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禦舟的周行,泰安山被抹平的消息,先一步抵達雲霄宗。


    宗內沸湯般的情勢,立刻有所降溫。


    大部分人都暗鬆一口氣。


    刑堂堂主洪宣吐槽:“個大的總算回山了!”


    什麽是個大的?


    對宗門而言,實力強並不算個大的,能解決問題的才算。


    自從馬蹄穀事件後,周行就成了各大門派都暗中留意的人物,其中自然也包括雲霄宗。


    周行北歸,進入雲霄宗轄地,並與周家修士匯合,宗門上層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知曉了。


    甚至對其東行的用意也才猜出了幾分。


    但猜出結果的寥寥無幾。


    都以為周行會在前線狠殺一波入侵修士的威風,又或反向劫掠凡人。畢竟‘渡厄方舟’之名天下盡知,載百萬之眾,這已經能跟傳說中跨界遷徙的神舟媲美了。


    沒想到周行沒有掰手腕,而是直接砸斷了戰神殿的胳膊肘。


    戰神殿宗門之外的四大據點之首;常駐修士超過五百;能以分殿稱之的仙塞;加上其前身、存在時間近萬年的一處玄門建築群;被徹底抹了個幹淨。


    這事構成的認知衝擊,已不是簡單的殺了多少人,而可以跟毀宗滅派相提並論,又因它是一人獨立可完成,而格外震撼。


    震撼的主因,自然是效果好、成本卻低。


    如果說馬蹄穀那次是試演,這次就是正劇,不但證明了有效性,也證明了可重複性。


    從飛來峰開始飛墜,到最終落地,是有大約半盞茶的時間的。


    當時身在泰安山的戰神殿修士,自然有不少應激產生了超感預警,並進行了反抗。


    比如結陣自保或攔截飛來峰的。


    又比如立刻血遁或使用法器逃逸的。


    結果除兩名遁地逃逸的高修,盡數殞落,靈肉皆滅,屍骨不存。


    這細節,足以證明該種打擊作為戰略武器的合格性。


    更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是,現在、以及預估的很長一段的未來時間裏,它都是獨屬於周行的手段。


    太虛宮確實還有太虛戰船。


    厚土宗獲得的太虛戰船的完整度也較高,可以突破罡氣層。


    但缺乏強力的洞天門戶技術,就沒辦法做到實用級的快速打擊。


    以厚土宗為例,他們確實是五大中最擅於打造洞天的,將洞天門戶與飛空船有機結合也能做到。


    可他們做不到一下子從洞天中將大量的物質倒出來。


    有人可能會說,完全可以慢慢來呀,即便宗門大陣級別的探知,也不可能越過厚實而高能的罡風層、及時發現在界外的飛空船。


    是探不到,可問題是,修士有超感預警。


    別說是在頭頂現場組裝,就算是在界外組裝好,運送到位再投擲,也照樣可以被及時預警。


    周行之所以行,主要還是因為他能做到‘前一刻還是一個孤零零的宇航員,下一刻就能砸下一座衛星城’的驟變操作。


    突然性,才是這一手段的亮點。


    這獨一家的手藝,一下成了雲霄宗解決外患困擾的重要手段,也讓周行的地位進一步達到了堪比大乘、甚至更勝大乘的高度。


    這樣的一位鎮宗高修,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有讓宗門眾修等其回歸的充足理由。


    在一個秋雨瀝瀝的日子,周行回到了雲霄宗。


    宗門的整體外在,給他的感觀很不好。


    刺殺傅山時的輔助打擊,其後遺症如今已全麵突顯。


    這次刺殺,太虛宮的具體戰術是放毒殺人+關門打狗。


    毒,具體就是陰煞汙穢之力。


    由冥玄派鬼修們操刀製造的汙穢爆彈,算是超凡版的髒彈。


    周行跟玉無雙詳細了解了她在冥淵的具體見聞後,認為,汙穢爆彈的原料汲取地,恰恰就是冥淵的陰煞納庫。


    那裏有太多積壓的晶化陰煞之力,對於鬼修們而言,非常方便使用。


    而冥淵的崩塌,也與之有重要關聯。


    畢竟瀚海宗和厚土宗,都會定期的檢查納庫的情況。


    哪怕有間諜掩蓋+玩忽職守,也很難做到長時間不被發現。


    而冥淵崩塌,則能掩蓋大量陰煞精華被抽走的真相。


    太虛宮利用間諜,將爆彈運入雲霄宗,然後在刺殺時引爆。


    這種策略與其說是調虎離山,不如說是給雲霄宗那些根本不想救援傅山的修士一個堂皇的借口。


    還有一個借口,就是天地鎖元陣。


    此陣法為摩雲峰的最強防護陣,在這次刺殺行動中,卻成了宗門眾修無法及時攻入摩雲峰、支援傅山的關鍵。


    陣法開啟,隔絕內外,大乘修士下場都無可奈何。


    至於這樣的陣法,是如何被太虛宮的人動了手腳並掌握的。


    目前也查出個大概了。


    濁潮突臨,宗門各山不是都開啟了法陣,以保證仙山的靈氣濃度嘛。


    就是借著這個機會,摩雲山的一些法陣,也需要進行檢查和適應性調整,結果就被人做了手腳。


    所以,傅山是在摩雲峰被圍困而死,事成後,刺客們成功利用密道逃脫。


    可以說,太虛宮刺殺傅山的方法,比傅山被刺殺本身更打擊人。


    畢竟天地鎖元陣和密道,都是保障宗門的核心成員、以及種子成員,在宗門蒙難的背景下,安然撤離的。


    堪稱最後退路的機密,知曉具體情況門人弟子都千中無一,有資格察看維護的,更是萬中無一,結果卻被外人掌握和利用,這已經遠不止是諷刺意味濃鬱那麽簡單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引出了另一個大問題:人心散了。


    在唯心文明體係中,人心散了、可比不僅僅會引發隊伍不好帶了這類問題,還會直接導致技術問題。


    每一位修士,都是一台遠超凡人的強有力精神力場放射源。


    其中,有關宗門的情緒,是與整個宗門地界一直在互動,並被一定比例引導和收納的。


    宗門大陣的運轉,就需要合格的精神力。


    本質上,它跟信仰力在運用方麵非常相似。而獲取突進相對而言更寬泛自由一些。就像是精神力的捐款箱,捐與不捐全在人心。


    而專門維護宗門大陣運轉的陣法師,就是以己之力,驅動眾力,運轉這涵蓋範圍巨大的超級大陣。


    人心一散,眾力枯竭,宗門大陣就能體現出情況的不妙。


    而且,大量的負麵的情緒,跟滯留於這裏、未能及時清除而化開的陰煞之力結合,造就了一種顯性的沉鬱能量,使得原本像是潔淨白手帕的環境,宛如被潑了汙水般,失去了亮澤和光潔,於是給人的感觀就很不好。


    當然,這也跟修士感觸敏銳,有非常大的關係。


    不管怎麽說,一家玄門宗派,整體情況如何,品味一下其宗門說在內的整體感觀,基本就明曉了。


    這也是禦劍門、戰神殿,敢於在傅山遇刺後在邊境搞領地侵占,人口洗劫的一大原因。


    往難聽了說,今時今日的雲霄宗,死相已露。


    周行此時已知曉登雲城是汙穢爆彈的重災區,路過時特意關注了下。發現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一些。


    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原因了。


    在向心力嚴重不足,各派係小團體都蒙受巨大損失的背景下,各家自掃門前雪成了普遍現象,沒有足夠庇護力量的自由民眾,受災後就少人問津,獲得的救助力也少得可憐。


    他知道,在具體在救災方麵,周閥的表現,堪稱是世家第一。


    一方麵,他之前幫助周閥梳理不動產,使得周閥每個重要產業都處於良性運轉狀態,進而在災厄發生時,幾無後顧無憂,能拿出更多的力量助人。


    另一方麵,他在離宗陪玉無雙前往厚土宗省親前,甩了大量的陽氣符和納濁符給周閥。


    他的製符作坊,批量生產,從未停歇,因此很容易就攢下大量的符籙。


    出於維持運轉的需要,自然少不得售賣。具體就是批發給周閥。


    反正這些價格很低,量又充足,且應景接地氣,並不愁賣。


    結果這批符籙,成了登雲城民眾在受災後,保持宅邸環境安全清潔的主流選擇。


    這也是一種無奈,畢竟這類超凡汙染,堪比核汙染,對修者都有害,何況是普通人。


    然而周閥的努力,對於登雲城整體的幫助仍舊顯得十分有限。


    十八代掌門夫婦遇刺導致的惡劣影響尚未平複,這又來一出……


    周行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不安、怨憎、疏離、悲傷的情緒在這座雄城中彌散。


    積重難返、隨時會崩潰的認知在腦海中浮現,讓他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了不少。


    他算了算,以他之能,若肯投入三條小型靈脈的價值,能令眼前的情況大為改觀。


    但別說他手頭上沒有富餘的三條小型靈脈,就算有,也不能救這個急。


    登雲城的真正問題,主要是製度問題。任何個體都填不起這個坑,也不該填。


    離開登雲城,他徑直前往英仙峰,這座山峰可以理解為宗門的烈士陵園,有資格埋骨於此的宗門修士並不多。


    這裏常年有專人守衛,周行有過祭掃經曆,知曉這裏的規矩。


    驗過身份後,步行上山祭奠傅山,一名輪值修士不遠不近的在後麵綴著。


    這不是特殊對待,而是每個在非祭拜日上山的修士都會獲得的禮遇。真的是禮遇,畢竟在非祭拜日有資格上這山的,同樣不算多。


    來在傅山碑前,頷首肅立默哀三分鍾,留了一句:本來已經開始習慣你這個掌門了……隨即三鞠躬離開。


    下山後乘烏鐵舟回周閥族地。一路上能清晰的感覺到,宗門內的大環境,已然從靈地級別跌落至濁潮前的荒野級別。


    要知道,哪怕在修界戰爭時期,宗門內的大環境,都還是福地級別。


    這才幾年,就頹敗如斯。


    周閥族地的景象,則與外界形成鮮明的對比。


    仙器大衍十方鏡作用下的蜃城幻象,對他不起作用,因而看到的是真景。


    進入這靈氣充盈的福地中,則有種從泥石流中躍入礦泉活水遊泳池的潔淨感。


    回到縹緲峰半山廬不久,飛信便紛至遝來,基本都是詢問他何時有空閑,想來拜訪的。


    哪怕是姬英、陽晟、袁護,都顯得客套而生疏。


    周行能理解。之前彼此還能假裝可以無視實力差距,平等相處。


    現在已然差距大到無法假裝的程度。


    以後跟他能平等互動,隻能是高修,化神期都顯得勉強,再往下,對上他隻能是執後輩禮。


    飛信沒有急著回,他打算跟周桐交流之後,再做具體安排。


    周桐大部分時間都坐鎮族地,知曉周行就這幾日回歸,更是特意吩咐下去,推了近期有可能外出的所有安排。


    今天,接到山門那邊傳來的周行回山的信息後,立刻又梳理了一遍接待準備,以免屆時出什麽差錯。


    周桐知道,對於相對親近的人,周行在禮節方麵會更隨意一些。


    比如這個拜訪,一般都是上午,但周行下午也有可能,晚上到是不會。


    果然,在周行前往英仙峰時,周桐就收到了周行的口信,表示下午會造訪。


    未時中,周桐攜玉無雙聯袂登門。


    玉無雙知情識趣,很快就跟周欣去開姐妹茶話會了。


    周行則跟周桐在書房談正事。


    俗話說,登堂入室,在書房談,而不是在正殿談,體現了彼此親密程度的變化。


    其實雙方還沒有親密到那種程度,至少周行還差了那麽點意思。


    但他並不介意配合周桐演一下。


    畢竟周桐從某種講,一如君王,家事便是國事,有很多雙眼睛都在明裏、暗裏的看著,並分析表象後所代表的含義。


    周桐知曉周行時間觀念強,喜歡爽利快節奏、幹貨充足的高效交流。寒暄了幾句,便直入話題。


    主要是交代這段時間以來,情勢的變化和發展。


    很多內容都屬於秘辛,不方便通過飛信告之,或他人轉述。


    其實對周行而言,這些秘辛的價值並不大,畢竟他一早就定下核心主旨,大方略已然不會更改。


    但他還是耐心的聽完了周桐的陳述。


    哪怕是簡明扼要,都說了一個多時辰。


    然後周行就表態:“我個人擁護宗門完整。情感並非主要理由。實際需要才是。具體些說,宗門、乃至玄門,有抱團取暖的需要。這也是我放出《先天元氣功》的主要原因。”


    周桐挺的心中就是一驚,周行已經差不多點明了,有類似冥淵崩塌那樣的浩劫席卷天下,因此,凡世需要寧州城那樣的密集型立體生產,而玄門則需要更緊密的抱團。


    這時就聽周行又道:“關於當前的糟糕局麵,我的思路是厘清產業,公私分明,拳頭大的坐莊,百年一屆。


    聽起來沒什麽新意,幾百年來,宗門一直都想要厘清產業,可始終沒能成。


    但我能做成,因為我擁有做成這件事所需的技術,包括殺人。”


    周行接著道:“三天後,我會把自己的主張公布於眾,再七日,我會根據情況做一次抉擇,大概率會殺一些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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