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一排細腳的白酒杯,一共九杯,其中一個杯子已經空了。


    男子聽張輝這麽說,腦門上密密麻麻又爬滿了一層汗滴,緩緩伸出了一隻手,卻是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都拿不定主意要取哪一杯酒。


    “等等。”我打斷道,“這又是什麽花樣?”


    張輝卻理會我的話,隻冷冷道:“喝了這杯再說。他要是死了,就什麽都不用解釋,他要是沒死,你也有機會喝。”


    我也索性耐下了性子,將目光投向那正需要作出選擇的男子。


    猶豫再三,一直到兩邊的太陽穴上都爆了青筋,男子終於拿定了主意,端起了其中一杯酒,送到唇邊,閉著眼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男子的呼吸頓時粗重了起來。


    四周卻安靜了下來,像是在一台重要的頒獎晚會上,台下鴉雀無聲,隻等那最重量級的獎項公布——


    但此時我們等待的,卻不是什麽大獎,而是死神的眷臨。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輪盤賭(上)


    大約一分鍾之後,張輝打破了靜寂:“很好,八分之七的機會,你又贏了一局。”


    我看到鬼首般若麵具之下露出的張輝的雙眼,正緊緊盯著喝下酒液的男子,半眯的眼瞳滿是陰毒,話音中卻含著一絲笑意。


    可正因為如此,我反而更加感覺到一陣寒意,因為我深深感受到了張輝心中的怨毒,譬如置身於深入地底的洞窟,身周萬千條毒蛇環視。


    “這桌子上,其中一杯是毒酒?”我已經看破了張輝玩的花樣。


    張輝收回目光,伸出一隻手,在其中一隻酒杯中蘸了一點酒液,在桌上寫下四個字:


    【狂賭之刑】


    “桌上這九杯酒,其中一杯含有絕對致死濃度的氰化物,所以,每一次的選擇,都是一次必須壓上性命的狂賭——你既然是以設賭局騙人為生,當然要和你玩最刺激的。”張輝端起了那杯用手指蘸過的酒,對著光線舉起,解說道,“放心,不論從外觀、顏色或者氣味上,我都保證每一杯酒都一模一樣,連我自己都分辨不出來。”


    我恍然,原來是氰化物。


    難怪剛才張輝隻等了一分鍾左右,因為喝下致死劑量的氰化物後,毒發時間大概也就是在一分鍾到一分半鍾之間。


    而氰化物會散發出一種強烈的苦杏仁味,就算是口味較重的葡萄酒也無法掩蓋,張輝應該是加入特製的人工香料,使每一杯酒不管是顏色、透光度還是氣味上,都無法分辨。


    “我可不像你,我不會作弊的——你不相信也沒關係,最後一杯酒是留給我的,隻要你全部選對,那這場賭局就沒法作弊。”


    說著,張輝將酒杯中鮮血一般豔紅的葡萄酒送入了嘴裏,喉頭聳動,一飲而盡。


    但坐在張輝對麵的那個男子的臉上,絲毫沒有出現半絲輕鬆的神色,他死死盯著喝下了酒的張輝,緊張得直吞口水——盡管明白希望很渺茫,但他還是很希望張輝現在喝下的這杯就是那唯一的一杯毒酒。


    這種賭徒的神態,我也見過很多,隻是我見過的賭局,最大也不過十幾萬現金,賭命的玩法,就隻能在電影或中才能看到了。


    我心念一動:“據說俄羅斯有一種賭命的法子,叫做俄羅斯輪盤賭。玩法是用一把有6個彈槽的左輪手槍,在其中一個彈槽中放入一顆子彈,快速旋轉轉輪,啪的合上。然後參與賭博的兩個人就輪流對準自己的頭部開槍,三回合之內就必然決出勝負。你們現在玩的,可以看做是另一種變相的俄羅斯輪盤賭了——我猜,這個男人就是當年設局害你一夜輸掉三十幾萬的人吧?”


    之前張輝已經在言語中透露了這一點,我此刻再問,是抱有另一層目的。


    張輝沒說話,隻抬起了左手,看著手腕上的手表,


    氰化物入口之後並不會產生特別的感覺,需要經過一分鍾左右,到達胃部後與胃酸發生反應並釋放出氰基離子,才能發揮其最大效用——也僅有那短暫的痛苦,然後中毒者便會陷入意識喪失、心跳驟停並最終導致死亡,算得上是“閃電式死亡”,而且極少痛苦。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我點點頭,轉麵對著那男人道,“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吉光,是一名靈探,城南的錦鯉是我兄弟。因為某些原因,我正在追查坐在你對麵的這個家夥……”我攤手,“反正,我現在的工作,是嚐試一下,怎麽和平解決這件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說到“錦鯉”的時候,男子的眼珠終於轉向了我,然後他的眼睛慢慢睜大,在我說到“和平解決”四個字的時候,睜到了最大。


    “我、我聽說過你……咳咳——”男子嗓音幹啞,開口不太利索,可能是很久沒有說話的緣故,他幹咳了兩聲,繼續道,“我叫黃岡,道上稱呼我六指——臭魚……不,錦鯉哥應該跟你提起過我吧?”


    我一聽,心道喲謔,還是個老熟人!


    居然是李逸的老對頭,六指!


    我瞄了一眼他擱在桌麵上的左手,果然,和李逸說的一樣,有他的左手小拇指旁邊還有一根畸形的手指,一共便有六根手指。


    這個家夥罩著西街好幾個地下賭場,在城南一帶也算是很有實力,李逸這小子和他鬥了那麽多年,一直都沒有占到什麽上風……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人家手底下幾個賭場,當然比你那幾個酒吧賺錢多了,“有錢有勢”,這四個字不是瞎說的,在哪兒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理。


    這個家夥剛才一張嘴就叫“臭魚”,後麵才改口,這一句“錦鯉哥”叫的,可是十足十的違心至極。


    我當然不至於去糾結那些小細節,何況是眼下這種火燒眉毛的情況下,回了一句道:“原來是六指哥,早有聞名,卻一直未曾謀麵,倒真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麵——也算是種緣分吧。”


    六指點點頭,很勉強的朝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到這裏,我算是將整件事理清楚了。


    張輝當年肯定是在六指的賭場裏輸掉了那關鍵的三十多萬,這算是個大局,六指估計親自下場了,但六指這個混蛋,這些年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會幹的少嗎?


    輸贏三十多萬的一場賭局,在他六指眼中或許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事,也就當然不會有什麽特別的記憶——加上這些道上的大哥過的都是醉生夢死、夜夜笙歌的生活(當然了,李逸這種窮比老大,是過不上這種生活的),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記憶力就沒幾個好的,貴人多忘事就是指的這個了。


    可是,在張輝看來,他自身的一切悲劇來源,都是拜那一夜的狂賭所賜。


    當明白過來自己其實被設局,根本沒有贏的可能後,他自然滿心恨意,誓不會原諒六指的所作所為。


    但在我看來,一切都是張輝咎由自取,在他的這個悲劇故事中,唯一令我感到惋惜和同情的,是“小麗”許麗卿。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輪盤賭(中)


    “時間到了,看來這一輪沒有輸家。”張輝收回了望著手表的目光,“那麽,我們開始下一輪的賭局吧。”他說。


    桌上隻剩下了6杯酒,其中一杯含有足量的氰化物,一旦喝下肚子,在這個山穀裏,那是絕對沒救了。


    化身為“小麗”的豔屍,在我們三人說話的時間內,就這麽安靜地坐在一旁,一張慘白的麵孔,麵上是僵硬而詭異的微笑,一聲不吭,連胸口的呼吸起伏都沒有,宛如紙紮的人偶。


    我定了定神:“之前你好像說我也有機會參與,要怎麽玩?”


    “對麵的黃老板,我們的規矩還是一樣——五分鍾,想不起我是誰,就喝一杯。”他說完就轉向我,“我們單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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