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看到了那一段錄像——也即是被我記錄在這段故事的【序章之一】中的景象。


    “難道這個小女孩和這個中年男人就是……”我隻將這段錄像看至一半,便向程城道出了心中的懷疑。


    “沒錯。”程城沉痛地點點頭,“我的女兒,程小紫,還有醫院保安處的保安,李懷安。”然後他露出了極度心痛和脆弱的表情,這種表情本來絕對不該出現在一個刑偵隊長的臉上,但此時我卻很理解他,並覺得理所應當。


    不過我還是理解錯誤了——但這是後話,此時程城雖然神情悲痛,但依然提醒我繼續觀看錄像。


    等我看到那一根從李懷安胸口伸出並連接至程小紫手中的暗紅色鎖鏈時,我再一次受到了極度的震動!


    “那……那根鎖鏈,是怎麽回事?!”我指著筆記本屏幕,驚訝萬分,而當我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如果程城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便不會向我求助了,而我作為一名靈探,似乎有些失態了。


    所以我立刻向程城道了一聲抱歉。


    “老刀告訴我,你是這解決方麵事件的專家——但隻是見多識廣、直覺過人,而絕非吹噓擁有降妖驅鬼法術的神棍。”程城對我搖搖手,表示不必道歉,“你這麽說,我倒是對你多了點信心。而如果你信口開河跟我談什麽鬼魂妖魔,我可能會立刻摔門而去。”


    我點點頭:“所以,我隻能保證我會盡我所能,但無法保證一定能完成委托。”


    “警方也從不能保證一定破案。”程城道。


    我鬆了口氣,至少在這點上,我們算是達成了共識。


    “那根鎖鏈……”我將思緒拉回,開始分析,“假如真實存在,便是超自然的物體,一般來說,應該不能被肉眼直接看見……所以,那個攝像頭是不是有問題?”


    在我說這段話的時候,程城一直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我知道這是一道測試題,我若是言之無物,導致他認定我是個西貝貨,那他肯定還是會摔門走人。


    程城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道:“哦,為什麽這麽說?”


    他這麽問,我便知道我的推測沒錯:“這根詭異的鎖鏈,在這次事件中應當是關鍵之一。我可以大膽揣測,市南醫院中那些陷入瘋狂殺戮中的人,胸口應該全部被這根鎖鏈連接著!但其他的錄像中卻沒有出現鎖鏈——唯一的解釋就是,拍攝最後這段錄像的攝像頭與眾不同。”


    程城的反應卻很奇怪,他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他像是躊躇著如何向我解釋,好一會兒才道:“我們也發現了這個異常,經過物證科同僚的檢查,那個攝像頭確實有問題——它沒有安裝紅外濾波片。但是,我們後來也對517慘案的幸存者進行了測試,卻再也沒有發現過那條鎖鏈。”


    程城表述地有些令人迷糊,但我卻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普通的攝像頭其實並不普通,它的感光芯片也是可以接收到廣域光譜的,包括紅外射線部分。但這麽一來便會發生圖像受紅外光影響而出現發紅的現象,所以,製造廠商一般都會在鏡頭或感光芯片外麵加裝一層紅外濾波片,低通濾波,隻透過紅外波以下的可見光。


    拍攝到李懷安胸口鎖鏈的那個攝像頭則恰巧沒有安裝紅外濾波片,所以便拍下了那根以能量形式存在的暗紅色鎖鏈。


    而之後警方對幸存者們做的測試,必然也是利用了紅外鏡頭,但卻再也沒有捕捉到那根的詭異鎖鏈。


    正文 第三章 另一案件


    “關於這一點,我倒有信心幫警方解惑。”我確實對這個問題已有腹稿,但這件事還得征詢程城的意見,因為我得進入警局見到那些幸存者,這得得到相當的權限許可。


    程城稍顯猶豫:“這次事件太過嚴重,上麵很多領導都盯著我們警局——你真的有信心?”


    我點點頭。


    程城定定看了我一眼,最後歎了口氣:“如果不是事情已經將我逼到了絕境,我不會求助於你——吉先生,我畢竟當了那麽多年的警察,向你求助等同於我否認自己的世界觀,你明白嗎?”


    “我們對世界的認知來源於很多方麵,我們的發現能力受製於技術,基於發現而推導出的規則亦然。人類的文明史從某種意義上講,便是一部不停推翻固有認知的曆史,也就是說,有些東西可能現在無法得到合理的解釋,但並不代表這就是必然的謬誤。”我用手指在辦公桌的桌麵上輕輕點了點,“每個人的世界觀都是經曆了長久的時間才形成的,它就像是一個結界,暗示我們在結界內一切安全,它是我們維持正常生活的基礎條件之一——所以,我不認同你使用‘否認’這個詞,用‘補全’或者‘拓展’更為恰當。”


    我頓了頓,直視程城的眼睛:“畢竟,難以解釋的事件已經真實地發生在你眼前了,不是嗎?”


    程城的動作僵了一下,然後他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這件事還有其他的巧合,以至於……原本我應該遵照‘當事人回避’的警務條例退出調查,但事關重大,老領導特許我破例——但我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如果真相揭露到某種程度,也許我無法保持冷靜……”


    他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在我還是實習警察的時候,老刀就是我的前輩了,我信任他,所以我也相信他的推薦,而你的表現也沒有令我太過失望——所以,從現在開始,我正式邀請你擔任錦官城警務局城南分局刑偵科臨時顧問,參與本案的調查行動,我會盡最大努力讓你共享警方得到的一切信息。”


    “謝謝。”我肅容回答,“我正式接受警方的邀請。”


    程城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了一個信封和一封檔案袋,他先將信封推到我麵前:“信封裏是我的谘詢費——我知道你收費不菲,但我最近手頭困難,抱歉了。”


    “程隊,太客氣了。”我將信封推了回去,“先不論老刀的麵子,這次的案子如此慘烈,我能為全市1200萬市民盡一份力,順便能幫到程隊,已經是幸事,哪裏還敢奢求什麽谘詢費。”


    我的收費標準確實定的很高,但大多數情況,我實行的是跟寺廟似的“隨緣讚助”,有時候甚至不收分文,所以,我哪裏敢收轄區內警務局刑偵科長的錢,於情於理,這都不是個好選擇。


    但程城卻像是聽不懂我的話外之音,他皺眉道:“吉先生是嫌少?”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我見程城麵色不愉,便隻好將信封放進了辦公桌抽屜內。


    “三天之前,我家裏發生了一間入室凶案,我的妻子失蹤,小紫則受到了驚嚇……市南醫院的案子事發時,她正在住院治療。”程城將另一隻手中拿著的檔案袋放到我的辦公桌上,然後推到我的麵前,“這是發生在我家的凶案的部分檔案。”


    接觸程城眼神的時候,隻是一個瞬間,我猛然發覺眼前坐著的並非一個老練精幹的刑偵隊長,而是一個陷入極度絕望的丈夫和父親。


    而他最後的希冀,則在我的身上。


    刹那間,我明白了他為什麽一定要我收錢——他怕我以為他是利用自己職權威逼我辦事,我便未必肯傾盡全力。


    我開始有些擔心:由於程城的身份、發生在他家和市南醫院的慘案,這三者之間相互糾結的關係,是否會真的讓其無法保持冷靜,以至於最後遷怒於我——假若我最終無法解決委托的話。


    我是真的打心眼裏不願意和本地區的刑偵隊長有過節,因為我接受委托中實在有太多罪案,很多時候都必須和警方打交道,獲取協查許可、充當臨時顧問,甚至需要警力協助之類。


    但是,事到臨頭懊悔遲,何況這次事件也確實引起了我的興趣,於是我鄭而重之地接過檔案袋,拆開仔細閱讀,其中大意如下:


    “5月14日,上午九點多,在錦官城市區南郊的河濱別墅群,發生了犯罪事件,有一人失蹤。


    失蹤者的身份,是城南警務局刑偵大隊隊長程城的妻子,李雪,三十二歲,家庭主婦。


    事發現場留有打鬥痕跡,但沒有暴力闖入的跡象。有發現大量血跡,並有人體組織碎末和腦組織殘留物,現場血液樣本和失蹤者血型相符合。


    李雪七歲的女兒程小紫當時在場,但所幸沒有被凶手發現,逃過一劫。程小紫精神上受到嚴重刺激,顯現自閉型精神受創綜合症,拒絕和任何人溝通,所以暫時無法提供有用的線索。


    其他證據的搜索仍在進行中。


    現在警方懷疑為熟人作案,正在排查李雪的人際關係,並調看近期本市的出入境記錄。”


    我基本同意檔案上的推理:這是一起熟人作案。


    並且我要加上一條:罪犯極有可能並非預謀犯罪——也即是激情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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