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還是很佩服魔物的,不愧是連仙人都覺得異常棘手的對手。


    其素材庫儲藏豐富,旱魃這樣的洪荒生物,都有留種,並在時機適宜時培育出來。


    不過這類存在可不是什麽乖乖仔,想要駕禦,得擅使巧力。


    可這次,這份巧力,被他給趁機搶用了。


    魔物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放出的旱魃不但起床氣很足,還對之前吸祂血的恨欲狂。


    吞了魔器都不解恨,還要找其幕後主使者,以及其黨羽的麻煩。


    惹祂的,都得死!


    火雨焚風,無差別打擊,整個冥城都受其害而在熊熊燃燒。


    再加上幽冥毒素的失控,魔物一方頓時焦頭爛額,呈現出大勢已去的敗像。


    修士們表示,俺們最喜歡這種情況,到處是漏洞,到處是機會。


    衝呀!殺呀!


    如狼似虎,火力全開,技巧什麽的拋去一邊,現在就是痛打落水狗的最佳時機,手快有,手慢無!


    而從魔物的角度,敵人突然就開啟了瘋狗模式,都不要命般攻擊視野中的一切目標,這使得冥城法陣壓力空前巨大,能源供不應求,戰力也捉襟見肘,全線告急。


    惡性循環,然後滾雪球效果出現,再然後跳崖式崩潰……


    “敗了!沒想到就這麽敗了!不過,這並非結束!”魔物主陣者悲憤且抑鬱,野獸般咆哮。


    但最終,它還是衝進冷靜下來,開始施法念咒,片刻之後,冥城的地下突然鑽出一頭古怪的巨獸。


    它的尺寸跟周行的方舟相差仿佛,風格則大相徑庭。


    它既像蟲又像獸,且其很多部分的甲殼,有著鐵板石磚般的器物特征。


    這是魔物的生物戰船,掘土魔蟲。


    魔物主陣者將冥城的精華,盡可能的轉移其中,而後招呼骨幹,駕禦這巨蟲開溜。


    與此同時,大部分修士,這時都沉湎於四處燒殺撈好處中,僅有少量人發現了異常。


    而神識能穿透尚未完全被破壞的魔物法陣、見到掘土魔蟲逃逸一幕的,更是鳳毛麟角。


    周行便是其中之一。胡生修為一般般,但格位夠高,在冥土有地利。


    發現後,他沒有任何猶豫,便追了下去。


    不過,在這之前,他將玉隍陣的諸散修都‘解雇’了。


    人家來除魔,是利益為先。


    換他站在這些散修的角度,也同樣會有‘天塌下來、有大佬撐著,我先把自己鼓搗明白了再說’的私心。


    說白了就是窮則獨善其身,至於富了會不會兼濟天下,那是另一個問題,此時討論沒什麽卵用。


    總之,不能兩套標準待人。


    人家缺錢,努力賺錢,不磕磣。


    相反,硬是讓別人奉獻、犧牲,那才磕磣。


    於是好聚好散,雙方就此告別。


    後來這些修士行走江湖,提起玉隍之主胡生,基本都是說的好話,並以當過冥將、帶過鬼兵、戰過冥土為榮。


    就連那些沒有加入玉隍陣的,都表示我曾跟胡生並肩作戰過……


    周行跟修士們分開後,一邊用幽冥火、將玉葫蘆裏的藏著的鬼兵煉成道兵,一邊不疾不徐的綴著掘土魔蟲。


    他注意到,禦劍門也分出一部分加入了追討序列。並且還有位熟人,品劍山莊的澹台清塵。


    澹台清塵是他初鬥天工府井木犴時遇到的修士之一。


    當時是他信心不足,拉人下水,因此自覺有一份虧欠在裏邊。


    今天恰逢其會,索性還了這人情。


    當然,要找個合適的時機。


    他注意到了追討劍修們的成員結構,都是門中精英,除惡務盡的態度很明確。不由暗中點頭,這樣的情況下,他出手相助,便不會覺得膈應。


    另外他還發現有六位、也可能是七位散修,也參與了這次追擊。


    其中一位修為太高,隱匿之法又頗有獨到之處,故而他隻是借格位隱約感到其存在性,但無法確定。


    至於剩下六人,觀其表現,明顯是不打算硬懟,而是盯住魔蟲。


    估計是打算等冥城那邊戰事結束,再呼朋喚友,做這一場。


    周行覺得,不管這幾個散修意識到這魔蟲才代表最肥美的肉,進而機會主義的成分居多,還是其他什麽緣由,能有這樣的表現,就應該給予讚賞。


    論跡不論心嘛。


    別的修士都在冥城那邊撈好處,人家繼續除魔,這難道不值得呱唧呱唧?


    於是他主動湊過去,結識了一下。


    六名散修見是大庭廣眾之下、一招就秒了同階魔修、還當著諸多魔修的麵、將之當場煉屍的牛人,自然也願意結交。


    周行索性邀請他們加入玉隍陣。


    這陣豐儉由人,待遇也能調,六人獲得極高的自由度,強橫的陣法加成,還能在冥土這種鬼地方大大的降低消耗,甚至有閑暇恢複,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啊,自然樂意。


    旱魃也沒有讓周行失望,發現並鎖定了掘土魔蟲,隨即就展開攻擊。


    這魔神是土火雙屬,熔岩火球不斷的在其手中塑成、並砸向掘土魔蟲。


    而魔物一方則以魔將操持魔器,進行抵抗。


    就見一道道魔光,宛如遊魚,圍繞著魔蟲飛舞,見到火球飛落,就群起而攻。


    一旦熔岩火球被淩空打爆,隻剩飛濺的熔火,魔蟲靠著自身防禦力就能抵抗。


    周行注意到,旱魃並沒有急著變換手段,就是那般磨耗著對手。


    禦劍門的劍修們,則難得沒有暴脾氣發作,而是在尾隨觀察,同時觀察魔蟲和旱魃。


    就這樣追了一個多時辰。


    突然間,心神震動,冥冥中仿佛見到有令人振奮的力量從天而降、灌入身體,宛如甘霖滋潤,讓人充滿力量,思維也清醒了許多。


    周行知道,冥城被徹底毀滅了。


    其地上的部分,由於失去關鍵依托,或者說鬼皮,也被天道雷霆借鎮域碑大陣而摧毀。


    於是這次拔魔,從某種程度講算是結束了。


    盡管並不圓滿。魔物精華潛逃,但天道無心,有時候確實容易被蒙蔽。


    當然,作為已經被標記了的,若是下次這些魔物從藏汙納垢的地方鑽出來,天道是會‘另眼相待’的,絕對反饋及時。


    周行得了天運好處後,立刻就將之轉為胡生的幽冥格位。


    於是氣息一變,有了真正稱孤道寡的資格。


    當然,這時還不是皇,更不是帝,隻是王。


    “冥王天憲,普度眾魂!玉隍,開!”


    這既是誓約,又是昭告。


    名為玉隍的地府公司,就此開張。


    它是一家服務性質的公司,自發的、主動的替天道跑腿辦事。


    就像人腸胃中的有益菌群助消化一般,讓那些因各種因由沒能塵歸塵、土歸土的亡者,迅速走上降解的歸墟大道。


    另外,亡者走這個渠道轉世,也要或多或少的付出些代價。


    畢竟接引、超度,都是有消耗、有成本的。


    而對於亡者中的優秀人士,公司會加以招攬。


    該公司待遇優厚,職務大都尊貴體麵,有獎勵有假期,五險一金,樣樣不缺,隻要敬崗愛業,長生久視不是夢……


    公司開張不久,周行就將主業務托管給法則禁製編造的體係了。


    他這個機動地獄,如今就像是跑出租,所過之處,能掃倒啥客人就載啥客人,磨刀不誤砍柴工,效率學利用剛剛的。


    又追了個把時辰,進入了冥土深層。


    十八層地獄建立,就是根據冥土的深淺,進行對應的關聯而立起來的。就好像不同的水深度,建立不同的設施一般。


    當然,冥土沒有那麽細膩的人文劃分,它像是原油,隻能粗略的估測說上麵的部分比較接近汽油,下麵的部分更接近瀝青。


    於是就有了等活地獄,無間地獄,這兩個相對貼切的描述。


    現在就比較接近無間地獄了。


    周行上一次感受這種氛圍,還是遇見雲裳魔女那一次。


    當然,那隻是在地表呈現其效果的小小一隅,跟眼前比,就好比魚缸和大海比。


    陣中的散修,則在開眼界的同時,暗中慶幸。


    冥土本身就對生靈很不友好,這種深度尤甚。


    比在罡風層都消耗大,也危險的多。


    幸虧有玉隍陣護持,不但不遭罪,反而時刻有進益。


    再看那些禦劍門的劍修們,其劍陣光芒耀目,宛如這昏暗世界的一輪驕陽。


    看起來是很有排麵,但這種排麵,對於老鳥來說,真的就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


    當然,劍修們也許並不想充這個胖子,他們完全是因為不得已。


    所以說,凡事就怕比較,這麽一比,幸福感滿格!


    周行也注意到了,禦劍門的劍修們有些吃不消了。


    他們的持久力本身就普遍不怎麽樣。


    而其所踐行的道路又太剛。懟天懟地懟空氣。


    這種萬物皆敵的模式,遇到如今這樣的情況,可謂時刻在消磨。


    當然,非同凡響的鋒銳,也是這麽磨礪出來的。


    可眾所周知,磨刀也有講究,磨不好容易磨廢。


    尤其是他們之前在冥城,已經奮勇廝殺過一陣了。


    於是周行以密語傳音,邀請劍修麽入陣。


    劍修們的領頭之人,是禦劍門此次拔魔行動的二把手,叫做穆道恒,有個綽號,風雷劍。跟戰歿於馬蹄穀的沈文一是一代人。


    原本也就那麽回事,近十年異軍突起,一舉突破化神期。


    在如今禦劍門高修凋零的背景下,他已經算是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收到周行的邀請,穆道恒想了想,最終以已然欠胡生太多人情為由,不肯接受庇護。


    周行覺得,真實緣由,大約是看不太上他這個鬼道中人。


    他也不以為意,又道:“這次,我卻非是衝著禦劍門,而是衝著一位故人。我受故人之托,若遇澹台清塵,便照顧一二,故而發出邀請。”


    片刻之後,仍舊是清冷模樣的澹台清塵詢問:“不知真人所言故人,姓甚名誰?”


    “莊象,莊避凡,自稱烏金山劍修。”


    澹台清塵頓時就是一怔,喃聲道:“原來是他!”


    又問:“不知莊道友如今……”


    “哦,數年前成嬰後,心有所感,就去了域外。”


    澹台清塵幽幽歎了一聲,道:“清塵謝真人照拂。”


    “哈哈,好說,好說。”


    澹台清塵轉而跟穆道恒私聊,不久之後,劍修們加入玉隍陣。


    周行也沒統編他們,而是給了供奉頭銜,方便其享受法陣便利。


    此時此刻的玉隍陣,外形為一艘白色的城船,船舷有城牆特征,船樓有殿堂特征,船頭有登陸艦的開前開艙門,算是城門特征。


    這城船長六寬三高二,單位都是百米。劍修們落到甲板上後,便受金綠色光幕保護,不再遭受冥土之力的侵襲。


    總算能喘口氣了,劍修們紛紛找雲榻落座,不少修士當即便服藥調息。


    周行注意到,其使用的藥,大都是雲霄宗出品。


    也有的劍修看起來豪邁爽直,對於鬼兵奉上的飲食,該吃吃、該喝喝,似是完全不知道什麽叫提防。


    周行注意到,那穆道恒,竟然也是這類劍修總的一員。


    不由暗自點頭。


    之前覺得這人格局不太行,至少不是個領袖材料。


    此時再看,卻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一旦決定,能坦然、能放得開。他在這方麵就有些不如,故而覺得這人也算有可觀之處。


    讓周行感到意外的是,旱魃不曉得是哪股筋抽住,竟然也跑來湊熱鬧。


    當時距離劍修們入陣已經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冥土深度絕對是無間地獄隻多不少。


    周行估摸著,才這麽持續下去,用不了太久,就能見著歸墟了。


    以胡生之能,歸墟前必須止步。


    冥王格位、在歸墟麵前可不好使,畢竟已超出了地獄的界線。


    不過理論上旱魃應該仍舊能扛得住。


    祂是洪荒魔神,但論其所行之道,則算是鬼道。


    因此在冥土,能如魚得水。在歸墟那樣的極暗之地,魔神格位則能讓其照樣生龍活虎。


    反倒是如今的比表,會讓其感到多有不適。


    他也不曉得這家夥是怎麽想的,突然就不跟掘土魔蟲打了,向著玉隍陣這邊徑直闖了過來。


    散修乃至劍修,見此都有點慌。


    他安慰道:“不要緊,沒什麽惡意,隻不過脾氣古怪難伺候。”


    胡生也是鬼道中人,且是有一定格位排麵的那種,因此對旱魃有著其他修士所沒有的感應。


    而旱魃也的確不是來打架的。


    祂徑直落在玉隍殿前,邊好奇的四下打量,邊抽著鼻子嗅。


    進了殿後,也是四下打量,包括接近並觀察端坐在深處丹墀之上的胡生。


    周行當然也在觀察祂。


    作為魔神,祂如今呈現的是扭曲之相。


    這代表天道對其的不能完全解析。


    若是完全狀態,那麽就會是不可名狀。


    而此時此刻,祂卻是主動顯露了容貌,乃是一名長相普通的青衣女子。就像剛洗浴出來,尚未梳理打扮,有那麽點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的感覺。


    周行知道,線路容貌,這已經算是一種禮節的表達了。


    至於披頭散發,這在洪荒時代算正常。


    畢竟那個時代沒那麽多規矩和講究。


    因此,如同在自己新買的小家後院中的逛的做法,也不算失禮。


    湊近了聞了聞,旱魃以腹語道:“你靈魂中沾著我喜歡的味道,但你的靈魂本身散發著腐臭味。真身不肯來,弄個殼寄魂,這遮遮掩掩,精於算計的做法,很仙道,卻也是臭味之源!”


    周行很想回懟一句:“你倒是夠直白,可看看你混的多慘!”


    當然,他還不至於為了痛快嘴,跟旱魃開撕。


    旱魃白了他一眼,“小人一個,無趣!”


    然後又傷感的道:“可如今,就你這裏,還能讓我感覺出點以前的味道。”


    周行忍不住道:“那些過往,還能憶起的,怕是不多吧?”


    旱魃哼了一聲:“否則也不會在你這破地方屈就。”


    周行心道:“端著碗罵娘,各種不會說人話。我終於知道你和你的同類為什麽下場一個比一個慘了!”


    旱魃不再理會他,自顧自的在大殿一角揮手鋪了一朵血紅的雲床出來。然後躺下就睡。很有春運時,火車站候車的某些人的風範。


    “這大約是就是跟茹毛飲血相得益彰的洪荒做派了,的確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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