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巫族有個不入流的風俗儀式,那便是冥婚,好些富貴人家都會請巫師施行。”


    “我便請了個隱居的巫婆,讓她幫我操辦與你的婚事。我想,道家極憎恨這樣惡俗的巫儀,我用它敗了自己名聲,想來不會有哪個再來娶我。”


    “我根據安排,坐轎陪著騎馬的紙人沿街招搖,最後徑直跑到祖師伯擺設的擂台。便在擂台正中,與紙人拜堂成親!”


    永安郡主哪裏聽過這麽奇異的事,問道:“真的有這異能?!紙人也能行動?!”


    蕭默摸摸她頭,說:“以後多讀書,少擺弄刀劍拳腳。或是用線牽引,或是用木棍支撐。哪裏有紙人能自己動的!”


    永安郡主歎道:“那也極精彩了!”


    妙真散人接著說道:“這下把祖師伯氣瘋了!聞訊聚集來比武的鴻儒高道也都覺得大跌身份,竟然望風趕來追求一個這麽惡俗的女子!”


    張天師笑道:“你竟然有這麽調皮的時候,為了我,難為你了!”


    妙真散人忽然嚴肅起來,說:“我是為了我自己!我已經有了瑞陽,自然忠心於你。若是再有他人碰我,一想我便惡心自己。”


    眾人心裏默默讚歎她的貞烈。


    張天師見妙真散人不再言語,追問道:“然後呢?”


    妙真散人慘笑道:“然後我就死了!”


    兩個女孩聽聞大驚失色,喊到:“什麽?您也是鬼部的麽???”


    蕭默已經被兩人氣傻了,訓斥道:“閉嘴聽著!”


    妙真散人笑笑說:“隻是鬼門關走上一遭。”


    說罷摸摸張天師緊張地抽搐著的嘴角。


    “祖師伯被我激怒了。”


    “他安排下比武招親,我卻反對,已經讓他失了威嚴。”


    “那時祖師伯已經快要仙去,安排了後事,我便被提名做掌教。可我當眾以身作法,信仰施行民間弊俗,還有那麽多百越名流看著。”


    “這下不但毀了自己名聲,教派,朝廷的聲譽,盡皆被我丟得一幹二淨。怕是傳出去,也要助長民間惡習。”


    “祖師伯撲上擂台,驅散了眾巫師,便想親手斃了我!可他憐憫我,不忍我死後殘缺有傷,便給我灌下了鴆酒。”


    “啊!”在場七個聽眾,六個驚叫了出來。沉默的是老媼,她知道這段往事。


    “誰還能救得了你?”張天師想要問個明白,這份救命的恩情,他必須回報。


    “祖師伯唄,還能有誰!我喝了鴆酒不到片刻,便人事不省。祖師伯也被我氣得背過氣去,就此仙逝,周遊天際去了。”


    眾人長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知是感慨妙真散人的驚險而僥幸,還是敬她為了愛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爹和師伯趕緊把我救治醒了。從此再也不敢當著我提嫁人的事了。”


    “唉,若不是師伯一言定鼎,我當這掌教,哪個肯服我!”


    張天師歎道:“楨兒,打死我,我也不離開你了!”


    妙真散人已經流淚不止,說道:“佑哥,以後別提死字!你當祖師伯真是被我氣死的麽?他是為了給眾人留下餘地救我,自己散功而死的呀!”


    “他既想成全所有人事的聲譽,還想保住我的性命,才舍了自身,做下了這般苦肉計的!”


    這事兒就連老媼都不知道。眾人盡皆沉默,往事淒美,人情卻如炭火般熾熱。


    一片寂靜,好半天,永安郡主說:“我們做些別的吧。你們的故事哪是個慘字能形容得了。今天不要講了。但這鴆酒我卻記得了!蕭哥哥,將來你若負心,我便也喝上一杯。看你餘生怎麽獨活!”


    蕭默喝道:“胡說八道什麽!”


    永安郡主幽幽地說:“我心裏也如道長那般勇敢,為了你,便是郡主也肯不做!”


    蕭默不願再順著話題延續下去。摸摸永安郡主秀發,哄她說:“別胡思亂想。你越是乖,我便越是喜歡你。可不能有雜七雜八的念想。”


    他說完,便覺著肩上被風鈴兒靠得更沉重了,於是小聲說:“你也一樣。”


    眾人都聽到了,卻不吱聲。唯獨張天師幾十年愁緒初解,心裏輕鬆愉悅,張口調侃道:“我輩皆是俗流,便是親愛一人,都不能護她周全!小哥通天本領,居然選了兩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張天師沒了心事,又恢複了戲謔本色。


    蕭默臉色醬紅,卻無法解釋。薛萬趕緊解圍,說:“下棋打發時間吧。”


    張天師不料蕭默臉皮如此的薄,趕緊停住,張羅妙真散人說:“累麽?下棋不?”


    妙真散人躺得舒服,不願起來,說:“不下。為了趕過來,覺都沒睡!你別擾我,讓我睡一會兒。”


    眾人各自找尋營生,待到天黑。這一天,過得百無聊賴。然而情緒卻都因這閑適,變得好轉起來。


    “晚飯想吃什麽?”老媼張羅起來。


    這時,眾人聽到有馬蹄聲疾馳而來,全都凝神戒備起來。


    “咚咚咚。”有人輕輕叩擊門板。


    “下官奉主公之命,送來一些事物,可以進麽?”一個男子斯斯文文的問道。


    老媼眼神詢問妙真散人,見她應允,便說:“進來吧。”


    門被推開,進來幾個女官,身著樸素衣裳,手上抱著被子,食盒。敲門的將士,站在門口,卻不進來。


    女官放下一應事物,便施禮退了出去。


    那將士說:“主公知道蕭國有貴客在此暫居,命下官送來日用,先請貴賓寬恕禮待不周的罪過。主公說,貴賓何時想要進宮遊玩,外麵準備了馬車,可以自駕。主公掃榻以待,盼望貴賓速至。宮裏總比此處來得方便。”


    “妙真掌教,主公說了,教中事務,他可以代管兩天,讓您安心陪伴客人。但是三天後是良辰吉日,主公說宮中有重要宴席,盼您屆時能回去赴宴。”


    說罷,兵將告退,帶著一眾女官走了。


    眾人麵麵相覷。永安郡主卻不管那些,抱被子嗅嗅,說:“新的,真香!有地方洗澡麽?今夜睡個好覺。”


    老媼道:“外麵有浴桶,有人幫忙打水燒火麽?”


    蕭默,薛萬趕緊起身,按照老媼指點,忙碌起來。


    張天師問道:“楨兒,三天後什麽日子?”


    妙真散人回道:“瑞陽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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