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魂飛指的便是這命魂了,命魂在人活著的時候會一直依附在身體上,但在身體死亡之後便會在一定的時間內消失。但有的人因為生前有太多的怨念便不願散去,這怨念就會將本該自行散去的命魂凝為另外一個意識形態的存在,人們把它稱之為鬼。


    鬼本就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所以當鬼完成了自己的心願後,大多便又自行散去,因為它的怨念已經不足以支撐這種形態的繼續存在。


    如果鬼作為命魂的延續非要強行留在這個世上,那麽他生前的地魂將永遠也無法進入下一世的輪回,在陰司遭受無盡的煎熬。這個規矩是由上天定的,誰都不能例外,否則就亂了套。


    有的人死了上千年了,卻因為心中那股怨氣遲遲不肯消退,執意留在這世上飄蕩。但是時間往往會消磨一個人的意誌,鬼也不例外,因此他為了保住這個意識體的存在,就往往會選擇另外一種極端:那便是殺生,殺得多了,用這種血腥而殘忍的方式提醒自己恩怨還未了,不斷刺激著自己的意識體進一步完整。久而久之,這隻鬼身上的戾氣就會多了,從而就會成為惡鬼、凶鬼,甚至是魔鬼!


    這也是道士們做法事的根本意義。冤冤相報何時了,這種超常規的存在本來就是不合理的,他們便要替上天消除這種不合理,於是有的道士便會得到與常人不同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於上天,也就是他們供奉的三清。


    於是道士們開始開壇作法,開始念咒畫符,開始降妖除魔,其最終目的不過是讓那人能夠早日進入下一世的輪回,忘卻這一世的仇恨。


    而這位白衣飄飄的魂,正是查文斌的命魂!


    他的命魂早已在那一日的死亡過後脫離了身體,或許再過不多久這個命魂便會煙消雲散,可偏偏此處就有一株攝魂草,任憑他是有道之士,也抵不過此物的吸引,被困在了這具棺槨之下。


    有句話叫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若是查文斌在醒來後便走了,即使再回到浙西北,他也活不過兩個月。因為人的命魂丟了,七魄要不了多久便會跟著散去,身體也會開始出現異樣。結果呢,或許他會死於疾病,或許他會死於意外。


    平時丟了魂的人,隻需要找個懂點的人用些法子便能喊回來。將丟了魂的人放到床上,然後點燃一支香,插在床頭或者掃帚柄上,祈求床公床婆或掃帚娘娘將失去的魂叫回來。


    “喊魂”的人一手拿著一隻碗,碗口用作冥幣的黃紙蒙著;另一手拿著飯勺子,用飯勺子敲一下門坎,叫聲丟魂人的名字,再用飯勺子舀點涼水,倒在蒙著紙的碗上。就這樣,敲呀,叫呀,倒水呀,直到看見碗內的積水中映出一個閃亮圓圈,就算“喊魂”成功。


    但是被攝魂草囚禁的魂是永遠也無法被召回去的,沒有人能夠違逆它的力量,魂將永久被困在這裏,供不懷好意的人使用。


    同樣,查文斌的地魂走過了黃泉路,踏過了奈何橋,但即使他喝了那碗孟婆湯,也不會得到下一世的輪回。因為他的命魂被留在了此處,不散不滅。命魂先散是投胎的先決條件!


    這裏有千百年來無數被吸引過來而囚禁於此的命魂,這些人因為無法投胎而在陰司遭受著痛苦。至於這些魂是用來做什麽的,那自然便是鬼道了!


    同樣是魂,但也有高低之分。雖然滅這些命魂的時候,他們是痛苦的,但是對於在陰司裏的地魂來說,卻是徹底的解脫。


    找一個替死鬼來代替自己受罪是這些備受煎熬的命魂的本能,所以他們極其凶惡地撲向了查文斌。殊不知,就算成功了,他們的命魂依舊會被困在這兒,因為攝魂草一直在。


    但是人心對於生存的渴望是最基本的,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是人性最大的弱點。所以那些看似凶惡的命魂在被七星劍寒光閃耀過後,更多留下的是他們記憶中的最後一抹笑容,原來,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脫。


    魂之舞動還在繼續跳躍著,這是一支收割著這一世最後的殘留卻造就了下一世美好的輪回之舞,這是一支查文斌用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為世人超度作法的往生之舞,七星劍用它被鑄造出來的本意完美地詮釋了何為道,也完美地解釋了那一句: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以用言語表述的,就不是永恒的“道”。隻有在消解了這一世的欲望與仇恨時,才能體會下一世的美好,這是用生命在體會的道,這是隻有在死亡的邊際才能讀懂的道。用一世的經曆去感悟那短短的幾秒,這就是道!


    當凶狠的石頭爹也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離去,風停了,查文斌的血也凝固了。那個白衣勝雪、仗劍而舞的魂動了,他慢慢走向佇立著的查文斌,越來越薄,越來越淡。


    當兩個身體完全重合到一起的時候,查文斌那緊握七星劍的手指動了。


    動了,他動了,那個真正的查文斌回來了!


    第183章 趴著葬


    他在挪動!長長身影背後留下的鮮紅的血跡,無數頭發絲大小的傷口遍布全身,這是艱難的一步,任何一絲肌肉的顫動都會帶動傷口的撕裂,這種痛楚豈是一般人能夠體會?


    他已經到了極限,眼中溢滿尚未凝固的血,那座晶瑩剔透的東西隻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方方長長的。


    還有兩步便到了,他喘著粗氣,想要抬腿,卻發現腿根本不聽使喚。


    顫抖著的身子,他告訴自己一定得走過去,這一步是關鍵的一步,隻有邁過去才有可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每一次呼吸帶來的便是浸透道袍的新一輪的血跡,他已經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堅持!”查文斌在內心深處不停地鼓勵著自己,終於他再次邁出了一步,無比艱難的一步,那東西已經觸手可及了。


    幾次嚐試,就差那麽一指的距離,他便可以觸到了。他在努力嚐試著,血順著他的手指滴到地麵轉瞬便成了黑色,因為疼痛而開始痙攣的手指幾乎無法伸直。


    “咚!”突然查文斌的身子猛地向前一趴,腦袋結結實實地磕到一個硬物上麵,他用這種方式完成了最後一步的跨越。


    努力睜開已經被血糊住的雙眼,他這才發現那是一口晶瑩通透的棺材,近乎水晶般純淨而無半點雜質。額頭的撞擊帶來了新的傷口,鮮血瞬間在棺蓋上流淌開來,形成了一道道紋路。


    涼,透心地涼,這是他的雙手貼在這口透明棺材上的感覺,裂開的傷口幾乎立刻就和這冰冷的棺材凍到了一起,就像是大冬天裏把一塊剛切下來的新鮮豬肉貼在室外的鋼板上,彼此不能分離。


    不知是流血過多,還是體力已經耗盡,他睡了,眼睛努力地眨巴了最後一次,他恍惚看見棺材裏躺著的那個人正在衝著自己微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王和橫肉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們一直等待著那三個人出來。自查文斌他們進去後,他倆就一直把耳朵貼在槨壁上聽裏麵的動靜。木頭本是具備很好的聲音傳播效果的,可裏麵卻像是完全被隔絕了一般,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也想過破槨而入,無奈雪柏的牢固程度又豈是他們徒手動得了的,況且它的結構注定了強行進去必定會讓裏麵的人永無出來之日。


    而此時,卓雄和超子依舊昏迷著,均勻的呼吸節奏顯示著他倆還活著。


    再看查文斌,臉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原來濃密而烏黑的睫毛上結滿了冰花,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嘴唇也已經被凍成了烏紫色……若是被人看見了,定會認為這是一具屍體。


    可是,此刻那個原本通透的棺蓋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無數詭異的字符躍然於上,整齊有序地排列在整個棺蓋之上。沒人識得這些字。


    而在這些古怪的文字中間,一輪彎彎的黑色月亮顯得格外紮眼。


    “熱!”這是查文斌在迷迷糊糊中的唯一感覺,他的胸口就像有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在烘烤著心髒。每當他覺得睡得正香的時候,這團火就會“轟”一下燃燒起來,把他燙得從睡夢中驚醒。


    如此反複地睡著、驚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雙眼終於再次睜開來。


    痛,身體撕裂般的痛,他想把凍得已經沒有知覺的手從那冰棺上拿下來,卻發現已經被粘住了,稍微一用力,手上立馬傳來一陣撕裂的痛。


    “嘶……”查文斌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不敢再嚐試了,也沒有力氣嚐試了,索性便倚著這冰棺再睡一會兒。


    可能是睡得不怎麽舒服,在睡夢中,他輕輕地把自己的雙腿往懷裏蜷縮了一下,好讓自己抱成一團。


    就是這麽一動,隻聽“啪”的一聲,一塊溫熱的東西從他懷裏滾落。那東西在地上滾了不遠便碰到了那冰棺。查文斌身子微微一顫,瞬間覺得一陣溫熱從手心傳來,臉上的冰霜頃刻之間便成了汗珠,一股股燥熱源源不斷地向身體襲來。


    這般熱若換了常人,定得立馬跳起來。那感覺,就像五髒六腑都掉進了滾燙的水裏,可查文斌卻覺得很是舒服,就像是在冬天裏靠著牆壁曬著太陽那般溫暖。


    此刻,他身上的傷口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著,血痂紛紛剝落,取而代之的是嫩如新生兒般的皮膚。


    當他開始覺得臉上發燙的時候,猛地一下從睡夢中驚醒了,手掌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燒烤一般,他幾乎是用彈跳的方式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好燙!”查文斌伸出手掌一看,整個掌心緋紅一片。他胡亂地揉了幾把眼瞼上幹涸的血痂,驚奇地發現竟然完好如初了,就像是在蘄封山下被那三足蟾舔舐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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