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阿卯鬥會跳什麽懸崖,而是兩個跟隨他的苗族少年在他腰間綁了一根繩子,而繩子的另外一頭則被綁在了其中一個老樹的身上。


    在確定綁結實了以後,阿卯鬥回頭看了一眼達興大巫,眼神是一種異樣的平靜,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阿卯鬥的目光是落在強子身上的,這種平靜的目光之下好像隱藏了什麽情緒,我竟然無法解讀。


    這一眼過後,阿卯鬥就毫不猶豫的跳下了懸崖,盡管知道是綁著長長的繩子,我的心跳還是加快了一拍。


    “過去看看。”達興大巫這樣說到,也沒有和我還有師父多說什麽,就徑直走到了阿卯鬥跳下去的那個懸崖邊緣,我和師父也立刻跟隨著過去。


    畢竟在這個秘寨,阿卯鬥是我還有師父的指引人,我們不懂規矩,唯有緊緊的跟隨他。


    懸崖邊的風更大,呼呼的吹著,讓我們的衣褲裏都灌滿了風,耳邊除了風聲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然後我們就看見了被繩子捆綁著的阿卯鬥此刻也被懸崖上的大風整個人吹得飄忽不定他在努力的往著懸崖的壁上靠近,這時我也才發現,懸崖的壁上有許多大大小小風華的石穴。


    站在我這個角度,我看見的最大最深的可容納十幾個人的樣子,最小的一個小嬰兒都進不去。


    而且讓我驚奇的是,好多風華的石穴裏都有人,大概瞄了一眼過去,大概有二十幾個人,有的很麻木的望著石穴外的天空,而有的則是盤坐著,閉著眼睛,手上掐著古怪的手訣,就如同入定了一般。


    這個時候阿卯鬥已經穩住了身形,貼在了懸崖邊上,抓住了一棵那裏的小樹,然後努力的朝著其中一個石穴攀登過去,在他終於進入了那個大概可以容身兩個人的石穴,站在懸崖上一直看著的兩個少年就毫不留情的隔斷了繩子。


    達興大巫看得好像有些不忍,轉頭問那兩個少年:“這一次阿卯鬥領罰是多久?”


    “一年。”其中一個少年很沉默,並沒有答腔,而另外一個少年則是簡單的回答了一句。


    “啊?這麽久?我以為一個月也就我去找找刑罰大巫。”達興大巫的情緒好像很激動,轉身就想要進入哪個刑罰大巫所住的吊腳樓。


    但那個之前的少年稍許攔了一下,說到:“達興大巫,刑罰大巫給予的刑罰自然是公道的,多少年來一直如此。相信達興大巫也可以讓刑罰大巫改變主意,但這壁上石穴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多少代大巫都曾經在石穴中清修。祖巫對待族人是仁慈的,有人眼中的懲罰,何嚐又不是有人眼中的機緣。”


    說完這句話,這個少年默默的退到了一邊,雙手垂立,也不再阻止達興大巫。


    而達興大巫轉眼看了一眼阿卯鬥,此刻的阿卯鬥已經盤坐在了石穴當中,望著遠方蒼茫的山脈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始終沒有再往秘寨平台之上望上一眼。


    達興大巫又一次歎息了一聲,說到:“罷了,也當磨練他的心性了,就如你所說,未嚐不是機緣。隻是一日三餐希望照顧的好一些。”


    “那是一定時間到了,也不會耽誤一秒,接阿卯鬥上來的。”那個少年恭敬的答了一句,然後和另外一個少年又回到了那個刑罰大巫的吊腳樓。


    我看了一眼阿卯鬥,內心總有很其妙的感覺,覺得和這人我可能是再無交集了,但之後一定會有新的故事和很多故事從這裏延伸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看盡這個世界的風景在人的有生之年或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視線,可是看盡這個世間的故事和悲歡離合卻是無可能的。


    人,隻能無愧於自己的心,做好自己的事,麵對自己的緣,錘煉自己的心,足矣。


    “是否覺得很殘忍?”已經離開懸崖邊緣的達興大巫忽然開口這樣問了一句,將我從淩亂的思緒中拉回。


    盡管山風凜冽,但這句話我還是聽得分外清楚我搖搖頭,從人性的角度來說,是有些殘忍,這是比監獄更深的禁錮,可是從修者的角度來說,這卻是最好的磨練之石。


    “看來你是懂得的,而且祖巫的確是仁慈的,這裏充滿了祖靈的氣息,在這裏如果能靜心清修,就是一場機緣。如果心性不定,確實就是最大的折磨。”達興大巫給我和師父解釋了一句。


    其實這一句完全沒有必要對我和師父解釋的,看來這一句解釋是要安他自己的心吧。


    “我在寨子裏風風雨雨數十年,也應承寨子裏,入世十年,有些天分,有些運氣,如今在這秘寨九樓裏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秘寨的平台不大,達興大巫說話間,再次帶我們穿越過了那個祭台。


    之前第一次過這祭台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的感覺,這第二次走過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恍惚了仿佛聽見無數的獸吼,然後看見了無數的廝殺,可是是誰與誰在廝殺,是什麽樣的獸吼,我根本不清楚。


    我隻是被那股蒼涼肅殺的氣場一下子給鎮住了,這是我所感受過的最強烈的氣場,超越我任何一次對氣場的體驗,讓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隻能容身其中,去體驗,去感受,卻無力掙紮出來。


    接著,我被一雙大手狠狠的拉了一把,才一下子清醒過來,我一回神發現是達興大巫拉了我一把,而他嘴上念著什麽怪異的口訣,我是一句也聽不懂。


    “你沒事兒?”估計是見我眼神恢複了清明,達興大巫擔心的問了一句。


    “你怎麽了?承一?”師父好像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我好像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我搖搖頭,無法形容內心的感覺,明明隻是瞬間的事情,在我清醒過來以後,我卻發現我好像經曆了亙古一般的悠長歲月我甚至這個時候才發現傻虎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莫名的匍匐,全身毛發直立,一雙眼睛迷茫而無辜,好像迫切的想要得到我的安撫。


    這些變化在經曆的當時我不覺得有什麽,在這個時候才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可怕籠罩著我,雞皮疙瘩一路起到了我的脖子。


    我趕緊的安撫傻虎,我覺得它這一次的反應比上一次遇見了窮奇殘魂還要誇張很多倍而達興大巫罕有的沒有對我師父說清楚發生了什麽,而是看著我師父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這個徒弟不錯,若非是你道家弟子,我祖巫十八寨也不介意再收入一個外姓親傳弟子。”


    師父也很大大咧咧,竟然沒有追問什麽,說到:“那自然是一個好弟子,可惜道家傳承的情況也不見得比巫家好很多,要是回到了那個讓人向往的年代,承一的際遇會好很多吧?”


    達興大巫笑笑沒有說話,卻是一路領著我們走到了最大的那棵樹下,最大的一棟吊腳樓。


    而師父立在他的身旁,說到:“穆老兒,一路走來,進入秘寨,你的一生也足夠輝煌了。”


    “比起你在外的轟轟烈烈,我隻是坐井觀天罷了,惟願祖巫十八寨一輩更比一輩強吧,至少我在這一輩看到了希望。”說到這裏,達興大巫話鋒一轉,說到:“我知道你與達戎的長輩之間有承諾,可是按照達戎如今在寨子裏的地位,恐怕不是我能決定所有的事情了,在這裏必須請示寨子裏的二十一代巫,薑老兒,你能理解嗎?”


    “自然能的。”師父的表情很平靜,隻是這樣接了一句,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達興大巫點點頭,然後恭敬的朝著那棟最大的吊腳樓喊話到:“卜登大巫,達興請求一見。”


    達興大巫的聲音很大,壓過這個斷崖上狂放的風,而在這個所謂的二十一代巫麵前,達興也不敢自稱自己是大巫,隻能自謙的稱呼自己為達興,而在他喊話過後,那個吊腳樓裏一片平靜,半天都沒有任何回應,而達興大巫也不敢再喊第二次,而是背著強子,躬身在吊腳樓外恭敬的等候。


    我和師父也略微躬身低頭,畢竟是見一個寨子的大巫,於禮來說,也應該是如此的而且也不敢因為等待有絲毫的不耐煩,畢竟我們來這裏是要帶走強子的,而聽達興大巫的話,好像強子對這個寨子很重要,所以這個時候禮數最好要周全一點。


    這樣的等待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大概是有五分鍾的靜默,那棟吊腳樓突然傳來了‘吱呀’的一聲,接著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就從上方響起,說到:“卜登大巫請你們全部都進去。”


    我一抬頭,就看見一個清秀的少年站在吊腳樓的長廊上,在對我們喊話,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進屋了,再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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