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石榴屋樓定的長青從房簷滑落,再貼著巷子緩步向前,此時兩樓中不斷有人跑出來,但是都很有默契地遠離是非之地,腳底抹油跑的極快。


    常年廝混這種魚龍混雜之地,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此時長青已經離那兩人不遠,估摸一下,也就十來步的距離,長青盡力收斂氣息,按映月的說法,現在的他呼吸微弱,氣機運轉遲滯,除非是刻意凝神探尋,否則極難發現長青的存在,因此映月有些羨慕,說他的身體是天生的暗殺者,如果不用在這樣的地方,乃是暴殄天物,長青自然是嗤之以鼻,說她這是想讓自己出力,盡說漂亮話,你說你吃啥啥沒味,心髒半天都不跳一下,生怕自己睡著睡著呼吸真的停了,整天都不知自己是怎麽會事情,萬一自己這身子被人下了降頭呢,映月則認為,他現在的狀態介於生與死之間,既類似道家的龜吸之法,也像佛門的枯坐入定,不過長青總覺得映月是在唬自己,就是想拉他做完這一票,她映月穩賺不賠,長青自然是白出力的那個,而且搞不好小命就交待了。


    此時他手輕輕搭在刺龍劍上,月光落在他臉上,令他本就蒼白臉,又多了一絲寒意,死而複生麽,似乎又不完全是,長青自己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和那個叫李常春的自己還是不是同一個人,而且自己現在做的事,擱在以前別說杜青鬆第一個不信,自己更是死都不信,那時候隻想著和師妹行走江湖,做個神仙眷侶,到時候起個雅名,就叫“神雕俠侶”,杜青鬆有一次問,那個雕是誰,長青說誰問誰就是。


    隻是如今胸口的傷口看著已經結痂,疼也是不疼了,可是心裏呢,有些事真的比肉體上的傷更能折磨人。


    長青抬頭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不遠處,映月再次與劉虎豹對了一掌,映月明顯不敵,退了兩步,氣機一陣紊亂,說到修為,劉虎豹已經穩居地字二品,映月則是初入地字境,在地字三品上還沒站穩,自然無論是眼界還是對境界的理解,都是不敵劉虎豹的,如果不是有長青策應映月與送死無異,目前來看,映月果然更擅長偷襲暗殺的法子,一擊不成便遁走,而這個劉虎豹明顯更擅長死戰,或許是他在沙場上養成的意氣,這種意氣十分可怕,江湖中人都缺乏這種與人搏命的意氣,或許隻有軍隊這樣的絞肉機,才能孕育出遠超普通江湖人的意氣二字。劉虎豹能在麵對境界低於自己的刺客依然采用獅子搏兔的姿態,這才是映月不斷落入下風的根本原因。


    不過顯然映月也打出了恨意,長青不知道這恨意從哪裏來,如今映月死戰不退,恐怕便是一股恨意支撐,隻見氣機紊亂的映月強壓傷勢,一瞬之間,竟是再次貼近那劉虎豹,且靈活躲過劉虎豹的一掌,隨即雙手貼在劉虎豹胸膛,內力疊大山,轟然巨響,劉虎豹身體如被牛撞,飛出數丈,映月得理不饒人,劉虎豹身體被這一掌拍飛,一人倒飛,一人前掠,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幾息之後劉虎豹哄然倒地,街道上鋪就的青黑石板,瞬間碎裂無數塊。


    劉虎豹嘴角溢血,映月內力沉入雙腿,直接朝劉虎豹胸口砸下。


    劉虎豹一個翻身,堪堪躲過,隻是苦了那青黑石板,在這一擊之下,再次迅速蔓延,整條街竟無一塊完整地磚。


    劉虎豹身為青石縣三千駐軍統帥,自然不不會坐以待斃,實際上,劉虎豹此時才真覺得有點意思了,一身絨甲早已褪去,渾身隻餘下貼身的褻衣,此時上衣隨著映月內力迸發的一掌,盡數化作碎布。


    “你真是越來越令我意外了”


    “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姑娘,花有千般好,人有不同味嘛”


    映月一臉恨意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


    “家犬,弑主!”


    劉虎豹聞言,有怒意,有殺意,竟是氣機出現了劇烈波動,他不知道眼前這女子是誰,但很顯然這女子知道他是誰,他甚至想到一種可能性,而此時令他殺意驟升另一個原因則是那一聲“家犬弑主”


    劉虎豹體內氣機不顧一切,迸發開來,什麽會不會傷到經脈,他亦全然不顧,渾身肌肉緩緩膨脹,顯然在他眼裏,這女人必須死,且得馬上,立刻!


    長青躲在暗處,本就在靜靜等待機會,若論修為,他目前還真比不上這兩人任何一個,不過他自蘇醒以來,便發現即使沒有內力支撐,他也有遠超常人的氣力與感知,長青自嘲地笑了笑,或許這便是父親說的天有盈虧自補不足,他失去了一些東西,自然也得到另一些。


    那邊劉虎豹氣機已如奔騰的江河,長青輕輕握住那把漆黑的刺龍劍,悄悄弓身,如箭上弓弦,刺龍劍劍身漆黑,如一抹夜色,劍出無聲,長青整個人亦如鬼魅,速度奇快。


    若是這劉虎豹不積蓄氣機,不因那映月一句話便心神激蕩的話,長青還真不敢出劍。


    就仿佛一根木刺,刺破了孩童常玩的那種羊皮圓球,聲音沉悶,並且唐突。


    劉虎豹雙目圓瞪,周身氣機頓時一滯,一柄黑劍,從胸口透出。


    可他畢竟是一名地字境的高手,受此重創,依然強行轉身,含恨一拳,長青飛出數丈,生死不知。


    映月飛掠而來,一掌落在劉虎豹腦門上,他的身體詭異地往後一蕩,七竅流血,就此倒地。


    而長青則晃悠悠地從幾丈遠的地上爬了起來,揉了揉胸口,一臉疑惑,他緩步走到映月身旁,匪夷所思地說道:


    “我發現我這個人,現在感覺很遲鈍,被人打了這麽一下,也隻是感覺悶悶的,竟然一點也不疼,我在想,以後做別人的事,會不會也沒感覺,真是那樣,豈不是很憂傷。”


    映月嘴角帶血,看著這個中了劉虎豹含恨一拳卻顯得並無大礙的古怪男子,又說出這麽欠揍的話,險些一個巴掌甩上去。


    關鍵此人如今的氣機隻有黃字三品,要是說氣機是內勁氣力的源泉的話,長青按理也就比普通人略強,竟然硬扛劉虎豹一拳跟沒事人似的,雖然剛剛的劉虎豹氣機大部分用來壓製傷勢,落在長青身上那一拳比不得一開始向映月遞出的那拳,可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地字二品!


    映月眼神古怪地望著長青,看的長青頭皮發麻。


    現在映月好奇的是他本身更仿佛一個無底洞,那一身外來氣機又是無根之水,終有全部耗盡的時候,不知那時他會變成什麽樣。


    長青笑了笑了,見映月不說話,才發覺映月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正麵硬撼一位地字二品的高手,她映月可沒有長青的迷之體質,正想出言安慰,誰知腳踝猛然一緊,身體已經被一股巨力扯翻。


    長青定睛一看,竟是那劉虎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劉虎豹翻身騎在長青身上,一雙手如鐵鉗狠狠掐住他脖頸,長青被人居高臨下,此時又被人框住脖子,一時之間竟有些使不出勁。


    可令長青奇怪的是他並無想象中的窒息感,這或許與他如今呼吸極為緩慢有關。


    而這時,長青體內,僅剩的那點氣機開始流轉,並且速度越來越快,絲絲吸扯之力開始湧現,此時長青的身體就像原本平靜的湖水,突然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任你是仙人還是什麽,在這湖麵上,就逃不過被吸扯下去的命運。


    感受到本就剩餘不多的氣機開始不由自主向那偷襲自己的小子流去,劉虎豹麵露驚恐,想鬆開雙手,卻已無法做到。


    映月一雙眼睛瞪的老大,心想這就吸上了?


    劉虎豹雖已是強弩之末,可到底也是一名地字二品境的武夫,一身氣機已如江河,雖然剛剛一戰之後被耗的七七八八,但終究是在武道上登堂入室的高手,此時長青如蠻牛吸水,一股腦收下剩餘的這股氣機,雙目頓時有些泛紅,但是比第一次雙目充血的樣子要好了很多,映月心想,這事也講究個熟能生巧?吸著吸著就麵不改色,哦不對,是眼不改色了?


    劉虎豹慘然倒向一旁,竟是尚未氣絕,雙目望著映月,氣若遊絲,可映月依然是聽到了,他問道:


    “你可姓張?”


    月光下,映月輕輕點了點頭。


    劉虎豹緩緩閉上了眼睛。


    ……


    天楚山,梁家劍府禁地劍崖。


    司徒逐風蹲在劍崖邊緣,看著底下的萬丈深淵,作為梁家劍府三大禁地中唯一一個用於弟子反省己身,領悟劍道的地方,自然不會在什麽風景怡人之地,相反,劍崖原本是一座石峰,石峰直入雲霄,如出鞘利劍,暗合劍道的“孤直”之態,足見初代劍主用心之良苦。


    不過司徒逐風此時已經將初代劍主罵了個狗血淋頭,從那萬丈深淵裏,他沒找到逃跑路線。


    接著又屁顛屁顛地跑到劍崖入口石廊處,那裏有九柄古劍懸掛於空,緩緩漂浮,劍氣隨風飄動,一絲絲劍氣遊離到了石廊外,觸碰到一些碎石,石塊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最後化為齏粉,然後劍氣又返回那九劍之中。


    司徒逐風很謹慎地看了看自己的二百來斤肥肉,又看了看那化為齏粉的碎石,頓時打了一個哆嗦,果然九宮劍陣不是吃素的,這削一下,就算他司徒逐風肥肉再多,也經不起幾下刮的。


    他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長滿麻子的臉上一雙小眼睛,咕嚕嚕地轉,回頭看了一眼劍崖深處的那間石窟,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看來逃是逃不了咯。


    可是人剛走到石窟洞口,數枚碎石激射而出,司徒逐風拍飛了兩枚,可依舊被其餘幾塊碎石打的翻倒在地,他抬頭看著洞窟,眼神怨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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