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一鬥米、十斤肉


    秦王政請來的是個大梁人,叫尉繚。秦王政挺恭敬地問他:“怎麽樣才能夠統一天下,請先生指教。”尉繚說:“如今各國大權全在大夫手裏。大夫占了公家的土地,國君當然不樂意,大夫可不管這些個。這是說,大臣們並不是個個都忠於國君的。再說做官的差不多都是貪財的。大王隻要花上二三十萬金子,就能夠把他們收買過來。要是能夠把各國的大臣收買過來,諸侯還不就完了嗎?”秦王政真舍得花錢,當時就先給尉繚五萬斤金子讓他去花。尉繚又把他的門生王敖推薦給秦王,叫他到各處跑跑道兒。他又請秦王派大將桓齮帶了十萬兵馬去攻打魏國。


    魏景湣王[安僖王的兒子]一聽說秦國軍隊來了,立刻打發人上趙國去求救,還拿鄴郡三座城作為謝禮。趙悼襄王就派大將扈輒[hu四聲zhe二聲]帶著五萬兵馬先去接收鄴郡三座城。扈輒接收了鄴郡,還沒布置好,桓齮的軍隊已經到了。兩下裏一開仗,扈輒就敗下來了。三座新得來的城給秦國軍隊奪了去。這還不算,另外又丟十了趙國自己的幾座城。


    扈輒退到平十陽十[在河南省臨漳縣西],趕緊派人去請求趙悼襄王再派救兵來。趙悼襄王召集了大臣們,叫他們出個主意。大臣們都說:“以前趙國隻有廉頗大將能夠打得過秦國。除了他以外,要算龐煖了。如今龐煖死了,廉將軍倒還在大梁閑著。要打算打敗桓齮,除非把廉將軍再請出來。”大夫郭開反對說:“廉將軍已經是七十歲的人了,哪兒能再打仗呐?再說以前因為大王不信任他,他才賭著氣跑了。如今再把他請來,反倒彼此不便。”


    原來當初廉頗罵過郭開是個小人,郭開就在趙悼襄王跟前給他說壞話。趙悼襄王才把廉頗的兵權收回。廉頗氣哼哼地說:“我自從伺候惠文王一直到如今,已經四十多年了,一向沒打過敗仗。他竟聽了小人的話,把我的兵權奪了去。這怎麽能叫我受得了呐?”他就賭著氣跑到魏國去了。魏王雖然收留了他,可是不敢用他。廉頗隻好悶悶不樂地在大梁住著。這回趙國遇見急事,大臣們都勸趙王把廉頗請回來。可是郭開一來跟他有私仇,二來他已經接受了尉繚的門生王敖送給他的三千斤金子。因此,他在趙悼襄王跟前直說廉頗不中用。


    趙悼襄王聽了郭開的話,本來不用再費心了。可是扈輒打了敗仗,找誰去抵擋桓齮呐?他就說:“要不然先派人去慰問廉頗。要是他還能夠當大將,咱們再去請他。”郭開不便再開口,心裏可是挺著急,怕廉頗真回來。


    趙悼襄王打發宦官唐玖帶著一副挺名貴的盔甲和四匹快馬,上大梁去慰問廉頗,順便看看他的身十子骨兒還硬朗不硬朗。郭開偷偷地把唐玖請到他家來喝酒,說是給他送行。喝酒的時候,郭開送了他二十斤金子。唐玖一愣,說:“無功不受祿,這叫我怎麽能收呐?”郭開說:“受祿就有功。我有一件事情拜托您。您收下禮物,我才敢開口。”唐玖說:“大夫有什麽指教,盡管說吧。”郭開厚著臉皮說:“不瞞您說,廉將軍跟我素來有點仇恨。這回您去看他,要是他身十子骨兒不結實,那就不用說了。萬一十精十神還是挺好,請您回報君王的時候,就說他……哎,您知道怎麽說。拜托拜托。”


    唐玖到了大梁,見了廉頗。廉頗開口就問他:“秦國打到趙國來了吧?”唐玖說:“將軍怎麽知道?”廉頗說:“我在魏國已經好多年了,趙王從來沒跟我通過音信。如今突然給我盔甲、馬匹,想著準有用我的地方了。”唐玖故意說:“將軍恨不恨大王呐?”廉頗說:“我整天整宵地想念著本國,怎麽能恨大王呐?”兩個人隨便談了一會兒。廉頗請唐玖吃飯。他故意在唐玖麵前賣弄筋力,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鬥米、十斤肉。又把趙王給他的盔甲穿上,跳上馬,來來回回地跑了幾回,對唐玖說:“您瞧我跟年輕的時候差不多吧?請在大王麵前多替十我說幾句好話。就說我情願把我晚年的十精十力全拿出來報效國家。”


    唐玖回到邯鄲,對趙悼襄王說:“廉將軍雖說年老,飯量可真好。可惜老年人得了腸胃病。跟我坐了一會兒工夫,倒拉了三回屎。”趙王歎了口氣,說:“戰場上哪兒能老忙著出恭呐?可惜廉將軍老了!”廉頗再也得不著為國效勞的機會了。


    廉頗回不了本國,郭開無拘無束地做他那賣國的勾當。他對尉繚派來的王敖說:“我瞧趙國非常危險,魏國也保不住。先生是魏國人,我是趙國人,萬一敝國和貴國都亡了,咱們上哪兒去呐?”王敖說:“我已經有了著落了。要是大夫願意的話,我能把您推薦給秦王。”郭開說:“秦王能用著我嗎?”王敖笑著說:“大夫還蒙在鼓裏呐!秦王知道大夫能夠管理趙國,才派我來跟您結十十交十十。要是趙國亡了,秦王還得請您管理趙國的事呐。”說著,他又拿出七千斤金子十十交十十給郭開,對他說:“秦王托大夫拿這點禮物去結十十交十十貴國的大臣。以後的事情,還得請大夫多幫忙。”郭開一個勁兒哈腰打躬、眉開眼笑地說:“我受了秦王這麽大的恩典,要是再不用心去報效,我是小狗子!”


    王敖辭別了“小狗子”,回去稟報秦王政,說:“五萬金子還富餘四萬。我拿一萬金子結十十交十十了一個郭開,拿一個郭開就能夠了結趙國!”秦王政就又催著桓齮進兵,趙悼襄王急得病死了。趙悼襄王原來有個嫡長子叫公子嘉。後來因為趙王十愛十上了邯鄲城裏的一個十妓十女,跟她生個兒子叫公子遷。他就廢了公子嘉,立公子遷為太子,叫郭開做太子遷的師傅。如今趙悼襄王一死,郭開就奉太子遷即位,封給廢太子嘉三百戶,他自己當了相國。君臣倆非常投緣,常在一塊兒飲酒作樂,反倒不把眼前的困難放在心上。公元前234年(秦王政13年,趙王遷2年),桓齮把平十陽十打下來,趙國的大將扈輒和十幾萬人全都給殺了。桓齮乘勝一直打到邯鄲來了。


    評:尉繚也是在秦始皇統一中國的一個重要的功臣。他告訴我們想要擊敗敵人光是自己做的好還是不夠的,你還要想辦法讓敵人做的不好。想要自己做好的好就要按規矩辦事,想要敵人不好則需要敵人不按規矩辦事,這裏麵當然就有著很大的不同。故事告訴我們的,是其中的一個關鍵,就是用人。一個郭開,說起來也算是個“人才”,能和國君同吃同樂,能在不知不覺中把趙國敗光。這正是尉繚需要的,所以他才是秦國的功臣。不過話說回來,在那個體製下,根本的根本,還是國君的差距。趙王能用郭開,能不用廉頗(雖說裏麵有被騙的成分),這就決定了趙國將要馬上滅亡的命運。


    我們會為廉頗扼腕歎息,這很正常,有才能而報國無門的英雄總是能引起人們的同情的。我們想看到強碰強的正麵對決,但這顯然是戰爭的雙方都不願看到的,而戰爭總有失敗的一方,所以廉頗的悲劇也就可以理解了。《英雄》這個電十影大家都看過,秦王能很快統一中國也確實結束了一個混戰的時代,而如果有廉頗的對抗顯然這個混戰的年代又要延長,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沒必要為廉頗歎息。我們要學十習十和思考的,還是如何避免郭開這樣的人當我們的政,如何讓廉頗這樣的人成為我們的英雄,這看起來簡單,但實現起來其實很難。我們常常把事情看得過於簡單或者過於複雜,這其實都是不必要的。按規律辦事,不要想著太多的權術之類的東西,其實就足以避免趙國這樣的悲劇出現。更深層的,是大權獨攬的人很難控製自己的欲十望,很難避免犯錯。我們需要的是,有足夠好的機製避免重大決策失誤的出現,這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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