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他吩咐身邊的幾位警衛模樣的男子,給我們挪開了位置。


    我們幾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擁有傳奇人生的丹增卡瓦。


    他並無天神一般的偉岸身軀,也無大異旁人的奇特樣貌,正好相反,丹增卡瓦的身材比之一般尼泊爾人要更矮小,隻有大約一米六五的身高,身體看上去也並非十分健碩,甚至還有些駝背,樣貌更是普普通通,五官談不上俊朗,深褐的膚色中帶著鐵鏽紅,整個人的模樣更像是一個常年勞作的老農,而並非是一個鐵血的英雄。


    但是,那些警衛的身上,都攜帶者槍械,腰間插著彎刀,令我們不得不相信,我們眼前這位穿著純白鑲黑邊的羊毛短袖外套——也即是夏爾巴的民族服飾“普都”,相貌泯然眾人的男子,就是丹增卡瓦。


    見我們遲疑,丹增卡瓦微笑道:“不用驚訝,你們都看到了,我並非是三頭六臂的怪物,過來坐下吧。”


    房間正中是一處用石板砌墊而成的火炕,燒著炭火,火上架著黑色的鐵支架,一口鐵鍋中不知正煮著什麽東西,我們一坐下,就聞到了一股夾雜著茶也氣味的濃鬱甜香。


    丹增卡瓦道:“冒昧將你們請來,確實有點唐突,嘉傑是個粗人,要是有什麽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我們當然是連連擺手,說不敢。


    丹增卡瓦笑笑,吩咐手下打開鍋蓋,裏麵煮著一種米黃色的液體,我們一人手裏都被塞了一大碗。


    “這是上等的甜茶,用犛牛奶和雪山茶做的,驅寒提神,還有潤肺的作用——你們是第一次來尼泊爾吧?高原之上空氣寒冷稀薄,多喝熱甜茶,可以保護你們的肺部。”


    丹增卡瓦臉上微微帶笑,對我們竟是非常客氣,而且隻字不提將我們“邀請”而來的原因,就這麽一直如同朋友閑談。


    最後還是老刀先忍不住了,他將手上的甜茶一飲而盡,放下碗道:“爵士先生,我們人也來了,茶也喝了,究竟有什麽事情,就別藏著掖著了,敞明了說吧!”


    幾個警衛間老刀語氣不善,立刻跪坐而起,右手摸在了腰間彎刀的刀柄上。


    我們幾人倒也不懼,老刀更是嘿嘿冷笑,眼睛有意無意看著麵前的火炕,我明白他的意思,要是真的火拚起來,就先翻了火炕,或者拿鐵鍋作為武器。


    但我知道,丹增卡瓦既然客客氣氣將我們請來,就不可能到那種地步,他一定有什麽事情要問,甚至有可能有求於我們——沈棠之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鎮定如舊,而海德這個英國佬,不得不說,這個家夥真是個情聖,他滿門心思全在沈棠之身上,臉上略有緊張,那是在擔心沈棠之的安危。


    丹增卡瓦略一揮手,身邊的警衛這才坐回原位,隻是望著我們的目光,越加警惕。


    “我接到了幾個登山公司聯合發送的消息,說有數位中國籍登山者希望組建一支登山隊,現在正招收隊員。”


    沈棠之點頭:“沒錯,發布人是我。”


    丹增卡瓦稍有點詫異地看了沈棠之一眼,笑道:“抱歉,我一直以為拿主意的是他。”他指了指我。


    沈棠之對於丹增卡瓦的試探,不為所動,淡然道:“我恰好負責這些。”


    丹增卡瓦點點頭,然後又問,“你們確定要攀登道拉吉裏峰?”


    “有什麽問題?”


    “當然沒什麽問題。但你們是否知道,不久之前,道拉吉裏峰上剛發生了一起山難,最終確認的犧牲者可能會達到九人——我相信你們都應該看到了尼泊爾登山協會發出的警報,在這樣的極端風險之下,你們還想繼續挑戰嗎?”


    沈棠之微笑:“所以,我開出了五倍於往常的價格。”


    丹增卡瓦也笑了:“女士,當你們被困在登頂途中之時,你才會明白,金錢並不是萬能的。”


    丹增卡瓦滿臉善意地向我們提醒道,這座海拔8167米的道拉吉裏峰,雖然在世界高峰中才排名第七,但這座山峰絕對是世界上最難以到達的山峰之一,就算是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手也不敢貿然向道拉吉裏峰發起登頂挑戰,更何況我們四人,都是第一次參加如此高難度的登山行動,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最後,丹增卡瓦不經意提了一句:“聽說你們的集合地點是koang?而且在尋找熟悉索莫爾古國的人?”


    我們頓時明白,原來關鍵是在這裏。


    我不動聲色道:“爵士先生,我們僅僅是對當地的曆史傳說比較好奇而已,這很正常。”


    丹增卡瓦笑道:“不是這麽簡單吧?”


    我和沈棠之都笑而不答。


    在一邊一直默默坐著的嘉傑開口道:“各位,在尼泊爾,爵士的話是非常有能量的,尤其是在我們夏爾巴人中間。你們的登山挑戰我們當然無權幹涉,但如果你們的目的並不是登山,而是另有企圖,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任何夏爾巴人會跟著你們繼續行動的。”


    “您這算是威脅嗎,爵士先生?”我說道。


    “僅僅是善意的提醒。”丹增卡瓦似笑非笑道,“在尼泊爾,我想讓幾個人從人間蒸發,是很容易的事情——這才算是小小的威脅——不要緊張,我隻是舉個例子而已。”


    緊接著,丹增卡瓦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傾,問道:“對於索莫爾古國,你們知道多少?”


    我和沈棠之對視了一眼,她給了我一個“你決定吧”的眼神,我稍一思慮,伸手沾了一點碗裏的甜茶,在火炕周圍的石板上寫下了四個字——“天海之國”。


    我書寫的角度,僅有丹增卡瓦和我們幾人才能看見。


    丹增卡瓦緊盯著我的手指動作,等我寫完四個字之時,他猛然睜大了眼睛,微微一愣之後,石板上的水跡也已經被火熱的炕火烤幹,消失無形。


    我聽得丹增卡瓦的呼吸聲都粗重了幾分,他抬頭緊盯著我,低聲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微笑道:“沒想到爵士先生還懂得中文字,真是博學,令我佩服。”


    丹增卡瓦的雙眼緊盯著我,此時,他的雙眼再不是老農一般無神而疲倦的模樣,而是精光四射,犀利如冷冽的刀蜂,像是要將我看穿一般。


    但這一招對我卻是無用,我經曆過無數靈異事件,那些鬼物的雙眼要更恐怖陰冷百倍,我也早已經習慣,於是我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無視丹增卡瓦的目光,施施然繼續喝起了手中的甜茶。


    此時,外麵已經是斜陽夕照,屋內沒有別的光源,隻有火坑中暗紅色的炭火,丹增卡瓦臉上的神色在炭火映照下不停變幻著,最後,他閉上了眼睛。


    數個呼吸之後,他再度睜開了眼睛,眸子中已經恢複了那種老農般渾濁和市儈,他露出微笑:“我明白了。”


    “今天你們就在這裏住下吧,你們的車,還有行李物品,我會派人幫你們取來。”他站起身來,“另外,你們的計劃有很大問題,選拔登山隊員的地點,應該在這裏就完成。有什麽事情的話,叫嘉傑幫你們就可以,他是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夥伴。”


    說完,丹增卡瓦便離開了,隻留下嘉傑和兩個警衛。


    嘉傑跟我們解釋說,因為從納木切巴紮到koang,隻有一段路可以通過汽車,剩下大概三天的路途,隻能步行或者雇傭馬隊,所以,選拔登山隊員的事情,必須在納木切巴紮就完成,他們會將集合地點的更改通知發送給相關的平台,最快三天時間,我們就可以出發。


    說完,便將我們趕上了三樓,然後鎖了門,竟是直接將我們軟禁了。


    三樓上有一個客廳和兩個房間,客廳內備有火炕、木炭和飲食物品,兩個房間都不大,但足夠我們四人過夜。


    “我操,這算是把我們幾個關起來了?媽的還有沒有王法了!要不是老子的槍過不了海關,老子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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