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機鈕搭合的脆響,公子夜晃身出現在窗邊,打了個手勢讓她倆進來。


    銀霞鬆了口氣,與蛛女小心翼翼地踏入屋中。


    公子夜難得一臉肅然,“從現在起,你二人絕對不可妄動。樓內雖無守衛,但此地機關絕對比任何守衛都更為凶險。”


    “是。”二女點頭答應。


    “站在這裏別動。”公子夜閃到倆人身後,將窗戶輕輕合起。


    銀霞的身體不禁僵住。摘星樓的窗戶不知如何製成,接合嚴密得無絲毫縫隙。窗外分明是皓月當空,屋內卻無一絲光線漏入。她瞪大眼睛,努力分辨,然而絕對的黑暗,令雙目失去了應有的功能,如同瞎了一般。


    靜寂久立,昨夜黑蝠與機關獸相鬥的場景閃現於腦海之中。身處險地又目不能視,她的心中竟起了惶恐。


    突然,就在不遠的前方,兩團幽幽的綠光亮起。銀霞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攥緊銀鞭。幽光處掠來一陣勁風,她未及多想,將鞭揮下。


    幽光閃開,鞭子抽到實處,前方傳來公子夜的悶哼。


    鞭子打到的是他?銀霞愕疑不定。


    蛛女的驚呼從幽光處傳來,“哎喲,銀霞姐姐你這是做甚?公子剛才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此地凶險,不可妄動。”


    銀霞這才明白,那兩團幽光竟是蛛女的眼睛!


    她愧然嚅囁:“對不起,我以為是機關狼。”


    蛛女嗤聲說道:“公子剛把此地清理完畢,怎麽會有機關狼?你要說謊也該編個像樣點兒的理由。”


    她不會說謊,為何會做此舉?公子夜略一思索,提聲對蛛女斥道:“蛛女,不要在我麵前耍小聰明。不想死在樓中,就不要給我惹麻煩。”他正在破解通往三樓的機關,雖然察覺到鞭風,卻不能躲閃,隻得硬生生地挨了一鞭。


    “討厭,人家隻是想跟銀霞姐姐開個玩笑啦。誰知她這麽凶。”蛛女嬌弱地回了一句,又嘟嘟嚷嚷地說道,“夜視是夜行者最基本的本領,她竟一點兒不會。我早就說過,帶著她隻會徒增麻煩。”她不禁暗感困惑,她選擇出手的時機極好,正是他無法分神之時。他沒有回頭,如何得知是她搞的鬼?


    “此地我說了算。你若再敢惹事生非,休怪我不客氣!”公子夜的聲音既怒且厲,一改往日溫和。他早知蛛女絕非易與之輩,豈料才一進樓,她就伺機搗亂。若非與她已有約定,他真想現在就把她扔出樓外。在此險地,一個無法托付後背的同伴,實是隱患。


    “好嘛好嘛,不要這麽凶嘛,就會欺負人家。”蛛女說得委委屈屈,心中卻是一凜。她實在是氣昏了頭。察覺到他對銀霞不自覺的親近,竟令她妒火中燒,進而使出如此昏招。他極為聰穎,這種小動作隻會令他反感。為了此次任務,堂主已毫不猶豫地犧牲了黑蝠韋恩,若是自己失手,……蛛女突然打了個寒戰,其它都是小事,此次任務絕不容有失!


    黑暗中,銀霞發覺她的手被另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


    公子夜在她耳邊柔聲說道:“不必緊張,一切有我。相信我,定會護你平安。”


    剛才那一鞭他實打實的挨了,此刻背上火辣辣的疼。正是這疼痛提醒了他,不管她平日如何張牙舞爪,可這是她第一次夜行啊,怎會不緊張。他實在是粗心了。


    銀霞低“嗯”一聲,收起銀鞭,進樓前的怨氣倏地消失不見。她那一鞭是下意識地全力出手,打在他身上一定會很痛吧。她忽然深深愧疚,卻又不好意思當著蛛女的麵再次道歉,於是她以手指輕扣了他三下,默道對不起。


    停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同樣輕輕回扣了三下。


    明明什麽也看不到,不知為何,銀霞卻清楚地感覺到,他正對她暖暖地笑著。她不由揚起唇角,心中湧起淡淡的歡喜。


    夜無聲,樓無光。通往三樓的機關已破,三人魚貫前行。公子夜在前,銀霞居中,蛛女在後。


    雖然依舊看不見,銀霞卻很快適應了黑暗。甚至覺得黑暗並不可怕。沙漠裏長大的女子從來都不嬌弱,她幻想自己正走在沙漠的夜下。


    然而,深沉無垠的沙漠夜空總有星光相伴。此樓雖名為摘星,卻一顆星皆無,隻餘純黑一片。身處樓中,如被巨大而不知名的荒獸吞噬。銀霞走得極輕極緩,落腳極為慎重,生怕驚動了某塊磚石,引來不可預知的麻煩。


    原來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暗之中暗藏的殺機。


    她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手背傳來暖暖的熱力,她的手再次被握住。那隻手,掌心柔中帶硬,修長的手指寬慰地撫過她的手背,待她鬆開拳頭,才又放開。


    這一刻,她的心忽然安定下來。既然選擇相信他,那便一信到底。就當他如吹噓的那般,天資聰穎、才智超群、一切都不在話下吧。


    黑暗之中,前方之人不時停下,發出各種指令。他的聲音謹慎沉穩,全無平日的玩世不恭。


    依他的吩咐,銀霞做出各種動作:步移,躬身,輕跳,翻轉,甚至閉氣。勁風擦身而過,甚至忽冷忽熱,她可紋絲不動;“卟”、“啪”、“嗤”諸多古怪聲響,一律充耳不聞;腳下忽起忽落,隻當如履平地。


    身後的蛛女時不時地驚恐抽氣,銀霞卻心也不曾多跳一下。有的時候,看不見也是一種福氣。


    黑夜在黑暗中流逝,似慢似快,似緩還急。


    四更更鼓敲過,一路緊跟的蛛女忽然長籲了口氣,“終於到第七層了。”


    她釋然嬌笑,“公子好生厲害!竟能毫發未傷地破關至此。若是再得到《機關總笈》,那麽天下機關皆可被公子視作玩物。”


    此言一出,銀霞緊繃的心弦慢慢放鬆,隨即又心生困惑:就連天下第一神偷黑蝠韋恩都無法辦到之事,他怎能如此輕易做到?難道他竟比黑蝠韋恩還要高明?


    當聽到《機關總笈》四個字後,她幡然醒悟:《機關總笈》既然出自百工盟,身為百工盟之子的他又怎可能沒有學過機關之術。想必他要從溫家秘庫拿取的寶物應該就是這本《機關總笈》了。


    她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他沒有學過《機關總笈》,卻能把溫大的機關一一破去,或許他真的如同他一貫吹噓的那樣,天資聰穎、才智超群吧。


    公子夜卻並未如同往常那般得意,反而低聲叮囑:“現在還未到鬆懈之時。你二人待在此處,不可妄動。”


    銀霞聽出他口氣中少有的凝重,心中一沉,不由探手抓住他的衣角。公子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輕輕掙開。


    銀霞正欲開口,卻覺麵前掠過一陣微風,他已快步走向樓口。


    黑暗之中,銀霞側耳靜聽。


    停了一會兒,隱隱傳來機關的吱哢輕響。然而此次卻與以往不同,一聲奇異的脆響中,不知何物折斷。與此同時,卻聽身旁的蛛女壓抑地驚呼了一聲。


    然後,突然沒了動靜。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是死一般的沉寂。


    銀霞口幹舌燥,手心一陣冰涼,甚至連呼吸也一起屏住,卻仍是聽不見任何聲音。


    時間似被凝固在黑暗中無法流動。


    銀霞隻覺過了許久許久,才又聽到另一聲脆響。


    前方不遠處,有光點出現,接著化為朦朧的光團,然後逐漸形成一道豎起的光線。


    微光之中,隻聽得公子夜極為得意地輕笑一聲,“溫大的機關也不過如此。”


    隨著笑聲,光亮逐漸擴大,他的身影出現微光裏。


    銀霞終於恢複了視力。


    前方兩米處,是一道樓門。七彩朦朧的光線中,公子夜正倚門而立。


    見她望來,他星眸盈盈,微微躬身,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雖然隔著麵巾,銀霞亦能想像出他的笑臉。她心頭一暖,不由回了他一個微笑。真是奇怪,以前總覺他笑得輕浮,此刻看到卻無比心安。明明是同一人的同一張笑臉,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差別?


    蛛女驚歎一聲,雙眼放光地搶先進入門中。


    銀霞腳步略頓,穩了穩心神,這才跟了進去。


    來到門內,步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通往一間寬廣的大屋。屋內,裝飾得金碧輝煌。因有牆壁相隔,不能得窺全貌。但一眼望去,仍可看到各種巨大的奇珍異寶。而就在珍寶的兩側,堆放有小山般的金銀。


    順著光線看去,房頂之上鑲有數十顆夜明珠。每顆均如嬰兒拳頭般大小。熒光爍爍,映得金銀珍寶,散發出無比誘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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