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段山峰同劉文通由鋪子出來,夠奔慶豐樓。剛一進城,就見街市上三三兩兩的官兵,都帶著軍裝械器,穿著號衣。官兵都認識段山峰、劉文通,眾人就嚷:“劉爺、段爺二位上哪裏?”段山峰說:“閑逛,眾位有什麽差事?”眾官兵說;“我們奉上憲諭伺候,也不知什麽事,聽說辦緊要的事,關乎密案。”眾官兵也並不知是拿段山峰。知縣給城守營老爺文書,就提派二百官兵紮在慶豐樓左右,聽王雄、李豹的招呼,故此大眾官兵不知。劉文通心裏咀白,同著段山峰來到慶豐樓,上了樓,樓上一個座位沒有,掌櫃的告訴夥計不叫賣座,有衙門借樓辦案,故此不敢設座。劉文通、段山峰二人落了座,夥計明白,當時擦抹桌案,先把幹鮮果品、各樣酒菜擺上。二人剛要叫菜,就聽樓梯一響,有人喊嚷:“我吃飯給銀,哪個紅了毛的不叫我上樓?”夥計一瞧,來了一個窮和尚。原本和尚由肉鋪打完架走了,見劉文通同段山峰進了慶豐樓,和尚也跟了來。剛一進飯館,夥計就說:“大師父,樓上不賣座,有人包了。”和尚說:“我就吃頓飯,今天我得了點外財,也無非在樓下吃點。要不然,我也不敢進飯館子。樓上都是闊大爺,明是一百六的菜樓上要賣二百四,我和尚也吃不起。”夥計一想樓下不要緊,讓和尚進去。跑堂的一轉臉,和尚上了樓梯,說:“哪個紅了毛的不叫我上樓來?”到樓上找了一張桌坐下。樓上夥計一努嘴,說:“大師父。”和尚說:“幹什麽呀?”夥計當著劉文通、段山峰又不敢明說,掌櫃的也怕叫段山峰瞧出來,趕緊叫夥計說:“大師父要什麽菜,給人家要。“夥計這才說:“大師父要什麽酒菜?”和尚說:“你們有什麽酒?”夥計說:“有白幹、陳紹、玫瑰露、五加皮、狀元紅、茵陳蓮花、日荷葉青、人參露。”和尚說:“給我來兩壺梅花鹿罷。”夥計說:“沒有梅花鹿,是玫瑰露。”和尚說:。對了,你們有什麽菜什夥計說:“煎炒烹炸,燒燴白煮,應時小賣,午用果酌,上等高擺海味席都有。”和尚說:“就是肉拿刀一切,擱鍋裏一炒,就是那個。”夥計說:“炒肉片呀?”和尚說:“對。”夥計少時給要來。和尚一瞧,說:“不是這個,這麽一切,還有那麽一切。”夥計說:“那是炒肉絲,你將就點吃罷。”和尚說:“你這菜賣多少錢一個?”夥計說:“一百六。”和尚說:“給八十錢罷。”夥計說:“飯館子哪有還價的?”和尚說:“你也就將就點,你叫我吃東西將就點麽?”劉文通那邊一瞧,說;“把炒肉片給我們吃,夥計你再給大師父要。”夥計把榮給劉文通端過來,又給和尚要了一個炒肉絲。和尚一瞧,說:“不是,那麽一切,還得那麽一切。”夥計說;“那是肉丁炒辣醬。”和尚說:“我不要這個。”夥計無法,又把肉絲賣給別人,又給和尚要了肉丁炒辣醬來。和尚一瞧,說:“你成心攪我,我不要這辣醬。”夥計說:“你到底要什麽?”和尚說:“你沒等我說完,把肉那麽一切,這麽一切,團成蛋。”夥計說:“那是丸子。你要炸九子。是溜丸子、氽丸子、四喜丸子、海參丸子、三鮮丸子?說明白了。”和尚說:“炸丸子賣多少錢?溜丸子賣多少錢7”夥計說;“炸丸子賣二百,溜丸子賣二百四。”和尚說:“怎麽溜丸子比炸丸子多賣錢呢?”夥計說:“溜丸子多點鹵汁。”和尚說:“你給我要一個炸丸子,白要點鹵行不行?”夥計說:“不行,你就要炸丸子罷。”少時把丸子端來,和尚一瞧,說:“我要一個炸丸子,你怎麽給我來十一個?”夥計說:“這就是一個菜,大師父你再挑剔,我就要下工了。”和尚說:“我願意要吃一個大的,捧著吃的香,這可以將就點罷。可有一節,我要喝醉了,我可就摔酒盅子。”這一句把劉文通嚇了一跳,心說:“我定的擊杯為號,如未把段山峰灌醉了,他要一摔,回頭官人都上來,段山峰準拿不住。”就聽那夥計說:“大師父,別摔呀。”和尚說:“我一摔有不願意的,請請我和尚,別惹著我,我就不摔。”夥計說;“沒有惹你。”劉文通暗想:“這個和尚真怪。”立刻說:“大師父,你別鬧了,別叫夥計擔不是,回頭吃多少錢我給。”段山峰說:“賢弟哪有這麽工夫理他。”劉文通說:“我看這個和尚太討人嫌。”兩個人說著話,越喝越高興,杯杯淨,盞盞幹。段山峰老不醉,劉文通心裏說:“每常段山峰沒有這麽大酒量,今天怎麽老不醉,醉了好拿他。”他聽和尚那裏自言自語說:“人要喝酒不醉,有主意,一提煩事,叫他心裏一頓,難得醉。”劉文通一聽,“對呀,這話一聽有理。”這才說;“段大哥,兄弟我拿你當親哥哥一般,我有什麽事沒瞞過你,你就沒拿我當兄弟待承,有事就瞞著我,你這就不對。”段山峰說:“賢弟,此話差矣,哥哥我有什麽瞞著你了?”劉文通說;“大哥做的事,打算我不知道?其實紙裏包不住火。”段山峰說:“我做什麽事了?”劉文通說:“就是梁官屯那件事。”段山峰一聽這句話,立刻臉變紅,酒往上一撞。書中交代,梁官屯這案,本是他做的。段山峰他原籍是湖南衡州府1人,當初是綠林中的江洋大盜,善會飛簷走壁之能,逃至在蕭山縣來,開了一片肉鋪子,自己手裏也有錢,也沒有家眷,就是孤身一人,很務本份,並沒人知道他是綠林出身。


    1衡州府:府名,以衡山得名,治所在今衡陽市。


    這天段山峰到西關鄉去要帳,走在梁官屯見有一婦人在門前買絨線,段山峰一看,這個婦人長得十分美貌,頭上腳下無一不好。對門就是雜貨煙鋪,段山峰就來到煙鋪裏,掌櫃的都認識,說:“段掌櫃上哪去了?”段山峰說:“我去要帳來,我跟你們打聽打聽,這個買線的婦人是誰家的媳婦?”煙鋪掌櫃的說:“你不知道?這就是你們同行的賣肉劉喜的家裏麽。”段山峰一聽一愣,說:“憑劉喜長得人不壓眾,貌不驚人,他會有這麽好媳婦?”煙鋪說:“那可不是別的,人各有命定。”段山峰問明白,自己回鋪子就問夥友;“劉喜買咱們的肉,欠咱們多少錢?”夥計說:“劉喜不欠錢,現錢取現貨,也不賒給他。”段山峰說:“劉喜來取肉,別叫他走,我有話跟他說。”眾夥計答應。次日早晨劉喜來了,夥計一告訴段山峰,段山峰出來就問:“劉喜,你一天能賣多少錢?”劉青說:“賣二十多斤肉。”段山峰說:“你家裏幾口人夠吃的麽?”劉喜道:“家裏人口倒不多,就是我們兩口子,一天就賣這兩吊多錢的本錢,我也不敢賒帳。”段山峰說:“你要有貨,一天能賣多少呢?”劉喜說:“有貨呢,能賣五六十斤,那也就有了利了,我沒有那些本錢。”段山峰說:“不要緊,我除給你一千斤肉,你隻管賣,到年節你再給我歸帳。我看你也很誠實,你瞧好不好。”劉喜說:“那更好。”段山峰所為套著跟劉喜交朋友,焉想到劉喜是個老實人,也不往家裏讓。這天到了七月十五,段山峰就問:“劉喜,你外頭撒的帳怎麽樣了?”劉喜說:“我今天晚上上東鄉裏要帳去,不能回來。”段山峰聽說劉喜不回來,他晚上帶了鋼刀,帶著五十兩銀子,就到劉喜家走走。越門進去,見楊氏正在燈下做活,院中獨門獨院,三間北房,門沒關著。段山峰推門進去,楊氏就問:“誰?”段山峰說:“我姓段,名叫段山峰,久仰小娘子這一副芳容,今天我特意來求小娘,賜片刻之歡。我這裏有白銀五十兩,贈與小娘子,這是我一分薄意。”楊氏本是賢惠人,說:“喲,你體要滿口胡說,這幸虧我丈夫不在家,你趁此快去,我絕口不提。如要不然,我要喊嚷,你可就沒了命。”段山峰說:“你敢喊嚷,你來看。”用手一指刀,把楊氏嚇的就嚷:“救人。”段山峰恐怕有街坊聽見過來,街坊都認識,忙急拉刀,竟將婦人結果了性命,將人頭包上,捺在間壁院裏。院中有一位老頭正出恭,見捺進包裹來。還說:“這可是財神爺給的。”叫老婆點燈,一看嚇呆了,急忙包上,扔在大窪葦塘裏,卻撞會李福撿著。段山峰以為這件事沒人知道,今天劉文通一提梁官屯這件事,段山峰嚇得顏色改變。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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