脫口而出,但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因為當然是巫王魂魄,否則我們這麽狼狽圖個什麽。鬆子接過我的話說,沒錯,但是這文中又提到這麽一點,你們看。說罷他將手往前指了過去,指著“法劍長壓三載尚不得平,遂築於靈石,長埋於地”對我們說到,你們看到了嗎?這說明這位前輩在寫下這段文字之前。早已將巫王魂魄鎮壓了三年之久,並且是用法劍來鎮壓的,這是不是意味著,假如咱們僥幸真的找到了最後巫王魂魄的封印,同時還能夠找到這柄法劍?


    我和秦不空都點點頭。看樣子團隊當中的確是需要一個善於用腦子的人才行。


    鬆子接著說道,那麽現在重點來了,這句話就是說明當初這位前輩在布陣的時候,實際上已經相隔俘獲巫王魂魄三年之久,而這三年你他一直在思考這樣一個大陣法,以確保萬無一失,直到後來布陣到此的時候才驚歎自己一身絕學,世間卻很少有人會知道,甚至是永遠都無法知道,有這樣高深道法且可預知千年的人,究竟是誰?


    我一愣,然後指了指文首的幾句說道,這裏不都寫了嗎?是個叫“喦”的人,考了很多年殿試都沒有通過,於是覺得自己的文采不是凡人能夠讀懂的。接著就自暴自棄,得過且過,每天都遊山玩水,結交朋友,到後來遇到一個師父,試探了他十次才讓他拜師…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因為我曾經聽說過有一個道家高人收徒弟,就要對他試探十次,但是這位道家高人,準確的說應該是一位神仙才對。


    他叫鍾離權,也稱作為漢鍾離,是全真北宗第二祖,大名鼎鼎的八仙之一,頭上有兩個道童發髻,喜歡坦胸露乳,手裏總是拿著一把巨大的蒲扇,是道教非常有名的神仙之一。然而真正讓我停頓下來的,卻並非僅此而已,神話故事曾有他十試呂岩的傳說,據說呂岩是通過了十次考試之後,才成為了他的學生。


    而這呂岩的岩字,似乎就是文首那個“喦(yan)”字,而呂岩正是大名鼎鼎的八仙之一,道教中的仙道純陽子,呂洞賓。


    於是我想到這裏的時候,總算是明白了鬆子為什麽從下午的時候開始就一直魂不守舍,問他的時候也含含糊糊,直到我發怒了,他還說著怕說出來我們不相信這樣的話,說真的,我是真有點不信,若非這麽多事實和難關擺在麵前的話,要我怎麽能夠相信千年之前封印巫王魂魄,並留下八門奇陣和七煞關給我們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呂祖呂洞賓?


    原本還想爭辯一句,說著這不可能,神話故事之類的,但是卻看到那句“法劍長壓三年尚不得平”的時候,我徹底服氣了,因為眾所周知,呂洞賓的法器,正是一柄“純陽寶劍”。


    這下子,我和秦不空徹底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呂祖留書


    讓我們發傻的,還不止這些。鬆子之所以震驚,還因為我們先前在羅漢銅身上找到的那前後十六個字,連起來就是“玄武在側,翩翩二仙。北冥神宿,鎖江而立。”且不管這樣組合的順序是否正確,都不難看出,這十六個字,說的正是四象之一的玄武。


    鬆子說,我們之前一直在糾結這玄武究竟有什麽值得深究的地方,但是你們看這一句。說完鬆子指了指“敬四象之浩瀚,仰真武之神通,識雙山之良相,歎天地之冥冥”以及“分玄武,鬥乾坤,癡戰七七”,此處兩次提到四象或者玄武,說明玄武在此處的重要性。於是我突然聯想到一件事。假如說早前隻是在懷疑的話,此刻恐怕我也能夠確切地說了。此處的真武,應當指的是真武大帝,而真武大帝的兩邊,恰好便是蛇龜二將。巧合的是,武漢隔江而立的。便是蛇山和龜山。


    鬆子接著說,銅像底座上的“北冥神宿,鎖江而立”,北冥就是說的玄武,而鎖江自然是一左一右互相製約,也恰好迎合了現在蛇山和龜山的地理位置,可是最讓我確切我這個想法的,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我和秦不空不說話,甚至也沒有點頭搖頭,因為我們都被這一番看似大膽,卻又處處暗藏線索的真相給震驚了。見我們不答,鬆子說道。這玄武造像,便是一龜一蛇,如此多的巧合重疊之下,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秦不空喃喃自語道,怪不得咱們此前連闖四關,無論多麽光怪陸離。都始終難逃這龜蛇二山之中啊。我心想果然如此,先前我們去的無影塔,鐵門關,長春觀,包括現在的歸元寺,統統都在蛇龜二山的範圍之內。


    如此說來,當初布陣的人,大概真的就是呂祖本人了,而我們也算是想明白,無論是魑魅魍魎,還是接下來的魈魃魁,我們遭遇到的都是鬼怪原本就存在的形態,這些絕大多數人都不曾見過,或者見到之後認為是普通鬼怪的鬼怪,竟都是古籍當中有所記載,雖然晦澀,但也算得上是給了我們指引。畢竟呂祖當年在布陣的時候,所參考的鬼怪屬性,也是來自於更早的前人經驗。


    而先前在四個盒子裏找到的除去蠟皮圓珠之外的東西,幾根結晶狀的手骨,一副繡了春宮圖的蓋頭,一塊陰沉金絲楠木的號令,還有今天找到這個鱷魚眼珠,我們不難想象出。這些東西,其實都是來自於當年和呂祖大戰的那個巫王。按照秦不空的說法,既然呂祖降服了“螭龍”,也就是那頭鱷魚,且鱷魚的眼珠子成為了布陣的一部分,則說明當時那條鱷魚。極有可能就是巫王釋放出來的,秦不空說,這的確非常有可能,於是它理所應當地成為了封印的一部分。


    按照這個邏輯來推斷的話,我們接下來要闖的魈魃魁三關,其盒子裏找到的東西也必然來自於巫王和他的用品及蠱物等,且剩下的三關,所在地點都一定在這蛇龜二山的範圍之內。


    這個推斷讓我們大家都很是興奮,起碼大大地縮小了範圍,咱們不必在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了。經過這些日子的打聽,兩山之上的古跡我們已經探尋了大部分,加上我們直接判斷毫無可能的。以及我們已經探訪的四個地方,剩下的也不多了。加上既然現在我們確定這些地方都和呂祖有關的話,那麽接下來的地方,隻要存在千年以上,並且能夠和這些扯上關係的,稍加排除,就可以斷定是或不是。


    鬆子看大家都很興奮,他也跟著高興了起來,半天下來這小子一直不苟言笑,眼下看到我們都認可並讚同了他的推斷之後,很是有成就感。他又指著呂祖留書的最末一段說道,這裏提到不離八卦五行中。則是呂祖留給咱們的一個指點,說明魈魃魁無論再多麽凶猛,隻要掌握好五行八卦,也一樣可以克製消滅。如今七關已破四關,都是按照我們先前推測的八卦順序而來。剩下的“魈”,位在景門。屬離卦,“魃”位在生門,屬艮卦,“魁”位在驚門。屬兌卦。


    秦不空喃喃道,離卦屬火,水克火。火生土;艮卦屬土,木克土,土生金;兌卦屬金,火克金,金生水…似乎魈魃魁三關,都是前者相生於後者。如果這樣來計算的話,之前的四關也應該如此,有東西與之相生,難怪我們這四關下來,遇到的一個比一個更加困難。想必我們一路殺到魁的時候,將會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


    刹那間。一股英雄主義的感覺在我的胸腔裏油然而生,幸而當初我聽了師父林其山的話,堅持下去和秦不空一起闖關破陣,雖然是危險重重,但也因此讓我見識了許多年邁的老師傅一生都不曾得見的奇聞奇景,我也驚訝的發現,自打開始闖七煞關以來,每一次都是被秦不空或有意或無意地,讓我來完成最後的致命一擊,毫不過分地說,魑魅魍魎,的確是被我給親手滅掉的。而我還不到三十歲。試問這世間師傅們,可有任何一人三十歲之前能夠連滅魑魅魍魎?


    絕對沒有!


    想到這裏,我無比自豪,也終於明白了當初師父臨終之前一段日子,曾經對我說過,等我做完這件事。就能從一個小師傅,變成一位大師這句話的含義。


    這時候,鬆子接過秦不空的話說道,不僅僅是前一關相生後一關,就連前一關相克之物也相生後一關的相克之物,你們看。水克離卦而水生木,木克艮卦而木生火。如果咱們早一點發現這當中的規律所在,或許就不用破陣那麽費勁了。我點點頭,不過現在其實也不遲,因為後麵三關隻會越來越困難越來越凶險,知道了生克之道。想必我們實戰起來,會輕鬆很多,甚至比前四關跌跌撞撞還要輕鬆不少。於是我問道,知道生克之道之後,我們應該用什麽兵器來克製?基本上可以說先前那四關,統統都是毫無技巧,純憑蠻力而過的。秦不空想了想說,還記得咱們先前破八門陣的時候,找到的那些金剛橛嗎?


    我恍然頓悟,那些金剛橛每一個都各自對應著一道奇門,咱們隻需要用與之相克的那個屬性的門下的金剛橛,就是一個殺傷性最強的武器。我一下子雀躍了起來,雖然驚聞呂祖就是那個布陣之人後,我心潮久久不能平靜,然而當一切都明朗起來之後,竟然發現解決之道也並非沒有,我們隻需要準備得足夠多一點,剩下的就交給實力來說話吧。


    那一晚。我身上有傷,卻充滿鬥誌。以往都比較消極,能多耽擱一天是一天,可是那天晚上,我竟然無比期待起後麵的三關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辭別了昌明法師。請他代為轉達我們對彌寶方丈的謝意,也對歸元寺這次對我們行個方便表達了感謝,就連秦不空這種向來不按套路出牌,裝橫跋扈的人也在這個時候變得彬彬有禮,如果不是知道他最近的確大有改變的話,對於他的這些反常行為,我大概會以為他鬼上身了吧。


    當天回到家裏已經是中午,武漢是個大城市,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而我卻一直有些坐不住,因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趕緊把“魎”的蠟皮珠子放進石磚,為了節省時間,我甚至在車上就開始剝起了珠子的蠟皮,可見我當時有多麽興奮。到家之後,我們放下身上的負重物,就立刻鑽進了地洞當中,秦不空將我剝開的蠟皮圓珠放進了石磚後推進柱子裏,和所料一樣,“魈”的石磚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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