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皺眉捧心


    吳王夫差打敗了齊國,回到吳國,文武百官都來給他朝賀,反正都是些個奉承他的話。唯獨伍子胥站在旁邊垂頭喪氣地一聲不言語。夫差挺不高興,他說:“老相國一向不讓我去打齊國,如今上十上十下十下都立了功。你呐,反倒沒有份。”伍子胥冷笑一聲,說:“哼!把齊國打敗了,不過得了點小十便宜;越國來滅吳國,那才是個大災禍!大王別為了貪小十便宜吃大虧才是啊。”夫差恨不得當時把他轟出去,可是他是先王手下的大臣,立過大功,隻好耐著十性十子不理他就完了。


    過了些日子,越王勾踐親自來給吳王朝賀。吳王夫差就對大臣們說:“上回征伐齊國,有功的都得了賞。越王也派了三千人馬,說起來也有功勞。再說他真心實意地順服我們已經好幾年了,我打算再封他一點土地,你們認為怎麽樣?”大夥兒都說:“大王賞賜有功的臣下,非常賢明!”伍子胥趴在地下,氣鼓鼓地說:“大王怎麽竟十愛十聽這些個奉承的話呐?您不想滅越國,越國可準會來滅咱們的!”夫差動了氣。大夥兒都勸伍子胥別說了,伍子胥哪兒肯聽啊!他還一死兒引經據典,什麽關龍逄啊,比幹哪,足這麽一嘮叨,伯嚭聽得不耐煩了,就說:“你要是真正忠心為國,就不該把自個兒的兒子托咐給鮑家啊!”


    原來夫差沒打齊國之先,打發伍子胥去送國書。書裏的意思是數落齊簡公不該欺負魯國。這本來是夫差成心叫齊簡公殺伍子胥的意思。沒想到齊國的大夫鮑息是伍子胥的老朋友。他在齊簡公跟前給伍子胥說了好話,才把伍子胥放回來。伍子胥預料吳國終究得有一場大禍,就私下裏把他兒子伍封送到鮑息家裏,托咐鮑息給照管著,還改了名字叫王孫封。有人把這件事在伯嚭跟前泄十了底。伯嚭就說伍子胥有了外心,這回才敢當麵頂他。夫差一聽,更是火上澆油,就對伍子胥說:“我看在先王的麵上,不能太為難你。可是你自己得要明白,往後別再見我的麵了。”


    當天晚上,夫差悶悶不樂地回到宮裏,同西施和鄭旦說起伍子胥的事。鄭旦唉聲歎氣,西施十揉十著胸脯,瞪了鄭旦一眼,轉臉跟夫差說:“怪不得他老攔著大王去打齊國呐,原來是給他自個兒留著退身,俗語說得好:‘用人別疑,疑人別用。’大王要是用他,就得聽他的話。那就先把我這個越國人殺了,再去打越國,然後一心一意地去服事齊國。”說著,皺著眉頭,捂著胸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夫差知道她素來有心疼的十毛十病,這病一發作,她就皺著眉頭,倆手捂著胸口[文言叫“捧心”],他就趕緊安慰西施,說:“這是怎麽說的,我哪兒能聽他的呐?”西施跟著說:“大王要是不用他,那麽還留著這種有了外心的人幹麽?像這種人連本國的人他都屠十殺,楚平王的十十屍十十首他還用鞭子十抽十呐!難道他還能怕您嗎?”夫差在西施的手心裏就好像牆頭上的草,隨風倒,西施要他往哪邊倒就往哪邊倒。


    夫差叫人給伍子胥送一把寶劍去,那把寶劍有個名字叫“屬鏤”[lou四聲]。伍子胥拿著屬鏤歎息了半天,對手下的人說:“我死了之後,你們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掛在東門口,我要瞪著眼睛瞧著越國的兵馬進來!”說著,他就自盡了。那個送劍的人,把寶劍拿回來,把伍子胥臨死說的話說了一遍。夫差叫人把伍子胥的十十屍十十首扔到十江十裏去,氣哼哼地說:“瞧你怎麽樣瞧著越國的兵馬進來!”


    夫差殺了伍子胥,拜伯嚭為相國,一心打算會合中原諸侯當個領袖。西施又故意勸他別為了兒女情長耽誤了霸業。她的幫手鄭旦可老是愁眉不展的,好像有說不出的苦處憋在心裏似的。日子一長,西施瞧著有點兒不對勁兒。有一天趁夫差不在家裏,西施就問鄭旦:“你怎麽一天到晚老那麽愁眉不展的?”鄭旦吞吞吐吐地說:“也沒什麽,我老覺著,大王待咱們不錯,我有點不忍心害他。可是也忘不了咱們越國的仇……你說,有沒有兩全齊美的辦法呐?”西施怕她真會跟吳王一條心,那可壞了。她叫鄭旦死了這個兩全齊美的念頭,就說:“沒有!我勸你隻要別破壞我的事就成了!”鄭旦急得直起誓發願的,嗔[chen一聲]著西施不體貼她的苦楚,十抽十抽十搭塔地哭著說:“姐姐你放心,我雖說沒有你那份剛強勁兒,可國仇跟私恩,多少我還能認得清!……”


    後來,鄭旦病了。越來越重,不到幾個月工夫,她就死了。夫差非常傷心,把她埋在黃茅山,還特意給她立了一個祠堂。西施見夫差總是悶悶不樂,一邊變著法兒地討好他,一邊老拿“大丈夫”、“英雄好漢”、“中原霸主”這些話去激他,為是讓吳國消耗實力,給越國進攻吳國造成有利條件。公元前483年,夫差就在橐泉[吳國的地名,在十江十蘇巢縣地界內;橐tuo二聲]會見了魯哀公,又在發十陽十[衛國的地名,在十江十蘇省如皋縣東邊]會見了衛出公。接著就打算召集各國諸侯,準備跟晉國爭奪中原諸侯的霸權。


    <strong>評:一把屬鏤將伍子胥送走了。我又將《史記》的《伍子胥列傳》讀了一下,覺得吳之興在於用他,吳之亡在於亡他的說法還是有其有道理的一麵的(要考慮一個人的作用終究是有限的,一個國家的興亡其因素必定是複雜多樣的)。先將前麵提到過的太史公的評價引用於下:</strong>


    <strong>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況同列乎!向令伍子胥從奢俱死,何異螻蟻。棄小義,雪大恥,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十江十上,道乞食,誌豈嚐須臾忘郢邪?故隱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為君者,其功謀亦不可勝道者哉!</strong>


    <strong>“向令伍子胥從奢俱死,何異螻蟻。”這句話道出了一些本質十性十的東西。任何一個社會都會有既得利益者和受壓迫剝削者,因為財富的分配永遠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合理。即使同為得利者或同為受剝削者,他們之間肯定也存在著矛盾,肯定有著各種的不滿。太史公說伍子胥是“烈丈夫”是充分肯定了他的這種反抗的十精十神,我也認為這是值得提倡的。一味地逆來順受隻會換來更大的苦難,統治者是不會因為得到更多的利益就停止的(人的貪婪是沒有限度的),這就是根本十性十的原因。隻有做出了充分的反抗,世人才能聽到這種聲音,才會思考,社會也才能改變,才會進步。縱觀曆史就會發現,統治者會以各種手段緩和上麵所說的矛盾(教科書上會用“階級矛盾”吧),或是以宗教進行催眠,或是以對外戰爭掠奪財富來轉移矛盾,或是許下不可能實現的願景來進行欺騙等等等等,但結果總是一個,那就是反抗不可避免,不合理的統治終將被推翻。矛盾激化帶來的反抗是曆史前進、社會進步的動力,這是它積極的一麵,所以值得肯定和提倡。而反抗帶來的政變乃至戰爭則是其消極的一麵,是應該盡量避免的。至於如何實現則永遠是擺在政治家麵前的一個巨大而艱難的課題。</strong>


    <strong>伍子胥的一生正應了《孟子》那一段話,我就不再複述了。成就大事業的人往往會有所執著(或應為執著,對於用詞我前麵已經說過原則了,不再多說),這是常人難以理解和企及的。不管成功的還是沒成功的,這種執著正是這類人的關鍵,而最讓人唏噓和感慨的也正是這點。他會使沒成功的人活得不如常人,會使屢敗屢戰的人終獲成功,會使成功後的人走向衰亡(因外條件變化了,他的堅持不能適應時代的改變了)。白公勝(就是公子勝)也是這樣的人,我們日後會講到他的故事。</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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