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些時間的休息,大家多多少少都恢複了一些,就連之前昏迷的陶柏與肖承乾也醒了過來,但為了避免又有什麽意外發生,我們今夜也注定隻能在岩石上過夜了,帕泰爾太狡猾,怕得是它還留存有力量,在夜裏又弄出什麽事情來。


    明月緩緩的從天邊升上了天空,待它完全的停留在天空的某一個高點,清冷的月光淡淡灑下時,岩石上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和微微的鼾聲,轉眼夜已深。


    我沒有睡覺,而是在躍動的火光麵前一根一根的削著竹子,這是強尼大爺從蓬萊號上拿來的一些材料,目的是要紮一個紙人,做為山字脈的傳人,這件工作當仁不讓的是我來完成。


    小刀不停的揮舞著,我手中的竹子飛快的變成了一根根的篾條,在這安靜的夜裏,小刀和竹子之間碰撞產生的‘刷刷’的聲音,非但沒有破壞這種靜謐,反而顯得這夜越發的寂靜悠遠。


    寂靜悠遠到穿越了很多歲月讓我恍然覺得仿佛眼前正在削竹子的人不是我,仿佛我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這片深潭上孤寂的一塊岩石,而是在那一年,故鄉的溫暖小院,在月光下,在油燈旁的師父,而年紀小小的我正好奇的蹲在一旁,興致勃勃的看著竹子紙片在師父的手中飛舞。


    這樣的往事讓我有些恍惚,它們好像已經發生了很久很久,久遠到回憶起來,都染上了一層記憶的昏黃,就如同古老的照片,它們又好像隻是發生在昨天,近得我連那時師父的每一個表情都記得那麽清楚。


    ‘嘶’,在這樣的晃神下,我手中正在削竹子的小刀劃破了我的手指,指尖傳來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這才從往事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沒關係吧?”在我身旁的強尼大爺忍不住問了一句,並且飛快的拿過酒,原本想自己喝一口,然後噴在我手指上幫我消毒了的,但到底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酒遞給了我。


    我笑了笑,這老頭兒,有時倔強起來還是挺可愛的,然後喝了一口酒,噴在了正在流血的手指上,又順便再喝了一口,讓酒帶來的火辣辣驅散一點兒深夜的寒冷。


    “這樣不休息,明天能堅持住嗎?”強尼大爺忍不住問了我一句。


    “沒有問題的。”此時我需要的篾條差不多夠了,我正在一根一根的收拾,最難的工作就是在上麵繪畫符文,隻要出了一點兒差錯,紮好的紙人都不會起作用!


    我沒問為什麽一定要紮個紙人,因為強尼大爺至始至終都不肯說明原因,就如同他一直沒有解釋,為什麽今天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他也到底沒有使用他所說的最後也最強的一擊。


    他隻是在大家都入睡了的時候,忽然叫醒我,指著一堆材料,讓我紮紙人,說是為了明天做準備的工作,並給了我另外一張圖紙,上麵有些紙人要求的形象,還有在紙人的‘骨頭’上,所需要畫的符文。


    這符文一般是根據命格來繪畫的,否則就沒有任何的作用,雖然我不是命卜二脈的,但是一般看見這種符文,也能大致知道所畫紙人的命格,可這些符文是如此的紛繁,且不符合命格排列符文的常理,我根本就看不出這其中蘊藏的命格,隻覺得一眼之下,這符文不是我們道家所學的那些,好像更高級一些,就如師祖所布的陣法。


    但我沒有任何疑問,因為在圖紙的下麵依舊龍飛鳳舞的寫著一個李字!


    一切都在無聲的進行,在畫符文的過程中,不能有任何的打擾,即便我隻是在按圖索驥,也因為這符文的陌生,必須全神貫注的投入。


    經曆了一個多小時,才完全了全部的工作,在這一個多小時以內,我和強尼大爺並沒有任何的對話。


    在完成符文以後,我長籲了一口氣,拿起身旁的酒喝了一大口,又點上了一根煙,狠狠的吸了兩口,疲勞才稍微得到緩解,強尼大爺原本是讓我休息一會兒才繼續紮完這個紙人,但最關鍵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我想還不如一口氣完成它。


    在圖紙上的那個形象和我們一般所紮的紙人沒有太大的區別,隻不過不論是身材的比例,還是臉型五官,都比世間的絕大多數人完美很多,這不是說長的英俊什麽的,就是一種和諧的完美感覺,讓人感覺人就應該長成那樣,才是最端正的人,隻不過是紙麵上的形象,看那麽一眼,都讓人覺得看起來很舒服,有些移不開眼睛的感覺。


    “感覺很神奇吧,李說,世人以為的高一等的所在,也不過就是這樣的形象。”強尼大爺在我的身邊說到,然後停頓了一下,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看起來很不錯啊,我懷疑昆侖上住著的人,就是這副模樣。”


    我沒有說話,隻是大概有一些猜測,師祖安排的是什麽了,想到這裏,我望著強尼大爺說到:“為什麽到現在才把這個拿出來?”


    火光映照著強尼大爺的臉,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到:“如果我們在白天的時候,全軍覆沒了,拿出這個也沒有意義,不是嗎?有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就好比我該拿出這一張圖紙,可是理所當然之下,多少也有些苦澀和不舍,雖然這不代表那些苦澀和不舍就讓我退縮。”


    “什麽意思?”我已經開始紮起了紙人,雖然不是全神貫注的在聽強尼大爺說話,但我思索了好一會兒,確定自己還是沒有聽懂。


    麵對我的問題,強尼大爺微微一笑,很安然的樣子,然後說到:“承一啊,你也不用什麽事情都要去懂,去問一個為什麽的。”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紮紙人是和師父從小就學習的一項技能,所以做起來也不算慢,很快紙人的大概雛形也就出來強尼大爺看得異常投入,到這時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家人總是很神奇的樣子,感覺還懂一些藝術。紙人紙馬什麽的,當年你師祖開祭壇,用紙人紙馬借陰兵陰馬,我就覺得很神奇了!主要是我難以相信一個道人,還能做出這麽栩栩如生的東西。”


    懂藝術?我的臉色變得怪異了起來,想起了師父留下的那些布陣靈玉,上麵刻畫著的不知所雲的亂七八糟東西,甚至還有火鍋,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旁邊歪歪扭扭的刻上一句這是火鍋我就覺得藝術這個東西和我們壓根兒不沾邊,就像師父三兩筆就能勾畫出紙人的神韻,我大概也能做到,但讓我們脫離了做紙人本身去畫一個什麽,那絕對


    不過師父還有‘代表作’,那就是師祖的畫像,那幾乎是用上了他畫紙人的全部功底,加上對師祖刻骨銘心的記憶,才能成就那副畫作,至於我也就畫畫紙人吧。


    為了轉移這個尷尬的問題,我很幹脆的問強尼大爺:“你說明天是最危險的時刻,是指開棺的時候嗎?”這本就是一句廢話,任何僵屍都是開棺的時候最危險,哪怕是在陽光下開棺,僵屍一沾染了生人氣,都會瞬間起屍,可我也想不出來什麽別的問題了。


    “說是危險,其實應該隻是一瞬間,隻要過了那一瞬間,就沒有危險了,隻要你製服住帕泰爾。你說開棺的時候是最危險的,那是不對的!你知道,不是所有的僵屍都怕陽光,至少帕泰爾不怕!危險,是破除封印,你師祖殘魂被收取的那一瞬間。”強尼大爺低聲的說到,這是他第三次重複這句話了,但每次說的時候,都很是沉重的感覺。


    他並不能給我說要怎麽做,因為師祖當年就沒有給他說明在破除封印的那一刻要怎麽做,隻是說了,以後來徹底解決這件事情的,基本可以肯定是他的傳人,和他有著相同的命格,如果作為他的傳人,來怎麽對付僵屍起屍都不知道,也就妄為他的傳人了。


    不過,強尼大爺還是交給了我一包東西,打開來那是一包血色的糯米,我很奇怪糯米為什麽會是血色,一聞還的確有濃重的血腥味兒,強尼大爺隻是淡淡的給我解釋到:“這糯米,是我精心保存下來的。它們怎麽說呢是每個月都會被我,用我自己的鮮血浸泡一次,懂了嗎?”


    “為什麽是你的鮮血?”我不解的是這個。


    “或者,我的鮮血比較好用!難道你不相信我嗎?”強尼大爺不願意過多的解釋,隻是認真的看著我。


    我一收手,收起了糯米,說到:“那我就不問了。”


    強尼大爺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到底什麽也沒有說。


    岩石上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火光在不停的躍動,還有在火光旁忙碌而沉默的兩個身影,仿佛在這一刻,是互相依靠著的,長輩與小輩之間的淡淡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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