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見底!深不見底!


    陳婆言下之意,顯然是在暗示這件事也跟胡建設有所瓜葛!


    眾人的目光唰地一轉,“撲啦啦”堆在胡建設滿是橫肉的臉頰之上。我看到那上麵的皮肉在微微抖動,扭動,仿佛正在忍受著烤灼。


    “不錯!這件事兒……我確……實幹咧!”良久之後胡建設才張開了嘴巴,言語之間那份趾高氣揚早已蕩然無存,“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哩!要不是為了我那個天生又傻又苶的孩子二嘎,我又怎麽會去挖死人的肝髒?況且,這些人咋說都是保家衛國的誌願軍戰士!我早就知道這麽幹總有一天會遭天打雷劈的,我他娘的也真章兒地遭了報應,二嘎這根獨苗兒,最後……最後還是給大哼哼剔得毛兒都不剩下一撮!”“你實在應該遭天打雷劈!”陳婆咄咄逼人地接茬兒道,“可是你的報應不該降到二嘎這孩子頭上。老太太我今兒個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其實,你胡家的香火本來是不用斷的。”——胡二嘎本不應該死?


    陳婆此言出口,我心中頓時鋪滿驚詫:當晚眾人夜宿躍進旅館之時,李光明講述葦塘枯井裏的大哼哼時,曾經明明白白地說起過,胡二嘎和他爹胡建設一樣膽大包天,非要看看那大哼哼是個什麽玩意兒,結果這才被剔成了一把冒著熱氣兒的骨頭拋上井來,為此胡建設還用炸藥去炸過枯井……李光明說這些話的時候,杜少謙和老崔也都在場。可是,陳婆這話裏話外,怎麽聽都像是另有所指,難道這其中又藏著些什麽隱情不成?於是我趕緊追問道:“陳婆,你這話究竟什麽意思?”陳婆沒有理會我,卻把臉偏向了杜少謙的方向:“什麽意思?我是說,二嘎這孩子的死壓根兒就不是個意外,而是有妄人從中動了手腳。隻怕……隻怕這事兒老胡現在都被蒙在鼓裏哪!老太太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殺了那孩子的真正凶手不是別人,正是張樹海和李光明那兩個畜生!”陳婆話音稍落,胡建設便如同一頭發瘋的獅子般猛然躥起身來,直撞得整張圓桌“嘡嘡”亂響。他把臉擰成鞋拔子狀,胸口起伏不定,盯著陳婆呼呼直喘地叫嚷道:“胡咧咧啥玩意兒呢!這……陳婆,這是真的?他們……這兩個畜生為啥要對付二嘎?”陳婆不置可否:“真不真那得問老徐呀!他可是啥都知道,難道就從來沒跟你提過一嘴?”徐海生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緊閉的嘴巴裏牙齒叮叮當當作響,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半個字眼來。


    胡建設見狀凶狠地薅起了徐海生的衣領,語氣裏充斥著聲嘶力竭:“老徐,你他娘的!你他娘的告訴我,這些不是真的!”徐海生拚命地躲著胡建設噴著火星子的目光,偏下的臉使勁地往脖子裏縮:“老胡,我……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陳婆冷不丁譏笑了兩聲,仿佛隱入暗夜之中的狸貓。她說:“老徐,看來你還真格的不肯罷休哪!那還是讓老太太給大夥兒抖摟抖摟吧!杜科長,難道你真的以為老徐是欠了姓張那畜生的賭債,才不敢把他和李光明的行蹤告訴公安人員嗎?那些賭債真的就值得老徐去搭上兩條無辜的人命?你就不懷疑這樣的代價……有些太大了嗎?”杜少謙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徐、胡二人身旁。他強硬地將胡建設的手掰開,接著示意徐海生坐到他的位置上去,他則坐在了陳婆身旁,說:“陳婆,把你知道的慢慢說出來。”陳婆見胡建設也坐下身來,這才說道:“二嘎究竟是怎麽死的,老太太自然都會全部講出來。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嘮嘮另外一個人,因為他和整件事有著天大的關聯!”我立即追問道:“這個人是誰?”陳婆說道:“端爺。這幢宅子原來的主人。”我又問道:“之前聽李光明講,他是位識文斷字的大地主,還會弄些詩文啥的,好像並不是遼東人?”陳婆捋了捋額前的亂發,開始緩緩追憶道:“沒錯,端爺是關裏人。六十年前,端爺剛剛來到魁嶺的時候,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當時,清軍和倭奴還沒有開戰。端爺來到魁嶺沒多久,便撒下重金在鎮口買了一大片土地,然後麵向鴨綠江蓋了這幢大宅子。別看端爺年紀輕輕,可是他為人仗義疏財,平日裏鎮上的百姓但凡有啥難處,隻要求到他的府上,他必定會施舍一些錢糧。甚至每逢荒澇的年景兒,他壓根兒就不收佃戶們的租子。後來,清軍和倭奴打了起來,整個魁嶺被弄得烏煙瘴氣,跑的跑,逃的逃,單單端爺不肯離開……他說這是咱們自己家的土地,怎麽能讓那些個矮如冬瓜的倭奴前來撒野?他說到做到,親自在大宅裏支了十幾印大鐵鍋,烹豬宰牛犒勞那些打仗的清軍兵士,幾乎散盡了家財……戰事結束以後,我爹我娘苦於沒有好的營生,就跪求端爺讓我到宅子裏幹些雜活,給口飯吃過活。端爺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爹我娘,從那以後,端爺不但讓我吃得飽穿得暖,每月還付給我足夠家用的錢財,十幾年來從沒有拖欠過半文,直到後來我嫁給小光他爹為止……”


    杜少謙問道:“這個端爺,為什麽不留在關裏,卻要孤身一人跑到這遼東苦寒之地?”陳婆搖頭道:“這件事……那時候我年幼無知,又覺得端爺特別和善,也曾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過他幾次。可是端爺每次都是笑而不答,支開我去做別的活計。我隻知道他是浙江金華的大戶少爺,至於那是個啥地方我就不大清楚哩。端爺平日裏喜歡讀書寫字,沒事兒也愛擺弄些白鷺玩耍。但是有那麽兩次,我卻看到他坐在房脊上頭望著鴨綠江癡癡呆呆,下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淚痕。那個時候他的心情就特別壞,經常把屋子裏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端爺每年都會劃船入江。”杜少謙說,“陳婆,可有此事?”“杜科長說得不差。”陳婆連連點頭,“那時候老太太不懂,現在卻明白了兩分。端爺也是為了那江心島穀底裏的那艘爆馬子木沙船。不然的話,就憑魁嶺這樣窮鄉僻壤的苦寒地界兒,像端爺這種人咋會撇家舍業在這旮兒一待就是好幾十年?可是端爺萬萬想不到,魁嶺這個地方卻讓他丟了性命,臨了也沒能回到他的老家落葉歸根咧!”“端爺是怎麽死的?”杜少謙又問。


    “自殺!端爺是自殺身亡的!”陳婆滿麵淒楚地說道,“不過,這僅僅是看到他自殺的兩個人對大家夥兒講的。這兩個人,一個是鎮上剃頭店的剃頭匠,另一個是照相館的照相師傅。說起這個照相師傅,那才真是了不得,當年他就是靠著自己那雙比風都快的手,在賭桌上狠撈了幾大筆的銀子,這才置辦了一家照相館。不過這兩個人可都不是善茬兒,土地改革的時候,他們瞄準機會興風作浪,帶起頭來鬧革命,不但瓜分了端爺家的土地和浮財,還帶著一夥子吊兒郎當的二流子把年邁的端爺拉出去遊街批鬥,吊在樹上一打就是一整天,不給吃的不給喝的,還弄些胡椒粉和旱煙末兒往鮮血淋淋的傷口裏灌。他們逼端爺認罪,說他強奸良家婦女,榨幹佃戶血汗,挖共產主義牆腳……端爺生性倔強耿直,怎麽都不肯屈服,他們就變本加厲,用鉗子把端爺的牙一顆顆拔下來,還脫掉褲子往他的嘴裏撒尿……真是喪盡天良!喪盡天良哪!”我皺起眉頭:“難道端爺就是不堪忍受這樣的折磨才自殺身亡的?”陳婆憤然道:“當時的說法是這樣的:端爺不想再做共產主義前進的絆腳石才畏罪自殺的!可是,那剃頭匠和照相師傅哪裏知道,有一個人曾經目睹了他們的醜事,那個人——就是老太太我!我還能記起那天晚上,當時已經過了三更天,毛毛月亮升起來老高。我感念端爺往年待我不薄,所以趁著小光熟睡的工夫拿了些吃食準備送給端爺。結果到了鎮口才發現,那兩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正把端爺從樹上放下來,他們拿著捏造的供詞正在逼著他按手印。我藏在草窠裏,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隻聽得端爺嗚嗚地慘叫著……後來,那剃頭匠惱羞成怒,從懷裏扯出一把剃刀割開了端爺的脖子,端爺捂著脖子踉踉蹌蹌往江岸跑去——他本來就遍體鱗傷,又怎麽能跑得過那兩個人呢?結果被兩個人追上又是一頓毒打,接著我看到剃頭匠把剃刀交給照相師傅,意思是讓他了結端爺的性命。那照相師傅膽小怕事,怎麽都不敢下刀,最終還是剃頭匠把著他的手腕才在端爺脖子上又割了一刀!他們見端爺沒了氣息,這才合夥抬著他扔進鴨綠江裏毀屍滅跡!我永遠都忘不了剃頭匠臨走時對照相師傅說的話,他說:殺他也有你的份兒,這樣,咱倆以後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我的身子早已瑟瑟發抖,不單單是因為陳婆這番叫人不寒而栗的話,更多的,是話裏隱含著的一條令人不安的信息,那就是——剃刀!那夜在河岸密林,杜少謙就曾對那柄利器有所質疑,他斷定神秘人獠牙剃刀之所以不使用尋常的匕首,這其中定有因由。而此後,我們並未發現與之相關的任何線索,那麽事已至此,會不會是這剃頭匠跟神秘人獠牙剃刀有什麽關聯?又或者剃頭匠本身就是神秘人獠牙剃刀?


    我不及細想,連忙急赤火燎地問陳婆:“那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陳婆安然道:“後來……後來那剃頭匠再也不做剃頭匠了,照相師傅也把照相館轉手賣給了別人。兩個人因為帶頭鬧起了革命,於是便堂而皇之成了魁嶺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們一個叫作胡建設,另一個……姓徐名海生!”嗡地一響!我覺得耳間被什麽東西猛咬了兩口,鳴叫得厲害。再看胡建設和徐海生仿佛都被硬生生地凍住了;老崔和李桐甚至把嘴巴拉成了孔洞,好一陣子都沒有再閉上。整個廳堂死掉了似的安靜,靜得讓人肉疼。眾人的呼吸就是窗外的風,瓢潑的雨。風嗖嗖,雨喳喳。


    “既然如此……陳婆,我想弄個明白,這件事又怎麽會跟二嘎之死扯上關係?”過了許久,杜少謙這才撕開僵滯的氣氛,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眾人身上頓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微小聲響。


    陳婆繼續說道:“杜科長,其實,老太太本來是並不知曉的。但是,不是有那麽句老話嘛——日久見人心,有一次李光明這個畜生說漏了嘴!他說老徐是因著欠了張樹海那個畜生好多賭債,為此才撮合成他們二人兌下了躍進旅館做補償。當時我就覺得納悶,老徐一雙比風都快的手簡直是神出鬼沒,那間照相館完全是靠它們才贏回來的,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就輸得傾家蕩產?後來我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這麽多年反複思量著他們的隻言片語,早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哩!”我有些焦躁:“陳婆,真相究竟是什麽?到底是什麽?”陳婆突然伸出一根枯幹的手指,戳向徐海生:“真相就是……你指使張樹海和李光明兩個畜生殺死了二嘎那孩子!因為你一直對當年老胡借了你的手殺死端爺耿耿於懷。這麽些年以來,老胡處處用那件事來要挾你,從來就不把你放在眼裏,壓製你,所以你懷恨在心才最終對二嘎下了毒手!什麽你輸得傾家蕩產?都是糊弄人的鬼話!事實正好是反過來的,那姓張的畜生欠了你一屁股的賭債才是真格的!你就是瞅準他是個外鄉人,於是靈光一閃蹦出條妙計來:賭債換人命,借刀殺人,就像當年老胡借你的手殺了端爺一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們達成協議之後,那兩個畜生就把二嘎騙到葦塘枯井旁,引誘他往井裏跳,二嘎本來就是個傻呆的孩子,就這麽著了你的道,被大哼哼剔成了一副骨架!可是你怎麽都沒有想到,原來,原來那兩個畜生是越獄的逃犯,你怕公安人員抓住他們再把你殺人的事情抖摟出來,所以你就拉上老胡幫著你一起扛雷,接著你們就用替換的方法又弄死了謝掌櫃和皮五兩個老實人!”陳婆說到這裏話鋒一轉,“杜科長,現在你明白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了吧?”還未等杜少謙搭茬兒,我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您老這麽說,意思是張樹海和李光明之死全然是老徐一手……”


    “那還有假!就是老徐怕事情敗露才殺了他們滅口!”陳婆聲嘶力竭地斷然道,“他怕杜科長查來查去最終懷疑到他頭上去,於是他就借著老胡讓張樹海做眼線這件事,把那個畜生約到河岸密林,然後痛下殺手,接著又殺了李光明——死人當然不會說話,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誰會知道他的醜事哩!”“他娘的!徐海生,我操你奶奶!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王八蛋!”胡建設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暴戾,一雙手把桌子砸得“嘭嘭”直響,滿嘴的唾沫星子亂濺開來,“我說你怎麽比我們先到了河岸,原來這些都是你這個畜生幹的!這些年來你騙得我好苦啊,我這就廢了你個癟犢子養的!”說罷他猛地縱身躍上圓桌,一條身子直愣愣地向徐海生狠撲了過去……而此時的杜少謙似乎早有準備,他伸出胳膊搪下胡建設,雙手抓住他的肩膀,接著借力將胡建設失掉平衡的身子摔在了地麵上。胡建設踉踉蹌蹌,倒退了兩步之後才“咕咚”一聲跌翻在地。杜少謙俯身把他扯起來,鉗著他的手腕高聲喝道:“老胡!不要蠻幹!咱們先聽老徐怎麽說再動手也不遲。”我再轉臉去看徐海生,隻見他已然呆若木雞,整個過程中連動都沒動一下,甚至根本沒有要躲閃胡建設的意思。就這樣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站起身來,接著把手中的八角解放帽撐了撐,然後穩穩當當地戴在了頭頂,所有的動作都顯得大大方方,一改往日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平靜地說道:“杜科長,這些事情確實都是我姓徐的幹的。還有就是,吳先生究竟是緣何被殺以及魁嶺隱藏的所有秘密,我也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訴你。不過,我想先帶你去看樣東西,那樣東西就在葦塘枯井附近。看過之後,不用我說你就什麽都明白啦。”振奮讓我的胸口怦怦直撞:此刻……謎底終於開始浮出水麵,尤其是徐海生還提到了吳先生,但願由此我們會將所有的症結通通打破——獠牙剃刀的真正身份,江心島穀底的怪誕沙船,陳連長隱藏的那些秘事……這樣一來,我也就不用再跟隨杜少謙疲於奔波,可以安然身退做回一名卡車司機了。


    然而,那時候我實在無法想到,這所有的詭異之事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而此後我們的經曆才可謂是步步驚心,如臨深淵,甚至,一度讓我覺得自己此生將會葬送於魁嶺。


    ——魁嶺,它究竟還有多少隱秘鮮為人知?


    暴雨湟湟,像是要把整個魁嶺淹得片甲不留才甘心,才罷休,才夠勁。


    徐海生話將脫口,還沒等杜少謙接茬兒,胡建設就搶先說道:“杜科長,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過不輕,不過你放心,待木橋重新架好以後我一準兒前去縣城自首。但是現在我必須跟著你們前去!我倒要看看這個犢子養的王八蛋還能耍出什麽花樣!”徐海生輕蔑地笑了,神色慘淡:“當然,我還欠你一條命。放心,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徐海生說罷徑直地走出廳堂,就那麽走著,步伐緩慢,不回頭也不張望。諸人無暇再披上樺皮蓑衣,個個緊縮著肩膀尾隨其後;隻有陳婆自己站在了門口。我走出幾步扭頭望了她一眼,她孤零零的模樣就像一張貼著的紙片兒,灰布小褂在風中嘩嘩作響。這個影像在此後的許多歲月間,如影隨形地飄蕩在我的腦海之中,總會不期而至地讓我感到戰栗不已。


    葦塘周遭雜草連綿,陰森森的荒。我的心在慌——想到那些雖然身死卻曾被挖去肝髒的誌願軍戰士;想到枯井裏大哼哼肉皮凍一樣柔軟懾人的軀體;想到被剔成一具冒著熱氣的白骨的胡二嘎……我漸漸感到腳下的道路軟綿綿得厲害,不知道徐海生又會讓我們看到什麽更加不可思議的東西?所有的真相,會如此輕而易舉就浮出水麵嗎?


    枯井近在眼前。它周圍已然用稀疏的木障子圈起,一塊歪斜的板子上寫著“生人勿進”四個紅字,字也是用刷子刷上去的,歪歪扭扭的早已顯得斑駁不堪。我走上前去,踮著腳試探著往井口裏瞄了瞄,黑洞洞的什麽都沒有,隻是北風吹過,能聞到一股子沉沉的腥氣。


    徐海生止住了腳步,慢慢把八角解放帽從腦袋上拉下來,滿臉鎮定——他的這副模樣不可遏製地讓我想起了陳連長與我們分別時的情形,接著我聽到他說:“今天的魁嶺真是太靜哩!”言畢,他利落地伸出手臂指向前方,聲音尖厲地驟然叫道:“杜科長!我要帶你見的東西就在那裏!”幾乎就在我們的目光全部沿著他的手臂指的方向看去之時,徐海生卻突然衝入了木障圍欄,同時將八角解放帽拋在了井口,繼而縱身跳入枯井,緊接著,一聲淒厲的吼聲麻辣辣地鑿入了我的耳際……這所有的一切僅僅發生在眨眼之間,以至於我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具白骨已經被拋在地上!我戰栗的身體搖搖晃晃,看著白骨中彌散的熱氣,突然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杜少謙卻俯身撿起了徐海生丟下的八角解放帽,蹙著眉頭久久不語,雨水越發將他的麵目澆淋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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