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感覺是溫暖的,恰逢暑假,兩個姐姐也把我的兩個侄兒送到了這裏,四川人有些外甥侄兒不分,其實我覺得還挺好,加個外字不親熱了。


    這麽幾年過去,兩個小家夥也長挺大了,到現在反倒是跟慧根兒親跟我不親,隨便給我打了個招呼,拿了禮物後,倆小子就拉著慧根兒在別的屋嘀嘀咕咕的了。


    直到我喊慧根兒出來吃飯,這倆家夥才放過了慧根兒,自己跑出去玩兒了,說是要烤玉米。


    從小我就愛吃我媽做的紅燒排骨,這一次飯桌上當然也少不了這個,和幾樣我愛吃的菜,另外還變著花樣給慧根兒做了雞蛋,和好吃的茄盒。


    我和慧根兒都吃的很香,就是想著要吃家裏的飯,我和慧根兒在路上都故意沒吃東西。


    我媽還是老習慣,我在吃飯的時候不停的給我和慧根兒夾菜,我爸就在旁邊,一會兒就把酒瓶子摸出來了,在我媽的吵吵嚷嚷下,打著陪兒子喝兩杯的借口,樂嗬嗬的給我和他各倒了一杯酒。


    飯桌上的氣氛很是溫馨,我媽和我拉著家常,說著說著她就說到:“三娃,你要不要上山去看看啊?我和你爸每年來都要上山去打掃一番呢,順便拜祭拜祭你師叔師姑啥的。”


    我一愣,心裏不自覺的湧起一股刺痛,都這樣了嗎?荒涼到要我爸媽去打掃了?曾經我也離開過竹林小築,但事實上,我知道我們還會回去,或者有師父的地方就是竹林小築,但如今我不敢回去,因為這個每年李師叔的忌日,我都是自己在家拜祭,不單是我,我們這一脈都特別怕去那個地方,回憶太傷。


    我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就放下了筷子,下意識的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流過喉嚨,胸腹一下子泛起一片火辣辣的感覺,好歹壓抑住了一些心痛。


    不隻是我,連慧根兒吃東西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啪’的一聲,我爸放下酒杯,重重的一拍桌子,吼到:“老太婆,你提啥不好,你提這個?兒子才回來,你就不能說點兒高興的。”


    平日裏,我爸哪裏敢這樣吼我媽,我媽也哪裏能任他這樣吼,可這次我爸一吼,我媽竟然訕訕的不敢說話,估計她也覺得自己多嘴了。


    我給慧根兒使了一個眼色,趕緊裝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對爸媽說到:“好了,爸,我不難過的,我剛才愣了一下,就是覺得自己太不盡本分了,竟然要麻煩你們去打掃。”


    “就是,就是,額也不乖咧。”慧根兒在旁邊幫腔到。


    我媽的臉色這才好看點兒,趕緊說到:“唉喲,這就好,我還以為我這老太婆說錯話了呢。”


    “什麽老太婆,我媽是美女,不是老太婆。”我趕緊轉移話題,逗媽開心。


    “什麽美女,都這麽老了,盡是瞎說。”我媽嘴上怪著我,可是臉上的笑容卻出賣了她。


    “就是美女,媽,我走了那麽多城市,就沒見過哪個老太太比你漂亮,真的。”


    “哼哼,美女”我爸在旁邊表示‘不屑’,當然又挨我媽罵了。


    但氣氛總算又再次回複了溫馨。


    我在村子裏呆了五天,每一天都盡量的陪著爸媽,雖然每天麵對熟悉的景色總是會勾引很多回憶,但溫暖的親情總能給我以撫慰,我的內心是安寧的。


    慧根兒也很開心,因為這山野田間才是孩子們的天地,比起來公園啊,遊樂園什麽的一點兒都不差,他帶著我兩個侄兒玩的不亦樂乎,由此證明,這小子絕對不是早熟那一類的人,18歲的大孩子了,雖然讀書讀的晚,但好歹明年也要高考了,沒見過他這樣還要上樹掏蛋,下河撈魚的。


    五天以後,臨近劉春燕孩子的預產期了,我帶著爸媽一起去酥肉所在的城市,兩個侄兒不肯離開這村子,因為和村子裏的孩子們混熟了,倒也沒事兒,爸媽反正也去不了幾天,就幹脆把倆侄兒拜托給鄰居。


    雖然時代已經讓人們之間變得越來越冷漠,但是這些老鄉親的情分總是還在的,也是值得讓人放心的。


    在回去的路上,我們就接到了酥肉的電話,在電話裏他聲音都有點兒發抖,他對我說到:“春燕今天就要生了,就是今天啊,已經被推進去了,推進去了三娃兒,我真的,我真的好緊張啊。”


    “今天嗎?”我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笑容,心中也是激動,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迎接一個新的生命,還是我好兄弟的孩子,也算我的半個孩子,我幾乎也是在電話裏激動的大喊:“我快到了,今天一大早就出發呢,快到了,要等我啊。”


    “我x,這生孩子的事兒咋等?難道給醫生說,叫我媳婦兒憋著,等你來了再生?”酥肉都被氣笑了。


    在電話的旁邊也有笑聲,我聽到了沁淮啊,如月啊的聲音。


    我爸媽也在車後麵笑我傻,連我自己都有些臉紅,對酥肉說到:“那就別囉嗦了,我估計還有1個小時就到,趕緊掛了,我開快點兒。”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忍不住的就把車開快了一點兒,在這32年的生命中,我經曆過生離,死別,但是就是沒有麵對過新生,我兩個侄兒的出生也被我生生的錯過,這一次我是不肯再錯過,因為有什麽感動能比過生命帶來的感動。


    車子行駛的有些快,一向擔心我開快車的媽媽這次竟然難得的沒有抱怨,隻是倆老人都忍不住歎息了一聲,我媽更是說了一句:“酥肉生孩子咯,我是高興啊,可是你啥時候讓我抱孫子啊?”


    我默然了,我不敢接話,說實話我比誰都想讓爸媽抱孫子,可是我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和一個不愛的女子去生一個孩子,我有時也會幻想如果我和如雪有一個孩子,那樣的幸福隻是想一下,嘴角都會掛起笑容,可是很快就會被現實擊碎這樣的想法,到最後幹脆就是不敢想。


    但是麵對父母,有一天我會妥協嗎?我不知道人生,難以兩全的事情太多,換一句話來說,我又怎麽舍得父母抱憾終生?


    可我又怎麽能負了我的愛情?


    這樣的事情想來太過心煩,我皺起了眉頭,在開車的中途,就摸出了一支煙來點上,我是我媽的兒子,我真的煩躁了,她怎麽看不出來,她沒說話了,連同我爸也是半句沒說。


    我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他們的眼神,那是一種多麽渴望又多麽失望的眼神啊,我的心又狠狠的痛了一下。


    再說我立誌追尋師父的腳步,我有資格要個孩子嗎?


    隨著車子的行駛,我還是漸漸忘卻了這件事情,我們連家都沒有回一趟,就匆忙趕到了劉春燕待產的醫院,問清楚了酥肉所在的地方,我讓慧根兒帶著我爸媽,我幾乎是一路小跑上去的。


    一去到那裏,就看見酥肉焦急的走來走去的身影,沁淮懶洋洋的靠在牆上,不過時不時的看手表的樣子出賣了他還是很在意,至於如月算是最淡定的一個,隻是目光盯著手術室,連我來了,都沒有看見。


    其他還有酥肉的幾個朋友,我都認識,倒是他們先看見了我。


    這讓我不得不感慨,酥肉這小子那麽愛熱鬧,連媳婦兒生孩子都叫那麽多人。


    酥肉的朋友先招呼了我,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酥肉的父母風風火火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了,手上拿著一些嬰兒的必需品,一邊跑酥肉的媽媽還一邊說:“看我高興的,連一些東西都忘了帶。”


    在這時,我爸媽連同慧根兒也到了。


    一番寒暄招呼以後,大家都陷入了焦急的等待,酥肉在我旁邊,跟我念叨著:“就是你,讓我媳婦兒等你,這不憋住了?”


    我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這個時候就不和這個要當爸爸的家夥鬥嘴了。


    沁淮過來攬住我們倆,說到:“沒說的,承清哥給取名字,我們當幹爹,給小家夥的禮物可不能少。”


    如月也走了過來,剛想說話,酥肉就對如月說到:“如月丫頭,我警告你啊,別送我孩子一隻蜘蛛啥的。”


    如月沒好氣的說到:“我還想安慰你兩句別急來著,你倒擠兌起我來了,我絕對不會送我幹女兒或者幹兒子這個的,送你一隻蜘蛛好了。”


    “可別,我脆弱,心髒承受不起。”酥肉說完,我們一陣大笑,緊張的氣氛倒是衝淡不少。


    隻是笑完之後,酥肉有點兒想哭的說到:“我孩子真幸運,還沒出生,就有那麽多幹爹,幹媽了,那麽多人疼。”


    是啊,酥肉可以算是我們這一群人當中,最早有孩子的人了。


    也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啼哭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每個人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誕生生命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感動,酥肉哭了,如月也流淚了,連我和沁淮的眼圈都紅了。


    往日的各種冒險歲月擠入腦海,那時我們都還小,都還年輕,如今我們竟然一起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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