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這兩種功夫,仍貫注在兩臂之上的,忙將手中劍一擲,左手掌全力一引,頓時卸去了情魔右掌之力,無異將情魔百花公子的掌力,化去了一半,同時右掌的太乙神功,亦已迎著他的左掌劈出。


    玉麟縱然功力不及百花公子,但當代武林名師之徒,豈有不及你半個情魔麽?倏的兩股掌風一遇,情魔和玉麟兩人,竟同時後退了一步。


    百花公子更是怒不可遏,若這麽個少年也敵不過,自己還有臉麵稱雄江湖麽?暴怒之下,搶身猛撲,向玉麟連攻三掌。


    玉麟發覺兩種功夫配合運用,竟能和百花公子也戰個平手,精神陡振,左掌化來勢,右掌卷起狂飄勁風,與百花公子換了三掌,竟仍不分勝負。


    玉麟更是驚喜無限,沒想到枯竹老人所授的氣功,竟能補太乙神功功力之不足。情魔梵淨山中困瑤卿,洪盤洞裏铩羽之後,已又苦練了十年,武功已非昔比,狂妄之態再萌,沒想到連玉麟這是甚麽武功也認不出。


    滿腔怒氣頓化為驚懼,不由一怔神。玉麟一見機不可失,雖僥幸勝得百花公子,但尚有泗島神君虎視耽耽在旁,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左手抄起奪來的那把長劍,暴起身形,右掌已又向情魔劈去,正是以進為退。


    其實玉麟是靠兩種武功配合,幸才未落敗。僅以太乙神功,尚非情魔敵手,但百花公子正在疑懼之間,突見玉麟若雷霆萬鈞攻到,莫測高深,竟把他給唬住了,忙撤步一旋身,正好讓出道來。玉麟哪敢怠慢,腳一沾地,再又猛竄出去,施展淩空渡虛輕功,比一縷輕煙還快,瞬已出去了一二十丈遠。


    耳聽身後怒嘯聲傳,想來是那泗島神君先沒將玉麟看在眼裏,後又有其師侄百花公子出去攔止,沒想到竟輕易地讓他走出去了,故此怒嘯不已。


    玉麟拚命在前麵跑,聽得那怒嘯聲卻越來越近,就知泗島神君自後趕來了,哪敢停步,連頭也不敢回。突見前麵是一個林子,急忙飛奔而入,心知再有一會功夫,泗島神君定會趕上自己,可就不敢往前跑了。稍見左麵樹林最密,忙躥進裏麵一看,這一帶樹木甚是高大,即躍身而上,隱身於濃枝密葉之中。


    忙從枝葉隙裏往外看時,果見泗島神君,似一陣風般,追趕前來。


    泗島神君如一股風般卷進林來。若非玉麟當機立斷,隱身得快,恐怕早被他趕上了。隻見他身形一晃,已穿林而去,快捷無與倫比,看得玉麟也是駭然。


    他雖無意中悟出兩種武功配合的玄妙,但連離火真人尚且不敵的這等高手,自己卻也不敢嚐試。而且在那尾艙中鬧了一天一夜,滴水未曾入口,餓渴交加,體力大減之時,又經過一陣猛鬥,縱算有心,也無力了。


    抹去額上汗珠,心想:“我不趁這時迅即離開,若那泗島神君發覺自己是隱身在林中,那時再想脫逃,恐怕是不容易了。”


    當下不敢怠慢,溜下樹來,腳一點地,即斜身縱了出去。


    那林子東麵樹林最是茂密,而且山勢越往東越高,再過去那是叢山峻嶺,隻要能進入山中,也就不懼那泗島神君了。


    他可是一麵在計算,一麵腳下不停,眨眼工夫,已出了二三十丈遠近,前麵來到一個土崗。玉麟回頭一望,因他這時立身之處較高,看得遠,可了不得了!隻見那四個僮兒,和前晚所見那八個少女,正從後麵掩追而來,而且是向自己取著包圍形勢。那八個少女手中均握著長劍,映著日色。八女均是飛躍搶撲追來,身法又快迅,故恰似八條白虹一般。


    玉麟心中大驚,隻道自己身形並未敗露,但從他們追趕前來,毫不猶豫,定是知道自己隱身之處。驚疑間回頭一看,玉麟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那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兩人,立身於數十丈外的樹梢頭,正攔截著自己的去路。


    一個百花公子已不是敵手,何況還有泗島神君。而且體力已越來越不支,餓得心裏發慌,四肢無力之時,恐怕再要敵那四個童子已是不易了。


    正是前去無路,後有追兵,玉麟一跺腳,除了一拚之外,別無他法。那泗島神君與情魔兩人,雙臂微一振,已飄身下樹。回眸一瞬,那四個僮兒和八個少女,亦已迫近,不由一股怒氣上衝手中劍一緊,咬牙立待。


    誰知正當這千鈞一發之際,驀聽江岸那麵,火光衝天而起,並隱隱傳來人聲沸騰,玉麟忙看時,原來是那兩艘巨舟中,其中一隻已著火燃燒,此地和巨舟相隔,有半裏之遙,但因地勢高,故看得真切,就知是有人施以調虎離山之計,不然那有這般巧,不由心中一喜。


    驀地一股勁風迎麵襲到。玉麟正因心喜,方在分神之際,那襲來的掌風淩厲無比,驟不及防,身子已被那掌風飄起,剛聞聽得一聲清嘯入耳,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玉麟覺著身子在微微晃動,耳邊水聲潺潺,心中奇怪,想睜開眼,但那眼皮卻重有千鈞,隻動了兩下,眼來睜開,已感到胸口一陣氣悶。


    卻聽身邊一人歡呼道:“好了!他醒過來了!”


    玉麟聽出是鳳兒的聲音,不知是哪來的力量,霍地睜開眼來。但驀覺強光刺目,趕緊又將眼閉上,雖在這一瞬之際,卻已看清身畔正是鳳兒。


    又聽一人說道:“鳳姑娘別讓他動彈,這陣我們已出來數十裏了,諒他們就是發覺,也追趕不上,且待我停好小舟再說。”


    玉麟聽著這人談話,一麵試著又將眼睛慢慢睜了開來,才知自己是躺在小舟中,除了鳳兒外,那後梢頭戴竹笠,一麵搖槳一麵說的,正是鐵背蒼龍。


    鳳兒水汪汪的一雙眼裏,飽含焦急之色。玉麟是平躺在舟中,小舟無篷,陽光刺激得他又將眼閉上,想回答,張口卻發不出聲來,隻覺嘴裏幹裂,喉頭似火燒。


    就這麽一會工夫,鐵背蒼龍已將小舟駛入蘆葦中,那蘆葦比一人還高,小舟駛入,立被隱沒,而且連日光也被遮去了,玉麟也才能再又睜開眼睛。


    鐵背蒼龍忙放下槳,從後梢過來,說:“鳳姑娘,你先別問他,倒是給他點水喝。”


    鳳兒趕緊從艙板下取出一個碗,舀一碗江水,扶起他來。


    玉麟嘴唇一接觸到那碗,已覺心中沁涼,貪婪地一口氣將水喝光,喘了口氣,說:“鳳妹!沒想到我還見得著你,你們怎知我被困,趕來救了我?”


    鳳兒和鐵背蒼龍聽玉麟說話,還能提得起中氣,聲音雖是不大,但卻清晰,就知他的傷勢不要緊,兩人心中都是一喜,那鳳兒眼中焦慮之色頓泯,霎了兩霎說:“我們跟了你一天一夜了,不然那有哪麽巧的。剛才差點兒沒把我們急死了,還以為你受了重傷了呢?”


    玉麟聽鳳兒提到受傷,驀地想起被泗島神君一掌劈倒,就此失去知覺,試一運氣,竟毫無阻礙,果然沒有傷在泗島神君掌下,心中倒覺得奇怪。


    原來那泗島神君在向玉麟撲去之際,驀見船上火起。本來他那一掌劈出,玉麟在分神之際,絕擋不住,恐怕不死也得重偽。驀見火光,那還顧得再傷人,已經發出去的掌,猛又收回,怪嘯聲起,已向巨舟如飛趕去。


    雖是如此,但玉麟也受不了,本已虛弱疲憊不堪,無異抵抗力全失之際,泗島神君的掌力雖然半途收回,但餘勁仍十分狂厲,玉麟突覺勁風撲麵,一陣氣悶旋暈,似窒息般,就此倒地,失去了知覺。


    若在平時,玉麟卻也不懼,泗島神君這掌力的餘勁,豈能傷得他,他這失去知覺倒地,大半是由於他體力不支之故。


    泗島神君顧不得傷玉麟,如飛趕回巨舟。情魔百花公子和那四個僮兒,以及那八釵,也是驚駭異常,全都顧不得傷人,飛奔回舟而去。玉麟這才留下了命來。


    他們這般人剛走,林中已轉出兩個人來,正是鳳兒和鐵背蒼龍。


    你道他們兩人從何而來?


    原來兩人自昨晚一直跟隨在巨舟之後。鐵背蒼龍潛救了鳳兒之後,本來並不知道玉麟舍死去救她,反而身入險地。鐵背蒼龍水上功夫了得,何消十數槳,即已過了江心,本想早些搖過對岸去的,卻不料鳳兒童心甚重。


    她潛身在巨舟中時,見兩船太是怪異,巨舟中人莫不奇特萬分,好奇之心一起,頓忘了離火真人的追迫,堅持要鐵背蒼龍返舟,探個究竟,再者離火真人與舟中人正鬥得激烈,以離火真人武功之高,竟未將舟中人打敗,心中更生奇異,也要看個誰勝誰敗。


    鐵背蒼龍蹩不過,再一想,憑自己水上的功夫,縱然被人發現自己兩人,諒也不懼。這才半途而返,卻不料一去一返間,離火真入早已敗逃去了,玉麟卻已在這時溜入後艙中隱蔽。


    要照鐵背蒼龍之意,不許鳳兒多事,但鳳兒見離火真人也敗逃而去,更生訝異,不將舟中人探出個究竟來,哪肯甘休,可是也不敢離得近了。這樣,一直跟隨了一日夜,直到巨舟停了下來,玉麟突然現身,被舟中人圍攻之時,兩人方才看清。鳳兒一見玉麟遇險,又驚又急,當時即要趕去相助。


    哪知鳳兒尚未近前,卻見玉麟已衝出那四個童子包圍,而且將其擊敗,情魔百花公子亦不過三五招,不但未被攔截住,玉麟輕易地又逃出手去,這可是大出她意料以外。同時玉麟那兩種功夫互相配合運用,鳳兒前所未見,一時未曾悟出,因此又驚又喜。


    她這裏一怔神之際,玉麟已出去十數丈遠了,卻見那泗島神君一聲清嘯,如一股風般追趕了去。


    鳳兒曾見過他與離火真人惡鬥,連離火真人尚且不是他的敵手,若將玉麟趕上,豈不危險?隨見情魔和四個童子八釵,也相繼隨後追去,心中一急,急中生智,眼珠兒一轉,心說:“我何不來個釜底抽薪。”


    這時鐵背蒼龍已來到她身側,鳳兒就說,“趁舟中高手均已離開之際,何不放一把火,將巨舟點著,他們絕不敢追趕玉哥哥了。”


    鐵背蒼龍一聽,心說:“你這娃兒詭計多端,倒真是個辦法。”


    事不宜遲,兩人即撲奔巨舟,由鐵背蒼龍突施襲擊,鳳兒放火,瞬即烈焰騰空。


    兩人見火已著了起來,趕忙撤身後退。舟中人一則剩下些水手,武功怎是兩人敵手,又是驟施襲擊,措手不及。


    火起之後,又忙著救火,故兩人輕易地即已達到目的,撤身繞道,到了林中,已見玉麟失去知覺,暈倒在地。


    鳳兒一見就哭了,鐵背蒼龍一摸玉麟胸口,忙道:“不要緊,且救回小舟再說。”


    鐵背蒼龍負起玉麟,仍然繞道奔回,遙見那巨舟火光已熄,可不敢耽延,趕緊駕舟順流而下,不到半刻工夫,已出去了數十裏地。


    這時玉麟已醒轉,鳳兒一聲歡呼,鐵背蒼龍這才將小舟駛出蘆葦深處,命鳳兒給他端一碗水喝。


    鐵背蒼龍武功不弱,而且經驗豐富,當時一看,即知玉麟受傷不重,雖說因此,但出來得匆忙,大家都沒有帶得有救傷之藥,即命玉麟試著運行內功看看。


    玉麟一碗水喝下肚,心中頓感清涼,試著運行內功,竟能順行三十六周天,通行無阻,知並未受到內傷,心中一喜,翻身坐了起來,但因一日夜不曾飲食,虛弱無力,身子一晃,又要倒下。鳳兒趕即伸手扶著他,麵上又露出焦急之色,玉麟心中,倒過意不去。


    忙道:“鳳妹放心,我沒受傷。”


    鳳兒道:“還說沒受傷,這麽暈過去了半日,這陣子連坐也坐不住?”說著嘟著嘴,又道:“你還是躺下吧,別讓人擔心了。”


    那鳳兒說得像個大姊姊般,玉麟並不覺得可笑,而且感動非常。但她那知玉麟多半是由於饑餓過甚,一小半是由於幾經拚命的惡鬥,真力耗損過劇。他所施展的兩種武功,均是最耗真力不過的,而又當脫力之際,被泗島神君掌風一逼,故不支暈倒,這半日工夫,倒反而恢複過來,但饑餓卻更甚了。


    就說:“我是整整一日多未曾飲食,肚中饑餓所致,隻要吃點東西,體力就可以恢複了。”


    鐵背蒼龍哈哈笑道:“人是鐵,飯是鋼,菩薩也不少了人間煙火。鳳姑娘,還不將幹糧給他。”


    鳳兒哪還會等鐵背蒼龍說,早自前梢艙扳下,將幹糧取出,又舀了一碗水給他,玉麟就著江水,狼餐虎咽地將幹糧吃了,立即有了精神,試著站起來,兩條腿卻還有些打閃,但卻是站穩了,這才掄臂踢腳,活動了一會筋骨,不一刻,體力漸複。


    鳳兒在一旁越看越高興,忽想起玉麟和那四個僮兒,以及百花公子惡鬥時,所用的功夫,是前所未見的,馬上將嘴兒噘了起來,一翻眼,說:“玉哥哥,你壞麽?人家為你急得不得了,你卻有絕招兒藏私。”


    玉麟一楞,說,“鳳妹,我幾時藏私了?”


    鳳兒氣得一撇嘴,說:“還不是藏私麽?我問你,你對敵那四個僮兒,以及男不男,女不女的那人,施展的是甚麽功夫,我怎麽不知道。”


    原來鳳兒不認識情魔,故這麽說,玉麟聽她提起那互相配合,威力奇大的功夫,一半是為鳳兒誤會得好笑,一半是心裏高興,就敞聲大笑說:“好教鳳妹得知,我為了出困,一急之下,將兩位師傅所授的武功,無意中配合運用,竟生出意料不到的威力,不然我怕早不能與鳳妹相見了。鳳妹難道沒看出,我左掌施展的,是我們的恩師授受的神奇氣功麽?右掌使的,卻又是太乙神功。”


    鳳兒將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隨即霎了兩霎,櫻唇就綻開了,一想,果然不差,說,“噯呀!可惜,怎麽和離火真人那老怪想遇之時,你沒想起來呢?不然我們也不致被老怪物追得拚命的逃跑了。”


    鐵背蒼龍見兩人隻顧得說話,一會兒喜,一會兒嗔,就拂髯笑道:“我們倒是趕快離開這裏?別盡說話了,兩隻巨舟被我們燒了,那般人個個不弱,要是追趕前來,我們別想走得了。”


    鳳兒不理會鐵背蒼龍,卻忙又問道:“玉哥哥,你瞧,我忘記問了,你在舟中一日夜,定然知道舟中是甚麽人,不但武功驚人,那裝束和氣派,也無一宗兒不令人奇怪的,我們跟蹤了一天,算是白跟了。”


    等到玉麟說出那妖媚的男子,即是情魔百花公子,束發金冠之人,是其師叔時,兩人都大驚。


    鐵背蒼龍道:“這就難怪了,當年苗疆惡鬥群魔,我是沒機緣前往,但事後聽得傳聞,這情魔百花公子,甚是了得,連前輩高人邱丐道,尚且被他幾次漏網,令師路過梵淨山,亦曾失陷在他手中,其師叔泗島神君,隻看離火真人亦被其擊敗,更是了得,這一來,恐怕俠義道中難與為敵呢!我們倒是早些離開此地,他們的坐舟被鳳姑娘燒毀,豈肯甘休,若是追來,我們難是敵手。


    說著,抄起兩槳,將小舟退出蘆葦。鐵背蒼龍探頭一看上下流,見並無那兩隻巨舟的影子,這才揮槳如飛,直往下流頭搖去。


    玉麟幹糧下肚,體力漸複,坐在鳳兒對麵,問道:“鳳妹,此間已是何處?我關在那尾艙中一日夜,簡直不辨東西!”


    鳳兒道:“中午時候,我們早過了田家鎮,這回又退回來了數十裏地,恐怕又已回到田家鎮左近。”鳳兒說著又噯呀了一聲,說:“玉哥哥,我們現在往何處去好?”


    玉麟道:“現在既已到了田家鎮,離武昌已是不遠了,現今距黃鶴樓聚會之期,不到一月。雪屏峰上茅廬已毀,回去也是無用,我們何不就在田家鎮上岸,慢慢遊玩而去,豈不是好?”


    鳳兒早對山居厭煩了,那有不讚成的,而且高興十分,拍著手道:“玉哥哥,那多好玩。”立即就要鐵背蒼龍將小舟靠岸。


    鐵背蒼龍嗬嗬笑道:“鳳姑娘忒也性急,你沒瞧,前麵已是田家鎮了麽?既然如此,我送你們到田家鎮上岸便了。”


    玉麟道:“老前輩何不也同往武昌一行,這次邪正之爭必定驚天動地,老前輩亦可助一臂之力。”


    鐵背蒼龍笑道:“老朽是無用之人,憑我這點技藝,前去倒為你們添了累贅,而且我已歸隱,也不想再爭強鬥勝了,有你們這麽多老少英雄,還要我何用。”


    玉麟知他立誌終老煙波,也不勉強。談話間,小舟已在田家鎮靠岸。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鳳姑娘,你們就此上岸去吧,我這就回鄱陽湖。”


    兩人謝過鐵背蒼龍,玉麟打前頭正要下船,鳳兒卻叫著他道:“玉哥哥,怎麽你的劍也不要了?”


    原來玉麟奪那泗島神君僮兒手中的那柄寶劍,他被劈倒地之前,擲在身旁丈餘外地上。大概巨舟火起之時,那般人匆匆趕去,不是忘了將劍取回去,即是未曾尋到,卻被鳳兒發現帶來,玉麟卻早將此事忘了。嗬了一聲,將劍接過,那劍映著西下的落日,耀眼生輝,用指一彈,聲似龍吟。


    玉麟喜道:“鳳妹,你瞧,這還是一柄寶劍呢?是我自那侍童手中奪來,想必是泗島神君所用的兵刃,沒想到意外得此奇珍。”


    鳳兒一聽,也是驚喜,忙自頭上拔下幾根長發,橫在刃上,隻一吹,那發已迎風而斷,真個吹毛得過,那還不是上古奇珍,隻是兩人都不知此劍何名。


    鳳兒欣喜道:“恭喜玉哥哥,巧得寶刃。”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玉麟卻隨手將劍遞過道:“鳳妹,你喜歡,就送你吧,我不要。”


    鳳兒將眼睜得圓圓的,哪裏信他,卻又見玉麟是誠心相送,她心裏雖喜歡得緊,但同時又心生慚愧,不該貪婪,就說:“我才不要呢?你奪來的,自然該歸你所有。”嘴裏說著,眼睛可沒離開玉麟手中的寶劍。


    玉麟對這位師妹甚是喜歡愛護,愛她天真活潑。他天性又淳厚,把師妹當作嫡親的妹妹般。雖說練武的人,哪有不愛寶刃的,但玉麟可想得不同,師妹限於稟賦,內家功力難望大成,劍術卻可登峰造極,寶劍歸她,何異猛虎添翼,自己卻可在掌法上多下功夫,正可潛心研練兩種功力的配合運用。就說:“鳳妹休如此說,愚兄得來的何異於你,現在我正要專心在掌功上下工夫,有了寶劍,就會礙手礙腳,且我們被逼匆忙離山,寶劍均沒帶出,你身邊沒有防身武器怎行?鳳妹不要再讓了,就作為愚兄送你的禮物吧!”


    鳳兒見玉麟甚是心誠,倒更加慚愧,卻又難掩心中喜悅,將劍接過,說:“那麽!玉哥哥,謝謝你啦!”


    可惜那劍沒鞘,鳳兒即向鐵背蒼龍要過一件舊衣,將劍包好,這才與玉麟別過鐵背蒼龍,舍舟登岸。


    鐵背蒼龍駕舟獨自回鄱陽湖,後文另有交代,此處按下不表。


    且說兩人上得岸去,舉目一看,這田家鎮好不繁華。


    兩人走近碼頭,隻見過往船隻,在此停靠的甚是不少,來往行人如穿梭。這田家鎮本是一個大市鎮,人煙稠密,長江中,東下西上的貸船,多在此停靠,這時已近黃昏,故舟隻都紛紛攏岸。


    鳳兒最是喜歡熱鬧,一直在東張西望,忽見對麵來了一騎驢兒。好一匹駿驢,渾身油光發亮,其黑如漆,四蹄上卻又雪白,甚是矯健不群,有個名兒,叫做烏雲蓋雪。


    鳳兒喝聲彩,說,“好驢!”


    可是再一看驢上人,卻噗嗤一聲,忍笑不住。隻見那驢上之人,年在五六十歲,從驢背往上量,高不過二尺五寸,身子卻往橫裏長,一頭亂發,滿臉油泥,這時已是春暖時節,卻穿著破棉襖,那棉襖太厚,因此臃腫不堪。


    玉麟也已看到了,單憑這個糟窮老兒絕不能有這麽駿的驢,心中詫異。這工夫,那驢兒已來到切近,糟老兒也聽到鳳兒的笑聲,眼一睜,玉麟似見一道電光般,從他眼裏射出,就知這老兒是非常人,這時已來到街口,那糟老兒怪眼一睜之後,已又合上。那驢兒沒有韁繩,糟老兒也似沒駕馭它,驢兒卻像識得主人心意般,已在街口走去了。


    玉麟禁止鳳兒再發笑,也隨後進了街口。那驢兒好快,街口行人雖多,卻仍四蹄翻飛,晃眼已去得遠了。


    兩人也末放在心上,玉麟就說:“鳳妹,我們且先落店再說。”


    這兩日來,兩人均未睡眠,疲倦不堪,正行間,見路北即有一間招商客棧,門麵三開間,規模不小。先前在岸邊見到的那隻烏雲蓋雪驢兒,恰恰在店外馬樁上,玉麟心中一動,心說:“驢上那怪糟老兒也落在這裏,我們何不也在這裏住下,倒要看看他是怎麽人物。”


    兩人在門外才一站,即有夥計的上前招呼,說:“住店啦,兩位,裏麵有幹淨上房。”


    玉麟說:“鳳妹,就是這裏吧?”


    鳳兒道:“好,我要困得緊,是店就行。”


    兩人跟隨夥計進店,過穿堂,見夥計奔了東跨院,那院子不大,甚是清靜,大概夥計以為他們是小兩口呢,故將他們領到這院裏來。


    玉麟要夥計開一明一暗的兩間房,兩人都是身無長物,進入房去,鳳兒就奔了暗間。那明間其實不過是一間套屋,雖有前後之分,卻無門戶之隔。玉麟本想這樣不便,要想命夥計的更換,卻見鳳兒一到床,早橫身躺下去了。


    鳳兒和玉麟兩人,在雪屏峰上時,雖然兩人的年齡,已非兩小無猜,但深山野居,卻沒那麽多禮數,鳳兒更是純潔天真,和玉麟相處,全忘自己是女兒身。因此,兩人隨便慣了,起居不避,而玉麟對這位小妹妹,更將她當作同胞妹妹般看待。


    玉麟見她確已倦極,也就不提換房之事,趁她躺在床上這工夫,他可在心中盤算,兩人離開茅廬之時,是往後山尋訪櫻姑,並未作遠行準備,兩人身邊分文未帶。後來被離火真人逐下山來,連茅廬也未進,防身長劍尚且未搗出來,你想身邊哪來銀兩,鳳兒從未使用過銀兩,自然也理不到這上頭。


    現今唯有一法,就將他帶在胸前的一把金鎖,拿去換錢使用,就便為鳳兒配個劍鞘。


    盤算定了,即將金鎖解下,見這一會兒工夫,鳳兒已沉沉睡去,倒底女孩兒家不同,雖有一身工夫,卻也不堪勞累,就拉過棉被來給她蓋上,帶上了房門,徑自出店。


    玉麟剛走到店口,忽見打外邊來了一人,頭戴六愣壯士巾,身穿藍緞箭袖,外罩英雄氅,大環眼,胡天鼻,大嘴咧至耳根,斜肩背著一把長劍,黃色穗子飄拂在英雄氅外。


    玉麟趕緊將跨出去的腳縮回,心說:“怎麽這位大叔也來這裏,我可惹不起他。”


    來的原來是勿惡,昂著頭,挺著胸。這時天已昏黑,店裏尚未掌燈,而落店的客人也最多之際,夥計的沒瞧見他,未曾迎接,勿惡心中可就有氣了,大環眼一翻,向近門那張桌子一拍,嚷道:“汰!大爺住店來了。”


    他那破鑼嗓子一嚷,就過去一個夥計,陪著笑說:“大爺才來呀!你老好久沒照顧小店了,我可替你留著一間幹淨的上房。”


    夥計的一瞧他,就知他這號人不好惹,所以加倍殷勤。玉麟卻不知這是夥計的生意話,忽然記起數月前在江州之時,勿惡曾誇說:“姬大叔跺跺腳,四海亂顫。”當時以為他是吹牛,這時夥計這般言語,心說:“莫非這位姬大叔真有點名聲麽?”


    正想間,那夥計已引著勿惡向裏進來了。玉麟有心招呼他,卻又怕他難得侍候,揮充長輩不說,而且和他一道,別想安靜得了,故趕緊閃身,隱入暗處。哪知那夥計的不將他往別讓,偏偏也向東院引去。


    玉麟可就急了,心說:“怕甚麽就遇到甚麽,這一來要躲他恐怕就不易了。”


    等夥計引勿惡進了東跨院,這才出至街上,換了銀子,又替鳳兒劍配了個劍鞘,耽擱的工夫可就不小了。他怕鳳兒醒來不見自己,故趕快往回走。


    到了客棧,裏麵已燈燭輝煌,穿堂正是熱鬧的時候。玉麟腳下加勁,直奔東跨院,剛進那月洞門驀見院子裏圍了一大圈人,就聽一個說道:“這小子活該,他準是沒存好心!”


    另一個卻道:“看不出,那麽年輕標致的女娘們,竟把那漢子給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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