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特別是我媽站在屋裏感受最深,隨著那老和尚的誦經之聲,聲聲落下,這原本陰冷無比的屋子竟然給人感覺漸漸的敞亮起來,連原本那透骨的冷意也慢慢的感覺不到了。


    估摸隻過了20幾分鍾,那薑老頭兒就站了起來,走進西廂房,四周打量了一下,對周寡婦說到:“你家周大要走了,你有啥話趕緊說吧。”


    周寡婦一聽,原本才幹的淚水跟著就不停的掉下來,扯著嗓子就喊到:“周老大啊,你這次就安心的去吧,不用掛心我們兩娘母(母子),下輩子...下輩子我還和你好。”


    周寡婦不打嗝了?!我媽疑惑的望了周寡婦一眼,可聽著周寡婦的話,又被勾起了女人家的心事,也由不得自己的,跟著一塊兒落淚。


    “陽氣總算重新落了下去,可惜太虛弱了。”薑老頭兒小聲說了一句,都說大道無情,薑老頭兒自問還堪不破世間情之一字。所以忍不住提醒周寡婦周大的魂魄就要走了的事實,讓這對深情的夫妻能有機會說一會兒最後的話兒。


    再有機會踏上黃泉路,是周大的福分,他希望周寡婦能明悟這一切。


    屋子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陰冷,給人感覺就是一間正常的屋子了,想是周大的亡魂終於踏進了黃泉路,隻是老和尚的誦經聲依舊不停,還響徹在這間屋子裏。


    我媽輕聲問到薑老頭兒:“薑師父,這周大不是走了嗎?慧覺師父咋還在念呢?”


    “周大亡魂太虛,怕過不了黃泉路,這老禿驢想多與些念力給他,也算送佛送到西,讓他走完這黃泉路。”


    這老和尚不愧為出家人,果然慈悲為懷,我媽感歎了一句,全然忘記那個非得要當薑老頭兒二舅的老頭兒。


    老和尚足足為周大誦經了一個小時才算做完法事,周家人自然是千恩萬謝,一定要留薑老頭兒和慧覺和尚吃飯,卻不料慧覺老和尚神情分外嚴肅的說到:“不成,不成,做法事本是我的功德,吃了飯就成做生意了,不成,不成的。”


    這番話說的讓所有人哭笑不得,這老和尚說話咋那麽讓人摸不著頭腦?偏偏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隻有薑老頭兒見怪不怪的說到:“別理他,他算計的精著呢。”


    告別了周家眾人,我媽依照薑老頭兒的話先回了我家,而薑老頭兒和慧覺老和尚不知道去哪裏閑晃了,一直到晚上快10點了,才到我家來。


    2杯熱茶奉給兩位師傅後,我爸問到:“薑師傅,慧覺大師,你們咋那麽晚才來,弄得我提心吊膽的,以為你們不來了。”


    薑老頭兒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然後才說到:“雖說村裏人家隔的遠,但我常常跑你們家,也難免別人會有個猜測。所以,有時還是稍微避人耳目一下比較好。”


    我爸一想那也是啊,現在這個環境,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兩人沒坐多久,慧覺老和尚就是為上次薑老頭兒鎮壓的鬼魂做法超度,這場超度法事足足做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雄雞打鳴時,才算結束。


    陪著慧覺老和尚,我爸媽也是一夜沒睡,同時我媽還特別叮囑了兩個姐姐,家裏發生的事兒可不許拿出去亂說,半個字兒都不能透露。


    薑老頭兒倒是好興致,一夜沒睡,就光逗著我玩了,我睡了,他就盯著我傻樂,偶爾給他添茶送水的我媽看見這場景,往往是一身雞皮疙瘩的就出去了,我爸對我也沒有見得有那麽肉麻。


    一夜過去,法事已畢,稍許有些疲憊的慧覺老頭洗了把臉,和薑老頭兒一起吃了早飯,卻也不睡,和薑老頭兒一起嚴肅的坐在堂屋,看那樣子,薑老頭兒是要和我爸媽說說我的事了。


    我爸是個啥人?耿直,憨厚卻在心裏跟明鏡似的,深通人情世故的人,見兩位師傅這個架勢,知道有正事兒要說,而且是關於自己兒子的,他立刻在薑老頭兒麵前恭謹的坐好,然後開口說到:“薑師傅,我兒子有啥問題,你都說,我承受的起。”


    薑老頭兒歎了一聲,放下茶杯,似是不好開口,沉吟了半天才說到:“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一句話嗎?”


    “啥話?”


    “你的孩子沒啥父母緣啊。”薑老頭兒慢慢的說出這句話,兩隻眼睛一直盯著我爸的臉,想看看我爸有啥反應。


    我爸立刻就緊張起來了:“那薑師傅,您的意思是我兒子還有劫難?我們始終保不住他,對不對?”


    “劫難是一定的,他是童子命,本就應劫,應命而生,道家麵對劫難的態度一般都是自己去渡,這是避免不了的。我說他沒父母緣,是因為他是道童子,始終會歸於我道,強留在你們身邊,不是他的命數啊,如果勉強強留,他怕是度不去這很多劫難。”薑老頭兒這番話語速說的很慢,在仔細的斟酌字句而說,怕我父母一時接受不了。


    “那薑師傅,你的意思是,我要送他去山上修道?”我爸的臉色難看極了,這在他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兒,唯一一個兒子,才剛滿月沒多久,就送去修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不止我爸,這時我媽也激動了起來:“薑師傅,孩子還那麽小,我是不會把他送出去,他是我的兒,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這條命不要了,也得養大,養活他。我不管他什麽命,我這當媽的給他擋著!”


    這一番話一說出來,薑老頭兒立刻尷尬了起來,在一旁的慧覺老和尚也不禁念了一句佛號,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你這婆娘,說啥子喃?薑師傅咋幫我們的?你說話咋就這難聽?”屋裏氣氛沉悶,薑老頭兒的尷尬我爸都看在了眼裏,在子女的事情上,女人肯定是不講什麽理性的,這是當媽媽的天生護子的本性,但我爸做為一個男人是萬萬不能這樣處事的。


    再說做人要知恩圖報,薑老頭兒不僅救了自己的兒子,還送虎牙,送自己兒子一場功德,咋能讓別人這樣難堪。


    我爸很少對我媽發脾氣,這一通吼,我媽先是一愣,接著就聽出意思來了,臉立刻就紅了,趕緊的就給薑老頭兒道歉了:“薑師傅,對不起,我剛才,我剛才真的是太激動了,畢竟他那麽小,我則心裏不忍心啊......”


    薑老頭兒擺擺手,站起來歎息一聲,說到:“這事不怨你,換成哪對父母一定都不能接受兒子的身體才好些,就要和他分離。其實,我救你兒子是緣分,對他那麽好,則是我的本分。我們這一脈傳承有一個規矩,在算命一事上,算天算地算人獨獨不算己身,不過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會有感應。”


    說到這裏,薑老頭兒頓了一頓,背起雙手,在堂屋裏來回走動起來,思索了一陣兒才說到:“早在幾年前,我就隱隱感應到我將有一場師徒的緣分,會有弟子來傳承我的所學。我一身孤獨漂泊,到了這把年紀會有個弟子,也是一件喜事兒,我去找了一個人,幫我大概算了算,指明了我的弟子大概就會出現在這一帶,具體他問我再算嗎?我拒絕了,畢竟窺天道,他也得付出一定的代價,我不想欠他太大的人情,這欠了的人情總得還啊,如果我不還,這因果注定我報在我的徒弟身上,這是我不想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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