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現在的狀態似乎很奇異,說他清醒吧,可任陸蓧嘉叫他多少聲,他都沒有回應。說他毫無知覺吧,他卻又背著陸蓧嘉在緩緩前進。


    原本她對此次成為荀老先生的弟子已不抱任何希望。


    可現在爬在齊安的背上,她有莫名有了一種安心感,這種感覺仿佛多年以前隨父王外出去南方山澗遊玩崴了腳,父王背著她從那些崎嶇不平的山路走出來一樣安心。她終於可以暫時卸下西北鎮北府的重擔,安心的睡上一覺。


    而在百轉千思峰山,繼北齊皇子高順之後,郭誌才也爬了上來,他們是迄今為止最早爬上來的兩個人。


    又等了三個時辰之後,高順見再無人上來,而萬紅衣遲遲沒有發表任何言語,他對她道:“八先生,不知荀老先生可曾說過這次他會收幾個弟子?”。


    萬紅衣並沒有回他話,而是將遠處飛來的一隻紙鶴接到手裏後,紙鶴化成了八個字淩空飄在空中——隻收一個,等我回來。


    這是荀子傳來的訊息,作為他的學生,萬紅衣自然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通過這次考驗的人之中,他隻會收一個作為學生,但具體是要收哪一個還得等他回來再說。


    可這話讓萬紅衣覺得有些奇怪,想起荀子走時留下的話,她用著怪異的目光看了看高順,再看看郭誌才,覺得不出意外這個綠袍書生應該就是自己的師弟。


    可正當她這般想的時候。


    山崖邊一個稚童的聲音響起,跑向萬紅衣,然後麵帶驚恐指著山崖下道:“有鬼啊!師姐!”。


    小孩童正是跟在萬紅衣身後的那個小胖子,他是荀先生的九弟子彌生。


    “小師弟又胡說,這世上哪會有什麽神鬼!”萬紅衣皺眉說著,但還是向彌生所指著的大的方向走了過去。


    就見一個渾身帶血,破衣服與身上傷口結痂粘連在一起的一個血人背著一個看衣服像是小姑娘的血人,正緩緩向上麵爬來。


    如今三天三夜的時間過去,按理說這座峰上已經不會存在什麽人,可眼前的這幅景象著實把萬紅衣驚了一把。她自是清楚,一個人越是心思繁重,行走在百轉千思峰上身體和心理的負重就越多。


    她想不明白眼前這個血人到底是有著多大的執念,才會以著這樣的方式還有緩緩前行。


    雖然血人離山崖頂部也就隻有十步左右的距離,萬紅衣很想一把拉他們上來,可規矩就是規矩,她不能幫他們絲毫。


    終究她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對著山崖下的人道:“你們放棄吧,不必在前行了。不一定成為老師的弟子你們才會有大的成就。書院也有很多好的教習,跟著他們好好學習,你們將來的成就不會低到哪裏去!”。


    待到他們放棄,她就可以直接拉他們上來。


    可無論她勸解多少次,山崖下就隻有冷風呼嘯聲傳來,沒有人回應他,那具差不多快等同於屍體的血人依舊頑強在緩緩前行著。


    陸蓧嘉被著山崖上的聲音吵醒過來,看著身下齊安的模樣,她用著為數不多的力氣虛弱,張著已經幹裂的嘴唇對他道:“你幫我到這兒……已經可以了。你要實在想上去,你可以放我……下來……”。


    可身下的這具軀體的主人並沒有給她絲毫的回應,他仿佛一隻蝸牛,頑強又無聲緩緩向前蠕動。


    “李先生……你看人還真的準……”再次想起當初李修對齊安是推舉,陸蓧嘉心再次對這位為他們西北謀劃半輩子平安的謀士生中敬意。


    可比起敬意,她更佩服眼前的齊安。也許承諾固然重要,可她清楚,齊安與他鎮北府的承諾是用金錢維係起來的,超出了與金錢不等價的承諾,他完全可以拋棄不理。


    不過……她也可以肯定,支撐他帶她著的理由,不單隻是承諾,還有一份淳樸的友誼。因為因為這份友誼,他不再當她是郡主,她也不當他隻是西北小城裏的一個窮小子。


    曆經過生死,而又談論過諸如葷段子之類隨意開放的話題,朋友就隻是這樣簡簡單單。


    當然,這是陸蓧嘉這麽認為的。


    又見他怎麽都不肯把自己扔下,她緩緩道:“就像……我說過的……等回到西北,我叫李先生和父王多給你些錢財。還有啊……我最近又學了幾個新菜想讓你嚐嚐。”。


    本來她是不想加最後一句的,可想了想這似乎是最快可以報答他的方式。


    這時候,他才終於有了異動,緩緩吐出一句話:“菜……就算了……我要你做我媳婦兒……”。


    齊安意識清醒過來,可感受到的就是身體上敲骨剝髓般的疼痛,因此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轉移著注意力。


    “好……”她意識再度模糊起來,並沒有聽清他這句話,隻以為是對方要吃她做的菜,便答應了下來。


    他其實也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她的聲音太小了,小到一陣冷風吹來,讓人以為她根本沒有說話。


    到了現在,看著近在咫尺的山崖頂部,齊安已經完全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在爬山的過程中,他精神嚐嚐處於恍惚狀態,以至於做了很多不切實際的夢。


    但所有的夢,他已經忘的差不多,隻有一個記得真切,便是他和陸蓧嘉結為了夫婦,然後平淡在西北過了一生。也不怪他意識一清醒過來,就和陸蓧嘉開那樣一個玩笑。


    可他更明白這是根本不現實的事情,他或是她,身上都有著各自的重擔。那些重擔,讓他們大多時候無法去顧及男女私情。


    終於,在他意識快要模糊的時候,他爬了上去。


    上麵的風景倒是極為秀麗美好的,遠遠和光禿禿隻有幾顆迎客鬆的山路不一樣。可還不等齊安好好去欣賞一下這大好風景,他就再度昏睡了過去。


    而萬紅衣則是早早準備好了藥草,救治起齊安和陸蓧嘉來。


    而當是萬紅衣取下陸蓧嘉麵具的時候,驚的郭誌才直跳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我說齊兄怎麽看不上明鏡司的那個小姑娘和紅相樓的姑娘,原來是金屋藏嬌了啊!”。


    雖然陸蓧嘉現在的狀態很差,臥躺在地上,麵色蒼白的可怕,可不施粉黛、圓滿得無可挑剔的五官依舊很美,膚如凝脂,有一種病態的柔美,所謂美人,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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