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搶渡


    荀林父率領著大隊人馬到了黃河。聽說鄭國投降了楚國,楚國人也已經退了,他就召集將士們商量辦法。士會說:“鄭國抵抗了三個月,總算不錯,咱們不能早點去搭救,還能怪人家投降嗎?楚國既然退了兵,咱們就回去吧!”荀林父根木就不打算跟楚國人十十交十十戰,一聽士會的話,他就下令退兵。沒想到副將先縠不聽這一套,他一定要跟楚國人打一打。他私底下帶著自己的一隊人馬,渡過黃河,去追楚國人。趙同、趙括[兩個人全是趙盾的異母兄弟]哥兒倆也帶著一隊人馬一塊兒跟著先縠去逞一逞能。他們三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將門之子,輩輩都立過大功,就算這回不聽命令,誰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這麽一想,他們就大膽地離開了大軍去追楚國人。


    司馬韓厥一聽到這件事,趕快去跟中軍大將荀林父說:“先縠他們過了河了!您知道嗎?他們要是碰見楚國人,一定吃虧。您是中軍大將,可脫不開這個‘喪師辱國’的罪名!”荀林父臉色都白了,嘴唇發紫,哆裏哆嗦地說:“這這這怎麽辦呐?”韓厥說:“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倒不如大軍一齊過河去接應他們。能夠打個勝仗,也是您的功勞;萬一打敗了,大家夥兒都在內,總比您一個人擔那罪名強得多。”荀林父隻好吩咐三軍一齊過河。先縠瞧見了,得意洋洋地說:“我早就知道他不敢不依著我啊!”


    孫叔敖向來挺小心,一瞧晉國的大軍過來,就對楚莊王說:“晉國人過了三個月才來救鄭國,可見他們並不打算跟咱們打仗。咱們不如跟他們講和,兩方麵全有好處。要是晉國人不答應,咱們就有理了,打起來,咱們也就能占上風。”楚莊王打發使臣到晉國兵營去說明要講和的意思。荀林父巴不得不打仗,挺痛快地說:“能夠這樣,是大家的造化。”楚國的使臣挺滿意地出來了。誰想到他一出來,就碰上了那個搗蛋鬼先縠,給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最後還加了一句:“要是他答應跟你們講和,我先縠也得把你們打個片甲不回!”楚國的使臣隻好忍氣吞聲地出了晉國的營門。他出了營門,又給那兩個搗蛋鬼趙同、趙括大罵了一頓。楚國的使臣隻好笑嘻嘻地把這口氣咽在肚子裏。想不到末了又來了個趙旃。他拔十出寶劍,指著楚國的使臣,說:“你們早晚得死在我手裏。快去告訴你們的蠻子頭兒,叫他多留點神。”


    楚國使臣差點氣炸了肺,他回報了楚莊王。眾人氣得全夠瞧的了,一個個摩拳擦掌,打算跟晉國人比個上下。可是楚莊王一聲不言語。他還等著晉國人正式的回答。那邊荀林父也派使臣去說和。沒想到他派的是魏錡。他跟先縠、趙同一個鼻子眼兒出氣。他奉了說和的使命到楚營裏去,到了楚營,偏偏去叫戰。他回到晉營跟荀林父說楚國人不打算講和。把個中軍大將弄成隻有出人氣的木頭人。木頭人正在那兒糊裏糊塗,下不了決心的時候,趙旃已經跑到楚國兵營叫戰去了。楚莊王大怒,下了個總攻擊令。親自打鼓,好比悶熱的夏天忽然來個霹靂,人人透口氣,非常痛快。大軍一聽見鼓聲,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好比暴風雨似地衝到晉國兵營裏來了。晉國人一點沒有打算。荀林父可慌了,隻好下令迎敵。兩國軍隊就在邲地[古地名,在河南省鄭縣東]大戰了一場。晉國人這會兒碰到楚國人簡直沒法兒抵擋。荀林父下令退兵。這一來,敗得更慘了。楚國人是有計劃地進攻,晉國人是毫無秩序地逃跑。晉國人跑得快,還死傷了一半人馬。下軍大夫荀首的兒子荀罃[ying一聲;就是智罃,也叫智伯,他是中軍大將荀林父的侄孫]給楚國人逮了去。荀首率領下軍趕上去,隻一箭射死了襄老大將,又一箭射傷了楚莊王的兒子公子縠臣。將士們趕上去把襄老大將的十十屍十十首和受了傷的公子縠臣都搶過來,可是荀罃已經奪不回來了。第一條“好漢”先縠滿臉全是討厭的血,挺喪氣地掛了彩。趙同、趙括早就偷偷地渡過黃河,已經躲到安全的地帶去了。那第四條“好漢”趙旃差點兒給楚國人逮住。他要真叫人家逮住,也就不算什麽“好漢”了。他可真聰明,特意跳下兵車,跟小兵一塊兒跑。跑到樹林子裏。他一瞧楚國人不追小兵,緊緊地追著他。他把盔甲全脫十下來,掛在樹上,繞了一個彎兒跑出樹林子。他的腳趾頭也破了,可是命不該絕,隻瞧見前麵有人駕著一輛晉國的車馬。他大聲嚷著說:“車上誰呀?帶我一塊兒跑吧!”車裏有三個人,就是將軍逄伯和他兩個兒子。他們正拚命打著馬。忽然聽到後頭有人叫喊,逄伯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趙旃。他吩咐他兩個兒子說:“快向前跑!別往後瞧!”他們哥兒倆可不明白父親是什麽意思,不由得望後一瞧。趙旃瞧見了,說:“啊!逄公子,快帶我去吧!”逄伯直氣得翻白眼。兩個傻小子還跟父親說:“後麵趙將軍喊著呐。”老頭子罵著說:“還提呐!你們既然給他瞧見了,就讓他上來吧!該死的東西!”兩個兒子隻好下去,讓趙旃上了車。這哥兒倆給扔在後麵,都死在亂軍之中。


    趙旃趕著逄伯的車,逃到黃河邊,就瞧見將士兒郎們正在那兒亂紛紛地搶著渡河。荀林父下令趕快過河,還說先渡過河的有賞。可是人多船少,沒法分配。已經上了船的人不準別人再上去。船外邊的人一定要上去。趕到船上滿了人,船邊還有不少人揪著,反倒把小船沉了不少隻。船是越來越少,河裏的人可是越來越多。這兒起來,那兒沉下。力氣大的才能往船上爬。第一條“好漢”先縠可真機靈,一瞧他的船沿有人揪著,就吩咐手下的人拿刀砍他們的手指頭。這個辦法真管事,手指頭給砍下來的人再也不能揪船了。別的船上的將士,像趙旃他們,雖說沒有什麽好計策,可是都會照樣學。他們也砍起手指頭來了。揪船的人也照樣掉在水裏。整批的手指頭全掉在船裏,多得可以用手捧。河邊跟河裏全是一片哭聲。他們還怕楚國人來消滅他們。鬧到末了,楚國人可沒追上來。


    楚國的大軍進了邲城,大夫伍參請楚莊王再去追趕晉國人。楚莊王說:“楚國自從城濮失敗以後,一直抬不起頭來。這回邲城打個勝仗已經把從前的羞恥擦去了。晉國滅不了咱們,咱們也滅不了晉國。兩個大國總得講和,才是道理。咱們何必多殺人呐?”他立刻下令安營下寨,讓晉國人渡河回去。晉國人隻怕“蠻子”追上來,亂哄哄地鬧了一宵,直到大天大亮,這才把剩下的殘兵敗將渡過了河。


    鄭襄公親自到邲城來犒勞楚國的將士,擺上酒席,慶祝勝利。有人對楚莊王說:“把晉國人的十十屍十十首堆起來,造成一座小山,一來可以留個紀念,二來也可以顯顯武功。”楚莊王說:“偶然打個勝仗,有什麽值得紀念的?再說殺了這麽多人,也不是什麽露臉的事,還表什麽武功?把十十屍十十首全埋了吧!”


    楚國打敗了晉國,擦去了城濮的恥辱。可是楚莊王的兒子公子縠臣做了俘虜,襄老大將陣亡,連十十屍十十首也給晉國人搶去了。那位夏姬又犯了一道白裙子。屈巫這回可不能再錯過好機會。他琢磨盡了方法,把夏姬弄到手。他們就偷偷地跑到晉國去了。晉景公正怕著楚國,巴不得有個熟悉楚國情形的人來幫助他。他見了屈巫,就拜他為大夫。


    <strong>評:邲之戰是晉楚爭霸過程中繼城濮之戰後的第二次大規模的戰爭,此戰之後,楚軍終於飲馬黃河,楚莊王真正成為了中原的霸主。城濮之戰和邲之戰之間間隔了35年左右,這裏先補敘一下這期間兩國的爭鬥。趙盾弑君、楚莊王平定內亂後,兩國才各自真正的集中國力爭奪中原的霸權。公元前602年冬,晉成公與周室的王叔桓公、宋文公、魯宣公、鄭襄公、曹文公、衛成公在晉國黑壤結盟,趙盾以其強權繼續維持著晉國的霸權。趙盾與晉成公相繼過世後,晉國的執政郤缺又在柳棼、潁水兩次擊敗楚莊王,楚莊王不得不繼續等待機會。公元前598年末,郤缺去世,晉國政壇麵臨權力的重組,楚莊王終於等到了機會。</strong>


    <strong>很明顯,作為中軍主帥的荀林父既沒有趙盾的強勢,也沒有郤缺的圓滑和足智多謀。他手下的先縠、趙同、趙括、趙旃、魏錡根本不聽他的指揮。他本身不想打這一仗,所以晉軍戰前根本沒做什麽準備,隻有上軍將佐士會、郤克預見到將要發生戰爭而作出了準備。於是乎當楚軍受到挑戰而全力進攻時,晉軍的中、下兩軍全麵潰敗。由於背靠黃河,潰敗的晉軍因為搶奪船隻又上演了“斷指可捧”的悲慘一幕。此戰晉國隻有上軍未受太大的損失,下軍的荀首由於要奪回兒子在亂戰中射死了襄老大將、俘獲了公子縠臣;除此之外,楚國大獲全勝。晉軍失利的主要原因還是將帥不和、和戰不絕、臨戰不備。楚莊王這隻大十鳥終於一飛衝天,應驗了當年的諾言,成為了春秋時期楚國最有成就的君主,春秋五霸之一。</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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