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好似掉進無底深淵,無力又驚恐,就在跌到底部的時候,驀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抹了一頭冷汗,打量周圍。


    眼前是一個灰撲撲、空蕩蕩的房間,地麵褐黑色夯實的土,一縷縷光線,從矮小的窗口透入。


    “哥,哥……救……”


    外麵壓抑的哭聲,好似被捂住了嘴。


    心頭一驚,三腳兩步出去,就見一麵色枯黃的男子,正捂住任穎的嘴,拽著往外走。


    爛賭、酒鬼,也是他這個身體的父親……這是他看到這個男子,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念頭。


    “哥,救我,他要把我賣掉……”


    小女孩哭著,尖叫著,被男子狠狠踹了幾腳:“去紅院有什麽不好,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伺候,有人心疼,穿金戴銀不愁吃穿,老子這是讓你去享福,又不是讓你去死……再哭老子掐死你。”


    畜生……


    任秋腦袋一炸,衝過去:“放開她。”


    男子一愣,一腳踹過來,猙獰的道:“小畜生,老子是你爹,用得著你來教老子做事?”


    任秋踉蹌幾步,捏著拳,定定不動。


    報官,這是他前世本能,但從骨子裏透出一股狂暴的殺意。


    記憶裏,報官是無用的,窮人報不起官,有錢也不行,你沒相應地位,隻會更慘。


    氣氛沉寂,一時無語。


    “放了她可以,你給老子拿錢來,有錢老子就放了她,十兩銀子就行……”


    十兩銀子?


    能買至少二十石糙米,足夠幾口之家一年有餘不愁吃。


    哪怕現在世道不好,十兩銀子,也是一筆普通人家不敢想的數字。


    “小畜生,老子可不是沒給你機會,十兩銀子可不多,老子和紅院談的可是十五兩,少你五兩可見情麵了。”


    男子一把掐住他脖子,力道越來越大,惡狠狠的道:“別當老子不知道,老子早就打聽了,你在皂水幫收屍,摸了不少東西吧?”


    殺了他。


    不然永不得安生。


    驀然,一股念頭蹦進腦海,旋即壓製不住的擴散,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間,那裏裹著一柄小匕首。


    男子瞧著不對,神色變了,眼中凶光閃爍:“怎麽,還想殺了你親爹?小畜生,老子年輕的時候,也是混過幫派的人,殺的人沒十個也有七八個。”


    寒芒吐射,如電似光,速度極快,角度詭異。


    刹那七八刀下去。


    男子死了,躺在血泊了抽搐。


    任秋喘著粗氣,死死拽住匕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許久後才偏過頭,看著嚇呆了的任穎,咧嘴一笑:“回屋去,我不喊你別出來。”


    任穎‘哇’的一聲,撲了過來:“哥,我好怕……”


    夜晚,任秋推著一輛獨輪車,從小院出來,很快就到了一處廢棄水井。


    “咚~”


    沒想到,自己練劍後,第一個殺的居然是自己親爹。


    世事無常,隻怪他太畜生。


    許久,拿出一張紙,在月光下,字跡潦草,上麵一個大血手印。


    九兩銀子?


    這是他從屍首上摸出來的,一張賭檔欠賬票子。


    難怪突然回來,原來是欠了一大筆錢,才有歹心的。


    他突然有種感覺,這個賭檔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找上門來。


    普通人他倒是不怕,但一旦遇到,像灰狼這樣的,或者人數一多,自己可就危險,更別說還有小丫頭任穎。


    看樣子,得早做打算了。


    而且他也不想繼續在幫派裏廝混,遲早被人打死。


    練武,一定要強大起來,才能生存下去。


    ……


    翌日上午,外麵敲門聲,任秋開門一看,就見一瘦弱的半大小子,正是二狗子,見他咧嘴一笑:“任哥,昨天你咋沒去幫裏欽點?王老大還問呢。”


    “進來吧。”


    任秋讓開身子,瞥了眼外麵,見沒人後關上門,道:“昨天身子不太舒服,就沒去……你先等會,我洗把臉。”


    二狗子看了眼屋內,低著聲:“你爹呢?”


    任秋身子一頓,旋即放鬆下來,看著木盆裏晃動的水,一張稚嫩而又倔強的臉,輕輕一笑:“他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走了也好,這些年要不是你,你們早餓死了。”


    二狗子悻悻然,想要罵幾句,又怕落了任秋的麵子,搖搖頭不再說,道:“對了,王老大說,最近和幾個幫派有些摩擦,要小心他們報複,讓下麵盡量到幫裏,別亂外出。”


    頓了頓,咧嘴一笑,搓著手:“對了,任哥,前天摸著不少東西,有啥值錢的沒?”


    任秋一怔,搖搖頭:“我還沒看,你等會。”


    說著,進了屋,任穎還躺在床上,摸了摸她額頭,有些發燙,皺了皺眉頭,想必是昨兒嚇到了。


    得想辦法抓些藥回來。


    從旁邊拿起一包裹,走了出去,二狗子迫不及待的打開包裹,裏麵什麽都有,亂七八糟,都沾著一些血。


    “嘿,什麽值錢的都沒有……”


    二狗子頗為失望,但也不抱怨,十次摸屍,九次空,畢竟都是群苦哈哈,有錢了誰會帶在身上。


    “二狗,咱們縣裏,可有什麽地方習武?”


    “有啊,但那可不是咱們這些人敢想的,咱們城南就有一家武院,城北也有一家,聽說光學費,就要五十兩,還不包括吃住……咱們幫主,就是從武院出來的。”


    二狗子眨了眨眼:“任哥,你可別告訴我,你想去學武啊,你哪裏來的錢。”


    任秋搖搖頭,輕笑道:“我就問問。”


    二狗子奇怪又納悶,總覺得任秋性格變了,以前從來不會思考太多,雖然打架不要命,但在頭腦上,他總能略勝一籌。


    ……


    街麵上越來越亂,左近的鋪子也關了不少,兩道旁的攤子上坐著的,幾乎是不良之輩,打量著匆匆行人,眼神閃爍,不時跟上去。


    “滾,這是老子的錢,什麽時候成你的了,你叫它一聲,它答應嗎?”


    “好漢,好漢……這可是救命錢,你不能拿啊好漢。”


    一滿麵橫肉的壯漢眼睛一撇,瞧見一低著頭路過的小子,踹開一個老漢:“再囉嗦,老子一拳頭打死你。”


    說罷,緊跟上去。


    到了一無人巷子,忽地停下來,左右看著,撓了撓頭:“人呢?”


    “算你小子運氣好,跑得快……”


    壯漢吐了一口濃痰,罵罵咧咧地走了。


    任秋從一角落慢慢走出來,手裏一柄匕首,以極快的速度,在五根手指間跳動,如一道寒光風暴,在陽光下閃爍發光。


    淡淡的看了眼那人背影,從腰間拿出一根金條,拋了拋旋即收好,轉身離去。


    到了一茶攤,要了一碗茶,也不喝,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老板也不問,這年頭亂打聽,可是會死人的。


    到了中午,就有一拘僂著身子的男子走過來,往任秋麵前一坐,毫不客氣的端起茶碗就喝。


    “呸~”


    吐掉口裏的茶葉,瞥了眼任秋:“錢帶了?”


    任秋隻是看著他,不回話,惹得那人有些惱怒,冷哼一聲:“跟我來吧。”


    說著起身,快步往城南去。


    任秋丟了幾個銅板,也跟了上去。


    很快,兩人來到一荒僻之地,周遭人家很少,許多大樹屹立在兩道旁。


    男子回頭看了任秋一眼,露出一嘴黃牙:“你倒是膽子大的很。”


    “不過你放心,我六福做事,從來講規矩,隻要事後少不了我的好處,一切好說。”


    說著,嘮嘮叨叨又道:“等下你別亂說話,見我的眼神行事……還有,不管成不成,我的錢不能少。”


    任秋點點頭,表示答應。


    繼續往前走,很快就聽到一聲聲呼和聲,從一院子傳出,院子大門開著,偶爾進出一些穿著灰袍的壯漢。


    “到了,你在這等著……”


    男子囑咐了一聲,然後小跑過去,探頭探腦的往裏看,然後不停的招收,很快就走出一個陰鷙的青年,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麽,那陰鷙青年瞥了眼任秋,搖搖頭就要進去。


    任秋趕緊上前幾步,不理會男子瘋狂暗示的眼神,拱手道:“在下任秋,見過少俠。”


    陰鷙青年麵色更加陰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你不適合練武,體質不堪,氣血太弱,練了也是白練。”


    旋即看了眼男子,冷冷的道:“不要什麽人都往這裏帶……”


    說罷,轉身就進去。


    男子氣急敗壞,一把抓住任秋胳膊,又怕動靜太大,引起裏麵注意,咬牙切齒的道:“不是跟你說了,不要亂說話,看我眼色行事麽?”


    任秋麵色陰晴不定,深吸一口氣:“抱歉,是我魯莽了。”


    “你……別的不說,說好的價錢,你得翻倍給我。”


    男子說著,就拉著任秋往外走,迎麵一個大山般的陰影,仰頭一看,神色一僵。


    一個兩米多的壯漢,如一頭站著的巨熊,距離近能感受到,周遭氣溫都上升了一些。


    “你要學武?”


    巨熊般的壯漢,饒是有趣的看著任秋:“方才周源,是不是跟你說,你不適合練武?”


    任秋心中一動,微微點頭。


    果然這壯漢咧嘴一笑,不屑的道:“他懂個屁……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體質確實夠弱的,我一巴掌都能拍死的老牛都比你強。”


    任秋打量著他身形,估摸著實力,確實打不過他,哪怕自己練了劍術,恐怕隻要挨了一拳頭,也能打死他。


    “你有沒有錢?”


    “有。”


    壯漢一拍手掌,如打鼓似的,震得兩人耳朵發鳴:“有就行,跟我進去,我帶你去見師父,有我推薦你,師父肯定收你。”


    任秋腦子還沒轉過來,就被壯漢一手拎著,像一隻小雞,大步進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男子,欲言又止,不敢喊。


    院子很大,足有近千平方,想必是打通了周遭的院子,沒有多餘的設施,地麵是夯實的土,近百個壯漢,赤著上身,鼓起如鐵塊似的肌肉,舉著一塊塊巨石,在打熬力氣。


    壯漢的體型,哪怕在這裏都屬於拔尖的,其他人見了都喊三師兄,任秋甚至看到了,方才那個陰鷙青年,隻不過其臉色更加黑了。


    到了後院,一個體型和壯漢有的一拚的中年男子,正在虛抱練功,動作緩慢,好似懷裏有萬斤巨石,一股股白氣從其身上冒出。


    許久,中年男子吐了一口氣,好似蒸汽機似的,居然發出‘嗡嗡’之聲,長達數十息。


    這還是人麽……任秋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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