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行在山間,左右都被鬆柏遮蔽。永安郡主沒發覺奇異,便說:“這風景沒什麽好看。全是樹,沒樹的地方便是岩石。偶爾有寺廟,還算有趣。”


    了因和尚見永安郡主輕視,便說:“來得晚了。若是三五月間,有山花漫山遍野,五顏六色的。最討女孩子喜歡!等會兒到了山頂,你往下看,那才叫奇。”


    永安郡主聽他一說,腳步便快了起來。


    快至峰頂,林木開始稀少,天地間便換了顏色。


    山頂的山體逐漸顯露更多的岩石,樹木也越發低矮,視線變得通暢。


    天高雲淡。然而這雲,就在左右。


    永安郡主驚歎道:“在峨眉,是山裏溝壑處有霧靄,這裏的山,卻是高到了雲彩裏。看那兒!”


    雲霧稀薄,眾人遠眺。


    隻見群山連綿起伏,高聳俊奇。往下看,一片蒼翠,深遠漫延。


    “我們走對了路!你們看,是不是那個人。”了因和尚手指遠方一石岩處。


    石岩懸出山體,淩空兀立。岩上又有一石,形狀怪異,狀似猛獸,卻說不清像虎還是像獅。有個僧人,盤坐在怪石上禪定。


    怪石下麵,靠近山的方向,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


    老人的身旁,站著兩個蒙麵人。


    眾人快步靠近。


    方圓想走過去,兩個蒙麵人便攔住了去路。


    那僧人是個老頭,麵如枯槁,瘦弱不堪,麻布僧衣略有些肥大。他聽到有人來,便又睜開了眼。


    看見眼前的破衣老者已經磕得額頭腫脹,滿臉鮮血。僧人那渾濁的眼睛又闔上了。


    “你不要磕了,起來說話!你既然找我,還不聽我的!總在這裏磕頭,殘害身體。我也不忍心看。趕緊起來吧!”僧人語氣平和,聲音卻似有氣無力。然而他的聲音雖小,在場的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破衣老人卻原地轉了個身,又衝著來人磕頭,邊磕頭邊說:“判官!毒手!我們同朝為官,便放過我吧!”鮮血留進嘴裏,隨著他的言語噴出,使得他的聲音含含糊糊,甕聲甕氣。而他的模樣,甚是可怖。


    周圓恨他逃離時候傷了自己不少弟兄。可見他模樣,極其可憐,便不再上前,卻也不說話。


    薛萬氣他貪生怕死,忍不住說:“劉侍郎,死便死唄!一閉眼的事兒!你何必作踐自己!跑出來一趟,又害了我們不少兄弟。”


    “我不過是拿了些錢財!皇上不公,憑什麽判我死罪!”破衣老人似乎受了莫大的冤屈,喊得聲嘶力竭,配上滿臉的血,像一個地獄的惡鬼。


    永安郡主聽說是侍郎,便問:“他犯了什麽罪?”


    周圓回複說:“這人是戶部劉侍郎,會稽山瘟疫的時候,吞了朝廷賑災的銀兩。”


    永安郡主一聽便有氣,吩咐道:“捉他回去!這人放不得!”


    若是永安郡主不在,事情可大可小,趙司正都能遮掩。可是有了永安郡主在場,周圓二人便不能有絲毫推諉。


    周圓剛要上前,了因和尚攔住了他,向那禪定的老僧說:“覺慧法師,您可好麽?”


    這個叫覺慧的老僧又睜開渾濁的眼,看看了因和尚,說:“我生已盡,大概便在這幾日。居然還能見到你,無憾了。”


    了因和尚聽他一說,心中悲切,便問:“可要吃些什麽?這些人若擾了您,我便把他們帶走吧!”


    覺慧和尚卻說:“三日不吃了。我已經到了盡頭,本該不動不滅。可是看這人可憐,我竟然心生憐憫。究竟是我的修行不夠!”


    劉侍郎聽覺慧和尚這麽說,覺得有了生機,趕緊又轉過來給覺慧和尚磕頭。


    永安郡主怕由著了因和尚說,事情更不可為,衝著覺慧和尚喊道:“大和尚,恁地迂腐!這人貪了賑災的銀子,不是善類!為了活命,逃跑時候殺了不少捕快。你不要可憐他!”


    覺慧和尚見永安郡主發言,知道眾人要聽她的,說道:“孩子,螻蟻尚且偷生!即便他在這山上,也要吃苦,你便放過他吧。老衲時日無多,不想再見慘事,你能否給他留個生路呀!”


    永安郡主還想說話,薛萬卻攔住了她,耳語道:“這僧人是九華山德行最高,聲譽最隆的。江湖上都敬重他。郡主,還是給他留下情麵吧。”


    永安郡主並不言語,心裏卻不願放過劉侍郎。


    這時,好些僧人見圍的人多,便聚集過來。有個剛想開口驅逐眾人,見到了因和尚示意,便不說話。


    覺慧和尚聽不到回複,便又問:“孩子,你可應允了麽?”


    蕭默怕永安郡主說出冒犯和尚的話,便在下麵悄悄拽她。


    永安郡主並不理蕭默。剛剛琢磨了片刻,這會兒見覺慧和尚問,便說:“老和尚,他是蕭國的官員,貪了賑災銀子才被判了死罪。若是放了他,國人不服!您既然有心渡他,我留下餘地!讓他把銀子盡數退了,留一隻手給我們帶回去給國人交待。其餘的,便聽您的吧。”


    覺慧和尚沒想到永安郡主有這麽狠毒的條件,然而這人確實罪重,想再開口,又不知道怎樣說。


    劉侍郎聞言卻欣喜若狂,趕緊把左手伸了出去,說:“便在這裏!給!”


    永安郡主看他,麵色冰冷,將手中的劍丟了過去,說:“自己來吧!這是罰你手欠,卻饒過你黑心貪婪!你是蕭國的官員,必須罰你。”


    永安是郡主,這是國事,讓她遇到了,她必須管。


    劉侍郎看一眼地上的劍,明白自己躲不過了。他知道九華山上不能傷人,才伸手給永安郡主,卻沒想到一個孩子有這麽機靈的應變。


    劉侍郎看看兩個蒙麵人,見他們無動於衷,心裏一狠,便拾起劍,向自己左手腕剁去。


    “啊。”一聲慘叫。


    “阿彌陀佛!”覺慧和尚仍未睜眼,他不忍見這慘狀。


    “你們快給他醫治!”覺慧和尚吩咐周圍的和尚。


    接著,他又說:“謝謝施主留情,放他生路!請問尊姓大名,師承何人!縱然我時日不多,也想再交個朋友!”


    永安郡主說:“老和尚,不要怪我薄情!我是蕭國永安郡主,他是蕭國官員,不能白白放了他!我的師傅叫靜安散人,我叫蕭若安!”


    (縱橫首發書名幻世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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