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 我悠然轉醒, 一睜眼便望見雪白的天花板,鼻尖飄過刺鼻的藥水味,眨巴眨巴眼睛, 我有些愕然,又是醫院?多久沒來過了, 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


    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我也就直接忽略了, 一側頭, 卻望見不二微垂的睡臉,安心的偷笑一聲,不想卻把他給吵醒, 望著我閃亮亮的大眼眸, 他一驚,忙微笑著坐直, 可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笑得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嗬嗬,靜醒了,餓不餓?”


    搖頭, 我撐著床沿坐起,“我想喝水。”


    “哦。”不二連忙遞過一杯白開水,“小心一點。”


    “嗯。”小心的不讓水滴到床鋪上, 不二已經按了旁邊的護士鈴,不一會兒就進來了一位醫生和幾名護士。


    “天上湖小姐沒什麽大礙,現在就可以出院,”醫生仔細的做了些檢查後,翻著病曆本,溫聲對我們說,“回去以後要注意,不要勞累,注意飲食均衡,不要提重的東西,要保證充足的睡眠……,今時不同往日,萬事小心為上。”


    “知道了,謝謝醫生。”不二微笑的應和,我卻有些莫名其妙,“隻是不小心暈倒而已,不用這麽大驚小怪吧!”


    “那怎麽行,”醫生雙眼一瞪,不讚同的盯著我,“就算不管你自己,你也該為孩子考慮一下吧,母親虛弱可是會對孩子造成不可忽略的傷害。”


    “你……你說什麽?”喃喃低語,我茫然的望著他,為什麽這些話分開來我都聽得懂,合在一起我卻完全不明白呐?


    “嗬嗬,我忘記恭喜你了呐,靜,”不二溫柔的撫著我泛寒的臉頰,難掩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恭喜你要當媽媽了,醫生說你已經懷孕四個星期。”


    “啪~”的一聲,手中的玻璃杯應聲而裂,散落的碎渣滓刺進手心,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聽著不二擔心的驚呼,我茫然低頭,滿手滿眼都是血紅,殷紅的液體滴落,暈染了雪白的床鋪,視線變得模糊又清晰,這個顏色好熟悉,好熟悉——


    冰冷的手術刀……,尖銳的針芒……,刺耳的槍聲……,靜靜流淌的血液……,冰冷的河水……,決絕的恨意……。


    ……


    “走開,不要碰我,跡部景吾,離我遠點。”


    “本大爺不想傷害你。本大爺也不會讓別人來傷害你。”


    “要恨你就恨吧!”


    “恨我如果能讓你好過一點,那你就恨吧!”


    ……


    不是夢,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隻是我自己自欺欺人的想要忘掉一切,到頭來不過是徒勞而已,老天爺一個簡單的玩笑就將一切全部打破。


    “拿掉,把孩子給我拿掉。”輕輕的說著,我抬頭,血紅的眼眸死死的盯著醫生,令幾個小護士都駭然的驚呼著後退。


    “靜,你說什麽?”不二抓住我的肩膀強行扳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微笑的望著他,卻在他冰藍色的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那透明卻比血更刺眼的淚滴悄無聲息,“我說、把、孩、子、拿、掉,我不要他。”


    “靜。”醫生護士們在他的示意下一起退了出去,他緊緊的握著我鮮血淋漓的手心,溫聲相勸,“就算你不想要孩子,也該和手塚商量一下吧!”


    “為什麽要和他商量?”微微歪了歪腦袋,我笑容越發燦爛,淚水卻越淌越多,“為什麽要告訴他?……孩子又不是他的……,為什麽要告訴他?……他不是孩子的父親……,為什麽要……?!”


    “靜?靜。”不二大吼一聲,驚醒我有些混亂的意識,他輕輕擦著我的臉龐,不忍的將我抱進懷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靜,這一個月來你總有些精神恍惚,到底發生了什麽,告訴我,我會陪著你的。”


    “學長。”靠著他的胸膛,我感受不到任何溫暖,甚至連那透出的心跳聲都激不起我心底任何的漣漪,“你說國光會不會不要我?”


    “不會。手塚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輕聲安慰著,可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孩子不是他的,為什麽要他負責?”


    “靜……,你不要這樣,有什麽事情說出來。”


    “學長,我被臣一害了,他給我下藥,水雀救了我,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了,沒關係。”不二壓住我因激動而變得顫抖的身體,緊緊的,緊緊的抱著,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覺到他那一點都不亞於我的顫抖,他也感覺冷嗎?!


    忍下滿臉痛色,不二輕輕擦幹我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慰,“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陪你去拿掉他,手塚不會怪你的,他真的不會怪你。”


    “真的嗎?”小心的望著他,我隻想要一個回答,哪怕隻是安慰也好。


    “嗯。”


    我靜靜躺在病床上,由不二去和醫生交涉,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麽,最後醫生同意幫我拿掉孩子,隻是他看我的眼神卻滿是疼惜。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下午,醫生說我的身體不是很好,一定要準備充分,當天就讓我們先回去了,反正我什麽都無所謂了。


    一切進行得井然有序,本來隻等手術結束一切就會好起來,可是,意外總是無處不在。


    手術那天,我們坐在休息區等候叫號。


    輕靠著不二的肩頭,我有些昏昏欲睡,安靜的走廊盡頭突然變得嘈雜起來,急促沉重的腳步聲尤其響亮,刺激著我們的聽力,直到一切混亂在我們麵前突然止住,周圍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安靜得可怕,粗重的喘息是唯一的聲響。


    睜開眼睛,我茫然的抬頭,瞳孔瞬間收縮,不二的臉色也開始發青,冰藍色的眼眸毫無溫度的瞪著眼前的男人,“跡部,你來有什麽事情?”


    “本大爺是來找她的,與你無關。”跡部不欲與不二多做糾纏,隻是死死的盯著我,“是不是真的?……,你有了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疲憊的閉上眼睛,我輕聲低喃,“很快就沒有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告訴我?”跡部不甘的盯著我,“你真的那麽恨我?”


    “……。”


    “天上湖靜,你回答我。”心痛、焦躁已經讓這位高高在上的少爺幾近失去理智。


    “跡部,你不要再吵她了。”不二心疼的撫著我緊皺的眉頭,不悅的打斷。


    “本大爺在問她,你不要管。”


    “夠了。”不忿的低吼,我起身望一眼周圍或明或暗看熱鬧的人群,“我們去別的地方說。”


    每家醫院裏都會有供病人休息散步的小花園,或大或小,或繁茂或凋零,現在是最熱的夏季,成林的樹蔭總能帶來一些清涼。


    站在樹下,我平靜的望著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的跡部,“告不告訴你根本沒差,這個孩子我都要拿掉。”


    “為什麽?這也是一條生命,你怎麽可以說得如此冷靜。”他痛心的望著我,一個月不見,他華麗的光彩黯淡了許多,對於他真的不再出現在我麵前的舉動我還是很高興的。


    “生命?如果你不是孩子的父親,你會在乎嗎?”


    “會。隻要是你的孩子,我都會在乎。”似乎沒有看見我眼中的嘲諷,他認真的說。


    “……。”


    “你為什麽要毫不猶豫的把他拿掉?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任何一點點的不舍?”他低頭,目光灼灼的盯著我。


    “……!”


    “為什麽不說話?”他猛然扳住我的肩膀,強迫我抬頭,“你還是有不舍的吧?那為什麽要這麽決絕?為什麽一點機會都不給?”


    “因為他並不是在我的期待下出現的。”靜靜的望著他,我眼神有些迷離,恍惚中那個絕然離去的背影又從眼前閃過,“既然不被期待,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免得以後一個人孤單痛苦。”


    “誰說不被期待?我是他的父親,我期待著他的降生。”急急的打斷我類似自言自語的告訴,跡部激動的掐著我的肩頭,“把孩子生下來,算我求你……,你隻要堅持十個月把他生下來就好,以後的事情都交給我,我自己照顧他,撫養他,教育他……,所有的事情我都會盡全力做得很好,你不用負任何責任,但你可以享有母親的一切權利……,如果你不喜歡,我甚至可以帶著他消失在你麵前……,拜托你,好不好?”


    “不好。”堅定的回答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靜。”跡部隱忍著爆發,“你拒絕我,恨我,將我所有的驕傲和華麗捏得支離破碎,我認了,對你的愛總是超過不甘和憤怒……,我一直都抱著也許有一天你會接受我的幻想,一天一天的等下去,不知道盡頭在哪裏,無所謂……,可是,拋棄了我愛你的心,為什麽,你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他也是你的血肉。你真的為了手塚連看看這個世界的權利都不願意施舍給他?”


    “我不是為了國光。”輕撫上他憔悴的臉頰,這位華麗的少爺他在愛情上的卑微與小心翼翼我都看在眼裏,可我愛的是手塚國光,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愛的都是手塚國光,即使有一天他不愛我了,我自己的心都不可能再收回,孩子是一條生命,是自己的血肉,即使是母親也不該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我都知道,可是——


    “跡部,你知道嗎?我從小就被父母給拋棄,我不知道媽媽應該是怎麽樣子的,從來沒有感受過真正母愛的我要如何當一個好媽媽?跡部,沒有媽媽的孩子有多痛苦我比誰都清楚,既然無法給他幸福的家庭和全部的愛,還不如一早就不要生他下來,如果,我的父母一開始就有這種覺悟,我也就不會活得那麽痛苦……,跡部,不管父親是誰,我都不想讓我的孩子變成另一個我,那種恨真的很可怕,你明不明白?”


    “我已經說過了,我會給他一個溫暖的家,會給他全部的父愛。”粗魯的打斷我的話,跡部已經到了隱忍的邊緣,爆發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的愛你又能堅持多久?……孩子我是不可能生下來的,你還是趕緊找個能夠和你過一生的好女人,結婚生子吧。”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相信他應該會放手了吧!


    “到了現在你還說這種話,你真的很冷血。”嘶啞的低喃,我第一次在那雙攝人的桃花眼中看見水光,他是真的、真的很難過吧,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感受到一種窒息的疼痛,一股熱流悄悄蔓延。


    “周助學長。”扶住慢慢走到身邊的不二,我微微皺起眉頭,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怎麽了?”


    輕壓著腹部,我痛苦的抬頭,“我肚子好痛。”


    不二一驚,慌忙抱著我,短裙下的大腿上流過幾道殷紅的血跡,蜿蜒刺目如龜裂的大地,冰藍色眼眸一暗,他急忙抱起我,“忍一會兒,我帶你去找醫生。”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反正醒過來的時候還是在醫院的病床上,不二正眉頭深鎖的輕輕擦拭著我冷汗密布的額頭,看見我睜開眼睛,他擔憂的神色裏終於參雜進了一絲喜悅,“你醒了。”


    “嗯。”微微掙了掙,卻被他按住,“不要急著起來,醫生說你需要休息。”


    “……。”


    輕輕撩開額前的紅發,他繼續擦拭著我毫無血色的臉頰,“醫生說你身體太虛了,手術要推遲一點時間。”


    “……。嗯。”


    “如果累了,就再睡會兒吧。”幫我掖好被子,不二將燈光調暗了一些。


    “學長。”


    “嗯?”


    “我是不是做錯了?”


    “……。這種事情是沒有對錯的,隻要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學長。”


    “嗯?”


    “謝謝你。”


    “嗬嗬,永遠都不要對我說謝謝。”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再次醒來,不二卻不在身邊,空蕩蕩的房間讓我有些心慌,掙紮著下床,我慢慢走出門去,“學長?……周助學長?”


    走廊上沒什麽人,靜悄悄的,天花板上的白炙燈明亮刺眼,扶著牆壁,我慢慢往前走去,“周助學長?你在哪裏?”


    不二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沒有找到他,不過,在經過拐角的時候,聽見值班台的幾個小護士竊竊私語——


    “真可憐啊,送進來的時候全部都是血,還以為已經死了呐~”


    “可不是嗎,我聽急診室的白鳥說,搶救的時候還一度休克呐~”


    “嘖~嘖~,真慘啊,長得那麽帥又有錢,居然會發生這種意外~”


    “聽說啊,他女朋友要和他分手,他難過之餘就把車開得很快,眼睛又被淚水模糊,所以才出車禍的~”


    “呃?我怎麽聽說是他女朋友要把他的孩子打掉,兩個人還吵了一架~”


    “呀?我聽說是他女朋友劈腿,有了別人的孩子,他很痛苦才……”


    “哎~,你說這麽有錢的大帥哥怎麽就看不上我們呐?如果是我,絕對會死氣白賴的扒著他不放的,哪還用爬牆啊~”


    “嘁~,人家才看不上你呐~”


    ……


    輕靠著導診台,我小心的敲了敲,這才喚起了幾位年輕小護士的注意,“請問,那位陪我的不二先生,你們有沒有看到?”


    “不二先生?哦,是不是那個笑起來很溫柔的帥哥?”一個紮著小辮子的護士舔舔的笑著,“他到重症病房那邊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重症病房?”我不安的望著她們,“他去重症病房幹嘛?受傷了嗎?”


    “不是,不是,”小護士趕忙揮揮手,“你別激動,他沒事,不過聽說他朋友受傷了。”


    “朋友?”不安漸漸擴大,我死死的揪著衣角,小心的望著她們,“哪個朋友?是你們剛剛說的車禍患者嗎?”


    “呃,你聽見了?”小護士尷尬的笑笑,“嗯,反正那位不二先生一聽說車禍就跑過去看了,還說馬上就會回來,要我們不要吵到你。”


    “那位車禍患者叫什麽?”壓住顫抖的手指,我緊緊的盯著她,胸口是窒息的疼痛,連心跳都變得小心翼翼。


    “呃,是位大名人呐~,跡部財團的大少爺跡部景吾!沒想到這麽有錢的人也會發生車禍呐~,還是我們小老百姓好,沒有煩心事,就不用擔心這種事故了。”


    “嘁~,你剛剛不是還說會死氣白賴的賴著他嗎?”旁邊一個小護士笑著打趣。


    “說說而已,發夢不行啊?”


    ……


    她們後麵的對話我已無心再聽,隻是那句“跡部財團的大少爺跡部景吾”穿進耳膜時,我的大腦就“轟~”的一聲一片空白,空洞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前方,卻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想不起,隻是呆呆的,呆呆的站著。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還是……,我又出現了幻覺?


    為什麽這次又是這麽的真實?為什麽?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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