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將軍還是單純。”


    周虞和趙暖暖跟在燕純陽之後,向臨安皇城而去,他忍不住慨歎說道,


    “紹興和議不是一日談成的,而是持續了很多年,到今年北方金國甚至會把韋太後、宋徽宗及他的另兩位皇後的靈柩送回來。


    嶽飛不明白啊,他還一心想著向北,向北。


    趙構不殺他,金人怎麽可能會答應和議呢?”


    提槍縱馬的少年穿過長街,驚亂人群,將近皇城時,迎來一批又一批的禁軍阻攔。


    燕純陽還是那個少年,但畢竟有所不同,他的槍冷漠無情地刺死一人又一人,幹淨利索,一直殺到和寧門下。


    他殺開和寧門下的禁軍,躍上皇城高牆,依然冷漠地踩著鮮血,繼續向內,殺向皇城深處。


    殺向大慶殿。


    這座紹興十一年剛剛竣工,從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南渡宋室執政天下的合法性,也基本確定了官家一心想定都於臨安再也不走的宮殿,成為燕純陽今日的目標。


    大慶殿中,


    大宋官家麵無表情,漠然問道:“師相以為,太後撫先帝靈柩歸來,當如何處置?”


    有一位年已過五旬,但身材結實,儀表堂堂的男子沉眉凝神,洪聲說道:“官家當奉太後於宮中,以天子禮大葬先帝,示天下以孝,非如此,不足以定人心。”


    官家冰冷說道:“近來人心不安定,萬俟卨何以暴斃?”


    “臣已命查之。”


    “查!查!查!再查不出,師相就不擔心,自家的頭顱何時也被一槍洞穿?”官家寒聲說道。


    大宋官家趙構如今是第二次拜秦檜為相,深為倚重,以“師相”稱之,秦檜聞言,默然須臾,說道:“臣為官家計,何畏死哉?但此一事,亦足見軍將勢大,實非小事,誅一嶽飛而有人行刺大臣,則再有不奉命而受誅者,又如何?”


    趙構陰沉地點點頭,遺憾說道:“飛,朕亦曾深信之……”


    秦檜道:“然軍將坐大,便生驕矜,視詔令如無物,為一己之功利,而罔顧天下之太平,既非人臣之道,心中亦無黎庶,似此輩者,不誅何以安天下?”


    趙構假惺惺說道:“嶽飛……還是忠的。”


    秦檜垂首,低沉說道:“昔狄青執政,大臣見異,仁廟遂去之,仁廟歎曰:‘狄青,忠臣也’,文彥博對之:‘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臣亦以為然。”


    君臣相視,一時默然。


    忽聞大慶殿外,直通和寧門的禦道上,隱隱有驚亂之聲,官家皺眉問道:“何事?”


    立即有近侍出去查看,不一時回到大慶殿中,慌忙說道:“官家,有一人縱馬提槍,殺入皇城中來了!”


    趙構目光發怔,仿佛聽錯了。


    秦檜大喝道:“殿司何在?”


    那近侍慌忙說道:“殿前都指揮司正與來人血戰……啊!”


    一顆大好頭顱,猛地飛進大慶殿的門,砸在那近侍的腦後,近侍一頭栽倒,伏在地上扭頭一看,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死不瞑目,不禁嚇得體如篩糠,顫巍巍道:“殿司……”


    秦檜忙即上前,拉住趙構說道:“官家速速避去!”


    披甲深重、執銳凶煞的禁軍魚貫而入,充塞殿中,將大宋官家庇護在後,


    一名渾身浴血的男子提槍而入,他的身後是屍山血海,他用力抹一把臉頰,露出白俊的少年臉龐。


    他振奮大槍,一言不發,直接開殺,一槍搠爛一名禁軍的脖子,頭顱歪斜,幾乎垂落,然後大踏步上前,於亂軍之中,大槍左右翻轉,視人命如草芥,一槍便是一個血窟窿,殺得大慶殿中鮮血飆飛。


    秦檜扶著麵無人色的趙構向殿後倉惶而去,


    那少年猛發一聲喝,左手奪下一名禁軍的長刀,翻手爆轉,刀光鼓舞如風雷,蕩開身周七八名禁軍圍殺,右手高舉大槍,猛烈投擲!


    這杆大槍已殺得鋒芒鈍了,通體染上鮮豔的血紅,它飛過人群時是如此驚豔而肅殺,直指那位大宋官家。


    這名少年是來刺王殺駕的!


    他先殺了萬俟卨,再去誅秦檜,既然撲了個空,想來秦檜藏在皇城中,他先誅秦檜最後來刺殺大宋皇帝趙構的計劃不得不改變……這樣也好,一並殺了。


    ……


    “在大秦任務世界,雲夢澤那一戰,蒼梧給我的任務提示是,燕純陽已擊殺,原來是因為他將一部分真靈和靈魂登錄進大秦任務世界時,另外一部分真靈便已進了這個任務世界。


    他確實是要死了,徹底的那種,他就沒打算再出去!”


    大慶殿門內,


    周虞和趙暖暖並肩而立,他們看著血泊和滿地屍體,


    看見燕純陽那一槍,穿過兩宋山河的淪喪,穿過嶽武穆的憤慨,穿過多少英傑誌士的悲壯人生,擊向大宋皇帝趙構。


    臣子恨,何時滅?


    今日滅!


    管它真的世界,還是假的世界。


    燕純陽沒有一絲絲改變,他還是那個十五從軍,做到嶽飛將軍的親衛,於嶽將軍被害後,怒擊秦檜相府的少年。


    那杆大槍距離趙構的胸膛,隻剩不足一尺,虛空中驀地出現一隻手,幹瘦烏黑,如同烏雞的爪子,硬生生地一斬,將大槍斬作兩截!


    現身出來一名烏錦八卦裳的道人,臉膛瘦削,兩目森森,手爪一搓,燕純陽的槍便簌簌粉碎,道人發出冷笑:“你這孽種,竟敢刺王殺駕!”


    趙構大喜,慌忙說道:“龍師救我!”


    烏衣道人淡淡說道:“官家勿驚。”


    ……


    大慶殿門內,周虞恍然大悟:“趙構曾經躲避金兵於海上,這是四海龍宮中哪一支……”


    “你不動手?”趙暖暖笑問道,“現在的燕純陽,可不是修行者的敵手,隻是個勇力過人的少年罷了。”


    “不需要我們動手。”周虞說道,“柳老丈說過,燕純陽怒擊相府,殺秦檜不成,去官入山,隨道人遊,修行二百年後,參與過朱元璋北伐……


    我想看看,這位道人,是不是我猜的那一位。”


    周虞話音剛落,


    大慶殿外,便有一片慶雲浮來,雲上立著一老一少兩個道人,


    那年老道人一身破舊道袍,立在雲端,含笑盈盈,年輕道人則走下雲端,往大慶殿中,道一聲:“師弟,師父等你久了,還不隨我走?”


    年輕道人仿佛看不見周虞和趙暖暖,


    雲上的老道卻麵露狐疑之色,看向周虞二人。


    周虞笑著揖手道:“葉天師,久違了。”


    老道詫然道:“道友識得貧道?”


    周虞含笑說道:“龍瑞已這般大了。”


    老道聞言,驀地怔在雲上,眼神一瞬迷惘,隨即清明,麵露歡喜之色:“原來如此!


    龍瑞,回來。”


    “師父。”年輕道人轉身,疑惑問道,“不是要帶師弟走麽?”


    老道說道:“他要殺,便讓他殺。”


    說話之間,老道落下雲端,走向大慶殿內,揮一揮拂塵,那名烏衣道人便臉色劇變,全身僵直,動也不能動。


    老道說道:“速回海中去,否則老道便斬了你!”


    烏衣道人一咬牙,縱身而起,化一條黑龍,騰雲駕霧,直奔東方大海而去。


    燕純陽仰天大笑,笑中帶淚,提刀上前,先是一刀,劈碎秦檜狗頭,


    又是一刀,


    斬了大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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