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不要先和閻王說一下,開啟烊烔淵,我怕……”黑無常似乎有些忌憚什麽。


    判官不耐煩地說道:“不用報了,隻管送下去,有那個怪物看著這小子的。”


    黑無常還想說什麽,卻被白無常小聲提醒道:“別觸黴頭,這個查文斌也是咎由自取,那下麵兩個大怪物在,下去了也就永遠別想再出來了。”


    不是查文斌所做的動作不對,虛空畫圓,右手畫筆,這個動作在夢中他不知做了幾百遍;也不是他填的符錯了,這些符字早已如幻燈片一般印入自己的腦中。道法,尤其是霸道的道法,是以自己的身體為引子,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自然之力。查文斌以前能使,是因為三魂在體,那可都是修了三千年的老妖怪,神話傳說中的存在,現在的查文斌哪裏有能力承受這般的反噬之力,自然得也就使不出來了,隻是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大難就要臨頭的查文斌絲毫不改麵色,黑白無常拉扯著手中的鏈子試圖把他強行拖走,可查文斌依舊站在原地,就在判官打算親自動手之時,外麵有個陰差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喊道:“有人闖進來了,攔,攔不住!”


    還不等他說完,一個小陰差倒飛著砸向了判官的桌子,門外一襲青衣飄動。


    皇,這是一個超越神的存在,中國所有的神話體係都是圍繞著三皇五帝開始,青衣神,蜀山神話的締造者,蘄封山真正的主人。三千年的銅鈴讚歌,十萬惡鬼的哭泣聲中,青衣緩緩踏步而入。


    他、查文斌、是不是看著有那麽一點的想象呢?判官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北宋年間才來到地府的家夥顯然不認識這位爺,但是他卻曉得什麽叫真正的強者,單就一個氣勢,這便是他到此地見過的最強者。


    在這個三界大門早已關閉了幾千年的時代,會有這般強者的存在,判官把自己腦海中所有認識的神仙都走了一遍,但就是尋不出此人的任何信息。


    何止是判官,十殿閻羅紛紛現身,將這一道士一青衣團團圍住。閻王終究是發現了。查文斌,青衣是何等的相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畫出來的,還有,還有那個被送進烊烔淵的惡棍,他們仨全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有些小心翼翼的示意他的人全部往後退,查文斌的所有信息,他的生死簿上都有記載,包括他的每一世輪回,每一次死亡和投胎。此人命犯天煞孤星,本就該在五年前歸天,不料卻莫名被人強行加上十年陽壽,這十年是超越生死簿的存在,閻王爺拿他無可奈何。這也是為什麽查文斌斬殺了陰差之後,他們隻能派小鬼夢中騷擾,卻不能得手的原因。因為在他們管轄範圍內的那個查文斌應該早就在五年前就來報道了。


    目光的對視,這青衣,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孔,是他開啟了那口棺材,開啟了接下來的坎坷之路,他們兩人總在糾纏著,不是一個時代的同一個人!


    查文斌想起來在哪裏見過此人,在蘄封山的那口玉棺裏,也在封淵的湖麵,還有忘川的河裏,更有那聚陰之地的九宮棺內。隻是他們或死人,或半死人,或道士,唯有裂開的大地一起埋葬了那些氐人得時候,才是一襲青衣。他總覺得他和自己有什麽關係,但是他又說出來,終於,再次見麵了。


    旁邊,一層又一層的小鬼外圍,一個拿著破葫蘆的道士咂了一下嘴,臉色開始微微紅潤自言自語道:“早知道你們會來,我就繼續在下麵睡覺了。”說罷,這道士又搖頭晃腦的消失了。


    這道士便是那年給小姨下命批的瘋道士,清風道人,馬肅風!


    查文斌是人,閻王、判官和陰差是神,另外一個則是神的締造者!這就是差距……


    第289章 斷份


    “我要帶走我的徒弟。”查文斌冷冷地說道。


    閻王胡子一瞪:“荒謬,人死豈能複生,都像你這般的話地府豈不亂了套?”


    “他沒死,他還活著,而且他陽壽未盡,本就不該死。”


    “枉死的,橫死的人在這個世上不知每天要上演多少,命中有劫難,神仙也救不了。”


    “我不會讓他白走的。”查文斌抬起頭看著那高高在上的閻王說道,“用我的命換他的命!”


    “人各有命,豈能你說換就換!”判官實在受不了這個有些狂妄的道士,大手一揮喝道:“帶走!”


    黑白無常聽到命令,便準備帶人,豈料那青衣人隻輕輕咳嗽了一聲,確聽閻王說道:“慢著,今日我尚且讓你胡來一次,不過查文斌,天道朝綱,你若非要亂來,自會遭到天譴。”


    查文斌掙脫了那無常的雙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隨即青衣人也消失不見。


    判官明顯不明白為何閻王會答應一個凡人的無理要求,卻聽閻王說道:“你們還曾記得忘川河裏有一個渡河者嗎?”


    說起這人,在座的陰差怕是一個也不會忘記,大約三千年前,那人便在忘川河中,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裏來,誰也不知道他又是何時再離去。千百年來,數不清的人跳入河中從他身邊緩緩死去,唯獨他曾救過一人,如今閻王才發現,他們的麵貌是這般的相似,一個不存在於生死簿上的人,那能說明什麽?


    “是他?”判官手中的筆差點沒拿住,那可是一個神一般的人物。


    “何止,你大概沒見過烊烔淵裏的那位主,那個據說是受了天罰才被關進去的人,他不也和這個查道士有十分相似麽?”留下一群眼神呆立的陰差麵麵相覷,閻王快步走下更深的地府,他想去會一會那個天罰,那個據說是自己主動進地獄的家夥。


    香滅,人醒,查文斌的臉色很難看,他所走的時間早就超過了一炷香。地府走一遭,好人都會大病一場,陽間的人哪裏受得了那般的陰氣,他已經有些咳嗽了。


    雙手撐著地,勉強支著身子來到河圖的身邊,探了一下額頭,這孩子的溫度已經正常了。查文斌輕輕關上門,門外的一幹人已經等得要急出病來了。


    “大山,你們晚上留意一下,河圖今晚應該會醒來,給他弄點粥,我去睡一會兒。”說完,他便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從後麵看,查文斌的背似乎有些駝。


    十二點,隨著一聲“師傅”的叫聲,河圖的雙眼終於微微睜開了,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超子,還要卓雄,再扭過頭去看,隻有手捧著小碗的大山正嘿嘿對著他笑。


    “文斌哥有些累了,你先吃點東西,明兒再去看他。”


    第二日,河圖的身子雖然還有些虛,但他依舊和往常一樣六點便起了,這是查文斌給他立的規矩,做道士的,這個點就該起床做功課,也就是背道法。


    查文斌這一天並沒有和往常一樣起來監督小河圖,到了八點,見查文斌還沒出房門,河圖便在超子的慫恿下去敲了查文斌的門。


    “師傅,是我,您怎麽樣了?”小河圖說道。


    裏麵並沒有回答,河圖還想繼續,超子說道:“算了,他可能是累了,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


    這一夜查文斌徹夜未眠,他知道,從今天起,天正道即將走向衰敗。因為,除了河圖,他已經沒有可以被老天懲罰的對象了。


    一直到了中午,查文斌才紅著眼睛披著衣服走出房門,小河圖正在幫大山準備午飯,超子和卓雄兩兄弟已經出門了。


    “河圖,你過來一下。”


    “哦。”河圖應了一聲,跟隨查文斌來到那個供奉三清畫像的內閣,這裏平時是查文斌修道的地方,也是三足蟾的所在地,那隻金色蛤蟆現在還呆在那個小玻璃罐內,不過顯得有些小了,它長得太快了。


    “河圖。”查文斌說道:“你拜入我門下不足兩月,你告訴我什麽是道?”


    河圖雙膝跪地,麵對查文斌回道:“弟子愚蒙,未能學的太多,還望師傅教誨。弟子認為道便是無,無便是道。道生萬物,萬物又由道生,道既無處不在,道亦無處可在。”


    查文斌抬頭看向三清神仙,心裏感歎,多好的苗子啊,要在這個有些虛華的世界尋得一傳人當真比登天還難,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卻不得不親手再次將他趕走。


    扶著那孩子有些瘦弱的肩膀,查文斌歎了口氣道:“你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不要再叫我師傅,改口叫我文斌叔,以後還住在這兒,跟村裏那些孩子一樣去上學,隻是這間屋子,你永遠都不要再進來,也不可對任何人說起曾經跟我學過道士。”


    一聽查文斌這意思,是要逐自己出師門,河圖那眼睛裏頭的淚珠已經在打轉了,自從爺爺走後,這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三年來,他們相依為命,三年來他第一次叫他師傅至今不過百日,想那日,查文斌是何等的高興,怎麽如今一切就又都變了?


    這孩子有些倔強,他不肯起,但查文斌已經轉過身去,任憑那河圖跪在地上走到他背後拉著他的衣服,他始終不肯再瞧一眼。到最後,也許是查文斌沒得法子,自己收了幾件衣服帶著那蛤蟆出了門,而河圖一直在那跪著,他想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師傅才不肯原諒他。


    後來過了很多年,童河圖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依舊是眼淚漣漣,他說如果那個時候他能留在天正道,或許結果都會改變。


    查文斌一生就隻收這一個徒弟,前後不過一百天,這一百天繼承著的不僅是天正道的希望,也是一代宗師一生的夙願,可是,終究老天爺不會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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