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婆呢?”


    “他妻子的家庭要好很多,音樂家世家,她自己是錦官城音樂學院的音樂老師,專業7級的鋼琴師。說起來,凶手太狠了,直接將她的手指全廢了——我們在李豔的胃裏找到了她的斷指,但已經變成了肉醬,根本沒法做斷肢再續的手術。”


    程城說著,臉上還有著某種“難以置信”的神色閃現。


    確實,一具醫學上絕對的“屍體”,甚至都已經經過了解剖,竟然還能“複活”,吞食掉另一具屍體,並且像卡車一樣撞開警務局的水泥牆,然後跑到十幾公裏之外,闖進我的雜貨鋪攻擊我……除了“難以置信”這四個字,大概也找不到更好的詞匯來形容程城的心情了吧?


    但我覺得,鄒羨山的身份背景,一定不可能這麽幹淨!


    “凶手采用儀式殺人手法,肯定有他的理由——這個鄒羨山必然擁有足以令他痛下殺手的動機,而鄒羨山的背景又這麽幹淨,明顯不正常。老刀,你記不記得,當時在耀星大酒店的天台上,綁架鄒羨山的人,是不是在拷問鄒羨山?”


    老刀毫不猶豫便回答:“好像是一直在問鄒羨山,是否想起了某件事情,但鄒羨山卻一直沒法想起來。”


    “一件可以令凶手做出毀滅他鋼琴家妻子的手指、並將他殘忍殺死的事,鄒羨山本人居然想不起來!老刀,假如有人綁架了你的家人,然後問你,猜不猜得到原因,你回答得出來嗎?”


    老刀一笑:“凶手當時帶了麵具,不過,事情這麽嚴重的話,哪怕是一件件去試,肯定也試不了幾次吧——一個人幹了多少虧心事,自己心裏會沒點b數?恐怕是夜裏都會睡不著,怎麽可能想不起來呢?但我的情況稍微特殊點,我曾經當過警察,被人報複也是可能的,到不一定是因為我幹什麽缺德的事情。”


    “但這個鄒羨山卻想不起來。”


    “隻有壞事幹多了的人,才會記不清楚自己究竟幹了多少生兒子沒的缺德事。”


    “話糙理不糙,是這麽個道理。”我轉頭對程城道,“程隊,派人查查耀星大酒店吧。或許是我武斷,但假如我和老刀的猜測是真,嗬嗬,一個業務經理就這麽惡貫滿盈,這家酒店可不簡單呐。”


    其實不必我說,程城自己也會懷疑到這一點,至於怎麽去查,他自有手段,任何一個罪惡之巢,都不可能是蒼蠅不叮的無縫之蛋,多得是瓦解的辦法。


    眼前最明顯的一個突破點,就是劉豔。


    她死在星耀大酒店裏這件事,應該是眾人皆知的,為什麽她還能大搖大擺的“複活”,酒店裏其他人見了她不害怕嗎?


    而且鄒羨山居然還會受其引誘,跟她開房,則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是了,我立刻便想到,劉豔可以是被人帶進酒店的,手法很多,比如裝在行李箱裏。


    但鄒羨山的行為還是怪異無比,他和一具屍體見麵,而且在天台上,他也似乎有點故意和綁架自己的凶手作對的嫌疑。


    但不論怎麽樣,劉豔和星耀大酒店、和鄒羨山,都有著深刻的關係,從這一點當做突破口,是絕對沒問題的。


    正文 第十六章 背景故事


    一般來說,從罪犯的角度出發,如果要殺死一個人,無外乎兩種選擇:最快的,和最隱蔽的。


    前者追求最快達成目的,往往在殺人時不會過多考慮隱匿線索的問題,就算要處理、偽裝現場也是在事後,這一種殺人方式,多見於衝動式複仇和激情殺人。


    後麵一種,大多就是預謀殺人了。


    凶手會製定詳細的計劃,包括殺人的方式和善後、藏匿證據的方式,不但要達成殺人目的,更希望自己能逍遙法外……這樣的凶手,一般擁有著超人的忍耐力和學習能力,而其動機也一般很深刻,比如極端的愛慕或仇恨、壓抑、憤懣,或者和宗教有關等等。


    或許你會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殺人犯,叫做無差別殺人犯——這種殺人狂魔選擇受害人並沒有特別的規律,殺人手法也可能千變萬化,他的動機可能是最為單純的:隻是為了發泄心中毀滅他人生命的強烈渴望。


    但是,一切的行為都是源自動機,根本沒有“無謂的殺害”這種事。


    每一個罪行,都有一種足以自洽的邏輯,即使外界的目光無法看到它。


    犯罪心理的背後,一定擁有極其重要的背景故事。


    舉個例子,《水滸傳》第十一回就寫到,林衝雪夜上梁山,不巧遇到王倫。


    讀書人做山大王,腸子都比好漢們多些彎。口口聲聲,“不知心腹”。隻好請您去隨意取個人頭,納個投名狀來,那時才來拜兄弟、談交情、親密無間,赴湯蹈火。


    王倫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夥,把一個‘投名狀’來。”


    林衝便道:“小人頗識幾字,乞紙筆來便寫。”


    朱貴笑道:“教頭你錯了。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謂之投名狀。”


    而之後的故事,林衝果真下山去拿這個“投名狀”,於是遇到了青麵獸楊誌……當然,這個就不再展開。


    在這個故事中,林衝便成為了一個“無差別殺人犯”,他被要求去殺害一個隨機的受害者,以證明自己的價值和忠誠。


    正所謂,“你若無罪,我怎信你?想做兄弟,臉上抹泥”。


    這就是犯罪心理背後的背景故事,它不能絲毫減輕犯罪者的罪行,但可以讓我們更好的理解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不論對預防犯罪,又或者作為偵查同類案件的啟示和參考,都有很大的益處。


    “長篇大論這麽多,隻是想要說明,我這裏這張紙條,很可能就是鄒羨山被綁架、被殘忍殺死的原因,‘蜜裏藏針’這四個字,肯定有它的深意,隻是我們現在還無法解讀出來。”我將手裏的證物袋還給小周,“我們先假定凶手就是張輝,那麽這個張輝身上,一定發生過了不得的事情。隻可惜,我們手裏掌握的資料,實在太過破碎……令我們很難窺見真相的完整的麵目。”


    老刀從我講故事開始就皺起了眉,這個家夥最缺耐心,現在終於得到了插話的機會,便有點急不可耐的說道:“你是說,類似鄒羨山的案子,還會繼續發生?!”


    “我隻確定一件事:凶手心中的怨恨極深,他的報複不會就此停止。”


    “複仇?”


    “除了複仇,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程城沉思了一會,對我們說道:“對鄒羨山的調查,不是頃刻之間就能得到結果的,我們總不能幹等著下一個命案發生吧?阿吉,你不是知道張輝的住處嗎?現在的證據,足夠將張輝強製傳喚了到警務局了。”


    我之前一直沒有說出張輝的住處,而老刀也幫我守口如瓶,裝作不知道,並沒有向程城透露。


    因為那個小麗很可能會在那裏,我不想讓程城手下的警員無辜送命。


    “著重調查鄒羨山和劉豔吧,尤其是劉豔……至於我們,去石橋鋪殯儀館。”


    ……


    殯儀館周圍總有種特別的氣氛,類似於荒地墳場。


    奇怪的是,前者既不見墳塋、也不見墓碑,但那種悲涼的壓抑的感覺卻仿佛更甚。


    我猜,大概是因為墳場隻是提示你這裏埋著死人而已,但殯儀館卻更進一步,它肅穆而悚然地提示你,你需要追悼那些在你人生中路過並最終逝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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