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入公門,死不入地獄,這是師傅給我灌輸的思想。可今個算是徹底破了戒,我不但進入了派出所,而且被關進了審訊室。這種感覺很不好,且不說審訊室內的氣氛壓抑,就是坐在對麵的矮個子警察,就令我有一種被審視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為強烈。


    更不用說,坐在他旁邊那個始終板著臉的小警察。


    大概過了五六分鍾左右,這名警察才從抽屜裏掏出一遝信簽紙和一支筆放到了桌子上,然後漫不經心的瞅著我說,姓名?


    我老老實實的回答了一句周彬。


    他又問我的年齡和家庭住址,以及婚姻情況,我一一作答,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因為我知道跟警察說謊,那是自討苦吃,在九十年代末,公安部還沒有頒布五條禁令,打人,刑訊逼供的事情在我這個小縣城的派出所來說,那是家常便飯。


    就拿俺們村的二狗子來說吧,在我上山學道的頭一年,他偷了兩隻雞。偷雞摸狗之輩雖說讓人痛恨,可並不是什麽重罪。這事要擱在如今,充其量是治安拘留,要麽就是罰點錢完事,可在當時,卻並不是這麽處理的。不過說起來也是這二狗子點背,那段時間俺們村附近經常是丟一些雞鴨鵝之類的家禽,而且一丟就是一鍋端,為此鎮上的派出所也十分頭疼。


    結果,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二狗子撞到了槍口上,偷雞被人現場逮住了。到了派出所,這幫警察愣是將前些日子丟的那些個雞鴨鵝類的家禽,全部算到了他的頭上。雖然最後派出所抓到了真正的小毛賊,二狗子的冤屈得以洗刷,可這事卻暴露出一個問題,那就是刑訊逼供在偏僻的山區小鎮那是家常便飯。


    所以麵對警察的詢問,我不敢說話,也不屑說謊。


    經過一番詢問之後,這名警察終於切入了主題張大為之死。


    我見他提起這茬,便把張大為請我看風水的事情說了出來。結果,這廝不等我把話說完,便嗬嗬一笑說,吆喝,還是風水師啊,看不出來啊。


    他剛把話說完,那小警察接過話茬便說,那是,這叫人不可貌相,水不可鬥量。


    兩人冷嘲熱諷的行為,讓我惱火萬分,但我又不敢明著跟他們叫板。因為這兩人均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特別是那個小警察,眉骨過分凸露,讓我更不敢起這樣的念頭。在麵相學上來說,眉骨過分凸露,那是性格衝動,不知進退的象征,我敢肯定,一旦我出言反駁,或者是針鋒相對,這家夥就會大嘴巴抽我。


    這種明知道結果的蠢事,我豈會去幹,這不是我的性格,也不符合我們術士的風格。同樣的道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也做不到。


    不過,現下卻不是跟他們翻臉的時候。一來,時機和場合均不對。二來,襲警這個罪名我承擔不起。更何況,我還被他們銬住了雙手,想反抗,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用跑江湖的手段來震懾住兩個警察,讓他們不敢對我進行刑訊逼供。當然,這隻是目的其中之一。還有一個目的,是想通過他們幫我聯係一下張三,讓他想辦法幫我查清楚這到底是個怎麽回事。


    當下,我強忍住內心的憤怒,故意裝作一副不屑的神情,搖了搖頭說,風水隻是小道而已,我不但會風水,而且還會看相,卜卦。


    看相,算命,卜卦,在當今這個崇尚科學的年代,那是封建迷信,是騙錢的玩意。我敢肯定兩位警察會出言嘲諷,甚至會極力訓斥與我。


    果然,我剛把話說完,矮個子警察便臉一板,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閉嘴!


    不讓我說話!我頓時目瞪口呆。


    不讓我說話,則意味著他們不會問我有關麵相,卦象的所有事情,那麽我所有的設想和計謀均會落空。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就在這當口,那個小警察卻是微微一笑,接過話茬說,副所長,何必動怒呢?他既然說會算命,卜卦,那就讓他算唄。


    小警察的這番話無異於雪中送炭,瞌睡的時候送來了枕頭,我恨不得摟著他狠狠的親上一口。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又說話了,他說,算吧,算算你能不能出去。


    如果說前一秒我想用親他這個行為來表示感謝,那麽現在我恨不得咬下他的耳朵。在我接受的傳承中,無論是六爻或者是小六壬,無一不要用到雙手,現下雙手被銬,這廝竟然讓我卜算,明顯是帶有戲謔的成分。


    當下,我故意佯作不知,抬起雙手晃了兩下說,行啊,你幫我把手銬解開,我來算算。話音未了,矮個子警察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少廢話,老實點。


    話一說完,他扭頭瞪了小警察一眼說,跟這騙子扯這些幹嘛?倘若他真的會算的話,怎麽算不出來自己被抓?


    我承認他說的是事實,但我並不讚成他的觀點,不是說我不會算,而是壓根就沒有算過,哪裏會知道自己會有牢獄之災。這就像曾經有人寫了一首詩來諷刺地師一樣,我雖沒有讀過多少書,那首詩,師傅跟我說了一遍我就記住了。內容是:風水先生慣說空,指南道北說西東,山中若有卦侯地,何不拿去葬乃翁。


    這首詩諷刺風水之說是無稽之談,說地師既能尋龍點穴,令人大富大貴,何不留以自用?從理論上來講,這首詩說的是事實,但他們那裏知道地師這個行當中的禁忌?拋開堪輿地師的十大鐵律中的不自用這條不說,就福德二字就足以令大多數地師望而卻步。


    更何況,地師這個行當,泄漏天機過多,故此與佳穴福薄緣慳,所以明知有佳穴在前,亦無法享用。


    就拿師傅給我講的一個故事來說吧,他說曾經他的一個朋友,發現了一個很好的風水寶地,於是就用來葬自個的父親,結果墳墓建成不久後,他朋友的家中連喪四人,從此他那朋友再也沒有從事這個職業了,並把家中所有的書籍都贈送給了我的師傅。


    所以,麵對小警察的嘲諷,我十分惱火。為了證明我不是個騙子,我瞅著那個矮個子警察,當場斷言說,倘若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應該是個瘸子。


    瘸子二字一說出來,我便有些緊張。這矮個子警察是瘸子不假,可就這麽未加掩飾的當麵說出來,就帶有幾分侮辱的性質。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這句話不但是揭短,而且是赤裸裸的打臉,還是打的啪啪作響的那種。


    我可以想象這矮子暴跳如雷的場景,甚至極有可能他還會因此暴打我一頓,但我卻別無選擇,想要洗刷殺人犯的嫌疑,就必須要通過他們向外麵發出求助信號。而求助信號發出的前提,則是讓他們兩人徹底相信我是一個高人,並對我佩服的五體投地,才能對我言聽計從。


    所以,無論從那一方麵來講,我必須要說出瘸子這個帶有侮辱性質的詞語來作為誘餌,迫使他們刨根問底兒。因為這人嘛,都有好奇之心,這矮子坐在那裏一動未動,我能一眼就瞅出他是個瘸子,我就不信他會不吃驚,不問我?隻要他問了,我就有辦法能夠讓他們一步步進入我設好的圈套之中,為我所用,替我通風報信。


    甚至,我還能夠從他們的口中問出當時案發的情形。


    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那個矮個子警察還沒開口說話,坐他旁邊的那個小警察卻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甩手便給了我一個耳光,這一巴掌打在臉上,那叫一個疼啊。


    但這小警察似乎並不解恨,抬手又是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我心裏頭雖然料想到有這樣的結果,可這真正巴掌甩到臉上,我還是有些憤怒和沮喪。憤怒的是這小警察果然是特麽心胸狹窄之輩,沮喪的是到目前為止矮個子警察未作任何反應。


    就在我認為計劃即將失敗的時候,那個矮個子警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那個小警察揮揮手說,好了,別打了。


    我見他出言阻止小警察打我,就知道已經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過想想也很正常,易地而處,我若是站在他的位置上,有人一口道出我身上的隱疾或者是隱私,我也同樣感到十分好奇。


    為了讓這位矮個子警察徹底相信我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我撇了一眼他的右腿說,警察同誌,你這腿應該是在三十歲的時候受過傷落下的病根吧?


    這話一出口,兩位警察均是呆立當場,特別是那個矮個子警察更是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半響之後,清醒過來的他,一臉驚恐的望著我,顫聲說,你你怎麽知道的?


    初次見麵便能道出身體的隱疾,在他看來絕對是匪夷所思,比神鬼傳說還要令人驚恐。但說穿了卻不值一提,這就是麵相學和察言觀色的相結合的結果。在這個矮個子警察的左法令,也就是左邊鼻翼半弧形的位置出現折斷的痕跡。在麵相學中,左法令有痣或折斷則表示右腳容易折斷受傷。


    當然,這僅僅是一種可能,並非是百分百的肯定,我之所以一口能夠斷定,這個矮子是個瘸子,是因為我見他左腳皮鞋的鞋底磨損的較為厲害,這是常年將身體的重力放在左腳上的典型特征。再結合他的麵相,所以,我敢大膽的斷定他就是一個瘸子。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十分準確,這個矮個子警察果然是個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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