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公歎口氣,搖搖頭:“我今日就將所有事情都告知於你,”他看著契而尼老,臉上盡顯露出羞愧之情,“二十年前,東廠還未成立,太宗皇帝雖然執政已有十年,但是建文朝的餘孽屢次刺殺太宗皇帝,故我不得不長期伴於皇帝身邊,護衛聖上,而你妹妹卻又有些貪玩,便命屬下隨身保護,但她初次來中原,雖然相貌與中原人士不同,但是也並無仇人,便吩咐屬下除非有危險,不得現身,至於伊蓮娜想要到何處遊玩或與何人結交都不得幹涉。”


    “然後呢?”契而尼老惡狠狠地盯著陳公公。


    陳公公歎著氣,捶胸頓足的說道:“都是孽緣啊,就在回到南京兩月之後,突然我的屬下告知於我說伊蓮娜近日與一個新結識的叫冷陽的少年頗為親密,我當時並未在意,哪知過了不久,伊蓮娜竟留書與我說她已決意與冷陽私定終身,仗劍江湖,並謝謝我多日的照料。”


    “隻是這樣嗎?那倭人又是怎麽回事?”契而尼老趕忙問道。


    “你將妹妹托於我照料,人卻不見了,我自然是有責任,當即便派手下前去詳查,這才得知,那個冷陽竟是倭人,來自倭國的一個神秘的家族,真名叫做河野弦介,因不滿家中婚事安排,竟叛逃家族,逃至中原,機緣巧合之下竟認識了伊蓮娜,二人情投意合之下便選擇私奔,哪知那個倭國家族對叛逃之人絕不留情,因此你妹妹與冷陽便陷入了倭人追殺之中。”


    “他媽的,”契而尼老一腳踹翻旁邊的茶幾,大聲咒罵,“老子一定要將這些倭寇剁碎了喂狗。”


    陳公公見契而尼老竟有些發狂,趕忙上前安慰,待其心情稍有平複才繼續說道,“我始終記掛與你約定,便不斷派手下尋找伊蓮娜的下落,終於在江西個一個村落中發現他們的蹤跡,但當我帶人趕到之時卻已為時已晚,你妹妹遇冷陽已然共赴黃泉,但我們追上那群倭人之時,便將其全殲,其中一個倭人臨死之前經不住我等嚴刑,這才透露出原來伊蓮娜還有個孩子,被鬼炎門的人救走了。”


    “鬼炎門,是他們救走了我的外甥冷天峰?”契而尼老追問道。


    陳公公點頭說道:“不錯,正是他們,那鬼炎門行事亦正亦邪,地處昆侖山,不屬大明境內,我派人多方前去打探,表明他乃是我朋友之子,想要將他接回東廠,卻從未有過回應,直至冷天峰七歲之時,鬼炎門主曹琰才派人送信到東廠,表明他會在冷天峰十八歲武藝學成時令他下山,回到東廠。”


    “既然如此,那些倭人現在又為何會繼續追殺於他?”契而尼老不解。


    “那些倭人當年被我的手下殺的損失慘重,故此多年來不斷派出細作,欲要報仇,不想竟被他們得知冷天峰乃是當年冷陽之子,他們欲要斬草除根,因此便不斷派人追殺於他。”


    聽到此處,契而尼老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身旁茶幾之上,硬生生將那上等黃花梨所製茶幾拍的腿斷腰折,大聲怒吼:“告訴我,那些狗雜碎在哪兒,老子要活撕了他們!”


    陳公公看著眼前已經開始氣到發狂的契而尼老,一臉哀傷,但眼神之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他連忙站起,拍著契而尼老的肩膀安慰道:“先別急,好在我已經派人查到了那些倭人的線索,定會將他們斬盡殺絕。”


    契而尼老猛然扭頭看向陳公公,大聲吼道:“快點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陳公公一臉悲傷的看著契而尼老,歎著氣:“唉,那些倭人的首領叫做河野宗政,為人陰險狡詐,我手下數次與其交鋒,雖然能夠護得冷天峰周全,但也是吃了些暗虧,不得已隻好將你找來,也算是一大助力。”


    “等等,”契而尼老雖然憤怒,但理智未失,怒聲反問,“你不是說我外甥已經就職於東廠,為何他會流落江湖,導致倭人追殺,你秀要騙我。”


    陳公公看著一臉憤怒的契而尼老,略感驚訝,全然未想到這一莽夫在急怒之下竟還能有這份理智,確也實非常人,陳公公隻好歎口氣:“我東廠指責乃是為皇家辦事,吃朝廷俸祿,故此要嚴守朝廷律法,你外甥學藝於江湖門派,留有遊俠之風,難以忍受官衙約束,故此決定仗劍江湖,快意恩仇。我瞧他確實無意留在東廠,也就任他在江湖闖蕩,哪知竟會被那些倭人得知,唉,是我失策了。”


    契而尼老聽罷,回憶起當年帶著妹妹伊蓮娜來往中原,年輕人自來喜愛闖蕩,不願被約束,陳公公此番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他隻好強壓怒氣,大聲說道:“若果真如此,那也怨不得你,”他思索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現在已經到大明了,快說,你有何計劃,我怎麽才能救出我的外甥?”


    陳公公假意低頭沉思一下,緩緩說道:“我東廠雖然可以監察江湖武林,但是江湖之大,我等無異於管中窺豹,而那些倭人名義之上是追殺多年前的家族叛徒,而且隻在暗中行事,更是從未違反大明律例,因此我東廠即使是想要插手也是有限,”他轉過頭,緊盯著契而尼老,“若是想將那些個倭人盡數殲滅,我東廠隻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我想要你和你的部下能夠在暗中行事,我的屬下暗中接應,這樣才可萬無一失。你是與東廠合作,自是不必擔心觸及律法之事,你覺得如何。”說罷,一臉真切的看著契而尼老。


    契而尼老一聽此言,大手在胸脯上一拍,大聲道:“這有何難,交給我便是,為了我的外甥,哪怕是魔鬼撒旦我也敢殺,什麽時候動身?”


    陳公公轉過頭,對著站在一旁的吳常說道:“吳常,從此刻起,你便留在彼得身旁...”


    陳公公話未說完,契而尼老卻將他的話打斷:“不要叫我彼得,我在北方草原停留了十幾年,一直過著雇傭兵的生活,因此在草原上也有不少仇人,就算是大明境內也有不少蒙古人、女真人的商人采買茶葉絲綢之物,難免其中會有我的仇人,所以我現在化名為契而尼老,你以後也這麽叫我吧。”


    陳公公聽罷點點頭,繼續對吳常說道:“吳常,今日起你就留在契而尼老身邊,負責聯絡和指引,若是發現倭人蹤跡,你們也好隨時告知於我,我也好派人協助。”


    陳公公又轉頭問契而尼老:“你覺得我派吳常與你行動可還滿意?”


    “不錯。”


    陳公公一拍手,說道:“那好,你們今晚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啟程南下,前往湖北。”


    契而尼老點點頭,便不再多言,陳公公見狀,就命手下先帶契而尼老前往客房休息。吳常原也打算先行告退回去收拾些細軟,哪知陳公公卻將他留下,接著屏退左右。


    吳常心知陳公公定然要說機密之事,身體前探,雙拳在胸前握實,一臉的低眉順眼奴才相,毫無在大寧城時的幹練剽悍之氣,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公公,不知有何要事要吩咐小人?”


    陳公公喝了口茶,潤了潤喉,一抹笑意浮現臉上,雙目之中閃過一絲冰冷殺意,與先前契而尼老在時全然不同。陳公公隨手將茶盞放在茶幾之上,冷聲問道:“你們從大寧至京城一路之上可有異樣?”


    “稟公公,並未有異樣,”吳常趕忙拱手彎腰說道,“那契而尼老並不像關外其他外族一般莽撞無禮,反倒是極力約束手下,命他們不得隨意喝酒,不可違背大明律例,一切聽從我等獵狼衛安排,故而一路之上都相安無事。”


    “嗯,他確實是個聰明人,”陳公公點點頭,心中對契而尼老又有了些欣賞,“剛才我和他所說的你都聽清楚了吧?”


    “小人的耳朵是公公的,公公說我聽清楚了我就聽清楚了,公公說小人沒聽到小人就是沒聽到,小人隻聽公公一人吩咐,哪敢胡亂瞎聽。”吳常聽到陳公公發問,趕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生怕說的不對便要人頭落地。


    “好了,起來吧。”陳公公看著在獵狼衛素來殺伐決斷的吳常竟和自己身邊的諂媚之人一般作為,譏笑一聲,便命他起身。這樣的阿諛奉承之人他可是見多了,他們的鬼話他可不信。


    吳常聽到陳公公的話,不再磕頭,但也不敢起身,隻好直挺挺跪在陳公公身前,再一拱手,作揖說道:“還請公公吩咐,如有所命,吳常無有不從。”


    陳公公見吳常這般做作,也懶得理他,有拿起茶盞品了口茶,這才開口說道:“你要記清楚我剛剛與契而尼老所說內容,明日你與他南下之後,他若是再提起此事,話語之間不可出錯。”


    “謹遵公公之命。”吳常趕忙答道。


    “嗯,不錯,”陳公公繼續說道,“冷天峰的事情我想你早已聽說,他的事情在錦衣衛和東廠人盡皆知,所以你和你的屬下不可說漏嘴,當然,也絕不能讓他知道奪嶽八劍的存在,懂嗎?”


    “小人明白。”


    陳公公想了想,接著說道:“你們到了湖北之後,不要著急行事,先與嚴轍取得聯係,此外,你要想方設法令契而尼老相信禦前四劍侍實乃那些倭人的幫凶,在冷天峰與禦前四劍侍、倭人還有契而尼老幾方交匯混亂之時,與嚴轍聯手將八劍盡數奪回。”


    吳常聽到禦前四劍侍之時明顯一愣,他在東廠多年,也是陳公公的心腹之一,自然知道奪嶽八劍與禦前四劍侍,可此刻聽到陳公公欲要將其除掉,心中卻是駭然。


    原來吳常之父生前乃是成祖朱棣當年在北平燕王府侍衛副統領,朱棣靖難之役時曾立有大功,故此朱棣便賜吳常之父為大寧城參將之職,鎮守北境,並世襲罔替。吳常之父為人不但忠義,更是正直、公允,哪知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吳常自幼聽從父親教導,不但將忠孝禮儀銘記於心,繼任大寧參將之職後更是格盡職守,勇為三軍之冠。


    其時,東廠剛剛建立,急需招攬各地人才,這時有人告知陳公公大寧城參將吳常不但作戰勇猛,更是極具韜略,在他鎮守大寧衛期間,無論是蒙古人、女真人絕不敢有所異動。


    陳公公了解之後,便將其招攬至東廠之中,負責在大寧的東廠細作潛入、暗殺之事。吳常原本以為進入東廠便可以更好地報效大明,哪知東廠不單一如錦衣衛一般肮髒齷齪,更是猶勝錦衣衛。不得已,吳常漸漸地隻能如同他人一般開始阿諛奉承,將禮義廉恥拋之腦後,隻為保命。


    多年來,他一直過得渾渾噩噩,但自小其父的忠義教導依舊銘記於心,不敢忘卻半分,隻盼有一日能夠脫離苦海。但他此刻一聽陳公公欲將四劍侍除之而後快,頓時心中甚是驚駭,不由忖道:“四劍侍乃是聖上護衛,更是負責鎮守八劍,如若被殺,不但聖上安危難保,神劍若是再有閃失,那我大明豈不國本不穩?”


    吳常心中驚駭,但卻是敢怒不敢言,他知道,他若是敢亂說一個字,他眼前的陳公公隻怕立時便可要了他的性命,隻能在心中感歎:“世風日下,奸人當道。”


    “你可明白了?”陳公公問道。


    “小人定當不負公公囑托。”吳常立時又換做一副諂媚之色,向著陳公公磕頭說道。


    “吳常啊,”陳公公悠悠地說道,“我知道你辦事一向嚴謹,雷厲風行,但是今次之事你卻不可操之過急。”


    吳常一臉疑惑,忍不住問道:“恕小人難以明白公公之意,公公不就是希望我可以早日完成任務?”


    “確實,”陳公公意興闌珊地說道,“不過有件事你不可不知,我雖知道八劍中冥炎劍的大致方位,但是具體位置隻有那些倭人知曉,”陳公公又將茶盞端起,右手拈起蓋子,翹起小指指著無償說道,“所以你們要暗中跟隨那些倭寇,並將冷天峰和四劍侍引誘至冥炎劍所在之處方可動手。”說罷,這才喝了口茶。


    “哦,對了,”陳公公突然想起一事,趕忙說道,“事成之後,契而尼老一種欽察人眾決不可留,你要將其眾人就地處決,切記。”


    吳常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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