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就在齊安離開後不久,與他一起的苗姓老獄卒,卻一改之前的散怠與敦厚,一雙渾濁的眼逐漸變得清明,並且臉上的皺紋開始舒張開來,直至這張臉變成一張年輕英俊的臉。


    “要翻昔年那宗舊案,他這樣的心智屬實有些稚嫩。”苗姓獄卒對著知玄說道,甚至隱隱帶著幾分擔憂。


    “的確!怎麽?你知道他的來曆?”知玄問他道。


    “他眉宇間與當年的護國公齊北道有幾分相似,不難看出他是誰。而他出現在這裏,隻會是為當年的舊事。隻是我很好奇,他是怎麽活下來的?”苗姓老獄卒年輕的臉上帶著疑問,雖然一早通過知玄就知道了齊安還活著的事實,可真正見到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那便不知道了!如今事情辦完了,我也該回去了。倒是勞煩七長老同我來這裏胡鬧了!”知玄帶著歉意對苗姓獄卒說道。


    “不勞煩!隻是把聖子你送出永安城外,我還要在這待幾日。三十年前連烽火在永安立誓,此生此世永不出永安!相信到了永安城外,沒人會威脅到聖子的安危。”這位魔教的七長老對知玄說道。


    “你想去見你妹妹?”


    “是啊!聖子!十五年了,我都不曾回過永安!我也想去祭奠一下……”


    “皇陵還是別去了!那個活死人住在那裏,可是容不得我們這些魔教的孤魂野鬼。哪怕你是他的玄孫!”


    七長老聽到知玄如此說,隻好長長歎出一口氣,顯得無奈又可悲。


    ……


    大理寺的位置是比較靠近皇城的,所以齊安在回去的時候,不免路過了玉流巷。


    這巷子取這個名字,顧名思義便是金玉橫流之地。且全永安每日銀子有兩成就要從這裏流過。這裏多的是賭坊與勾欄,倒是個讓人醉生夢死的好去處。


    但大周這醉生夢死的地方,全不似它別處奢靡和糜爛,它繼承了前朝唐人的風骨,將風雅與金欲結合的恰到好處。自前朝的璀璨文化消失在曆史的長河後,這裏出過不少名噪一時的詞賦。


    像著名的《萬民賦》,便是周康樂十三年間大詞人宋義在玉流巷所寫。當時大周南方的諸小國判亂,派去鎮壓的一眾兵卒並不懂水性,所以朝廷被南方叛亂水軍打的節節敗退,宋義聽聞後便在玉流巷寫了一篇激昂上揚的文章,呼籲萬民,國家有難,當時匹夫效力之勢。


    後來這篇《萬民賦》傳開,才引出一些民間異士向朝廷獻計,這才大敗了南方諸國水軍。


    此一戰,玉流巷便在天下傳了開來。有了前人開此先河,後人便都有了在此留下詩詞歌賦的雅俗。此後賭坊或是勾欄都增添了猜字謎之類的活動。


    齊安是個俗人,他並不懂這些,他眼前所見,便是勾欄那些女子的胸脯白的像那饅頭一樣,語氣溫柔的能把人的魂兒都勾去。


    但他卻無心在此留戀,撇開被知玄擺了一道的鬱悶不說,他實在為生計發愁,且如果書院真要收學費,那勢必又要花不少銀子。


    目前他和陸蓧嘉所剩錢還有六百一十二兩四十錢。且從歸屬權來說,這些銀子都是獨屬於陸蓧嘉的。


    所以如何在短時間內賺些銀子回來,對齊安來說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正當齊安思索這些事情的時候,一個人卻毛毛躁躁撞到了他身上。


    這人頭戴綠冠、身著綠衣,嘴裏罵罵咧咧道:“常言道穿衣服還能試試呢……這勾欄裏的姑娘我就不能試試嗎?”。


    “呸!你當這是什麽地方!有錢你試試老娘我都行,沒錢你有多遠滾多遠!”另有一道高昂的女聲在街道上傳了開來。


    隻聽言語,大概人都會以為這是出自一個悍婦之口。然恰恰相反,這聲音聽起來如玉珠錯落有致,其主人更是長的溫婉可親,嬌好的身段籠在一件綠裙之中引人遐想。


    有眼尖的人認了出來,這是紅相樓的木蓮兒姑娘。隻是外人不解,這木蓮兒姑娘一向都是出了名的溫柔,怎麽今日會罵出這些話來?


    至於被罵的人,齊安也認了出來,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綠兄”郭誌才。


    不知為何,同樣是一身綠衣,那木蓮兒姑娘穿著就是平添幾分楚楚可人,但這“綠兄”穿了,仿佛就跟隻綠頭瘌蛤蟆一樣。


    “齊兄……你可得救我啊!”郭誌才見到是齊安,竟一把拉著他抱頭痛哭了起來,仿佛他才是那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怎麽?我罵你還罵錯了,你個綠頭癩蛤蟆再找個蛤蟆,老娘也不會讓你進紅相樓的門!”木蓮兒罵在興頭上,見齊安與郭誌才站在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也罵了進去。


    在此之前,齊安雖在偏遠的西北也去過幾次勾欄,但那裏的勾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不免讓人心生惡俗,他料想永安這樣的大地方應該就會文雅許多,卻料不想這裏的姑娘也是悍婦般的模樣。真是打破了他少年郎美好的幻想。


    當然,西北那邊的勾欄,他真就隻是去看看,什麽也沒做,畢竟他可是個“靦腆”的三好少年郎。


    不過眼前郭誌才求他倒也不是沒有原因,之前郭誌才騎射坊墊付的十兩銀子齊安一直沒有還。好在知玄這些天給他買下酒菜的錢齊安還有一些,於是他想也沒想就拿出十兩銀子給了郭誌才。


    然後齊安就撇開郭誌才走開七、八步之外,立馬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模樣。


    原因無它,他可不想再被人罵“瘌蛤蟆”,畢竟想他偏偏少年郎要進這等地方,也該是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樣風度翩翩的進去,而不是跟郭誌才一樣被當成“癩蛤蟆”進去,那太有失風度。


    於是想也不想,齊安對著郭誌才就是一句:“錢還你了,以後少煩我!再來擾我,就是有辱斯文!”。


    接著裝出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模樣。


    “齊兄……你怎麽學我?”


    “不對……你連屁都不是!”


    齊安有樣學樣,想著上次郭誌才沿街賣圖是說的的話,便原封不動的說給了他。惹得郭誌才不明所以。


    當然,衝郭誌才在騎射坊的慷慨解囊,他還是想認識他一下的,可在現在這種場合下他當然不想認識他。


    “哈哈哈哈……”另一邊,一段銀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再看那木蓮兒姑娘已是笑的花枝亂顫,嬌好的身段也跟著顫了起來。加之她們這些地方的女子穿著本就比之其它地方開放一些,一些人一雙眼睛都看的直了起來。


    作為永安人流量最大的那幾塊地方之一,木蓮兒自是在玉流巷見過各色各樣人的。她當然看的出齊安是與郭誌才多少認識一些的,隻是可能因為一些原因,他才裝作不認識他。且齊安剛才那幾句話,著實引得她又開心了起來。


    “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差……不對,這哪裏是小荷……這是,這是……大……”那些眼睛看直的人中,自然也有郭誌才,隨口半句詩就被他吟了出來。


    但作為從紅相樓出來的姑娘,木蓮兒一下就聽懂了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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