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霞低頭疾走,胸中怒火萬丈。枉她如此信任,豈料他竟是一個下流之人!與這種人扯在一起,隻會徒增羞辱。現在就回屋取了包裹,立刻出府!


    行走間,背後傳來一人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卻是公子夜追了上來。


    銀霞隱忍下怒火,冷笑停步,待他過來。


    公子夜跑到近前,對她嘻嘻一笑,“我的好公主,你聽我說……”


    他剛一開口,銀霞忽然輪圓了胳膊,照著他的麵頰狠狠扇去。


    “無恥之徒!”她的眼神帶著無比的輕蔑,罵完即不顧而走。


    清脆的響聲伴隨著辣痛,令公子夜腳步停頓。眼眸深處閃過一道含義不明的銳光,他眯起眼睛,隨即換上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公主,不再需要銀兩了嗎?”他在後麵淡淡問道。


    銀霞身體一震,緩了腳步。這一生氣,竟然忘掉了最為緊要之事!但她仍頭也不回地說道:“就算我急需用錢,也絕對不會跟你這種下流之人合作!”


    “你可知那位白衣公子是何人?”


    “我管他是誰!”


    “哈哈,真是可笑!你來到溫府,居然不認識溫四公子。”


    “我為何要認識溫四公子?”銀霞反駁著,突然隱隱明白了什麽。


    她緩緩停步,遲疑地問道:“你是說,那位白衣公子就是溫家的四公子?”


    “那位可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溫四公子——‘霜空劍’溫浩武麽。”公子夜長聲慢道,嘴邊噙出一抹嘲諷的淺笑。


    銀霞怔住。


    鄭明秀曾向她盛讚過溫四公子,說他的劍法是“芝蘭瓊屑不為香,素光流螢逐劍飛”。“娟人娃娃”也曾因溫四公子,與她發生口角。當時她對這位溫四公子極為不屑,今晚見到他後,卻覺詩文形容得並不為過。那般絕美淩厲的劍法配上風姿絕代的容貌,難怪會引人沉淪與追捧。


    “我好心幫你,你卻賞了我一記巴掌。你說這算不算是恩將仇報?”公子夜踱步上前,哀怨無比。


    “你剛才是想幫我?”銀霞猶豫著轉頭。


    “你竟然還在懷疑我!”公子夜唉聲控訴,隻差沒掉下眼淚,“你以為半夜三更地站在別人家的房頂上,不會引人注意?實話告訴你吧!溫家不缺銀兩,卻也從來沒有缺少過盜賊,那溫四的劍下更沒少過亡魂。若非我想方設法,引開溫四的注意,你怎能輕易脫身。”


    他似乎真的是在幫助自己,雖然方法有些過於特別,但確實令自己從溫四公子的緊跟不放下逃脫。


    “對不起,是我冤枉你了。”望著他一副受傷的表情,銀霞歉意頓生。


    “算了,反正我也被人冤枉慣了,不在乎被你多冤枉一次。”公子夜捧心長歎,桃花眼盈盈。


    “我以後再也不會冤枉你了。”銀霞愧意加劇。


    “無所謂了。對我而言,被人冤枉與羞辱都隻是家常便飯。”公子夜自哀自憐,抬手撫上麵頰。


    見他俊逸白皙的麵頰上已泛起五個鮮紅的指印,銀霞不由大為後悔:他好心助己脫困,卻被自己如此對待。


    抿了下唇,她低頭說道:“我誠心跟你道歉。你若心中不甘,便打回來吧!”說著,她挺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看向公子夜,等他動手。


    公子夜眼波微瀾,心頭一震:她竟是認真的!


    麵前少女下巴昂起,長睫輕顫。月光拂過她姣好的麵龐,映得那雙黑而大的眼睛清澈如水。


    這女子是如此驕傲,卻又如此坦誠,還真不好意再跟她開玩笑了呢。


    別過頭,他輕咳了一聲,“我可沒有動手打女人的習慣。這一下便記在帳上,留待以後再還吧。”


    “不好,我不喜歡欠債。”


    “那麽你把眼睛閉上,否則我不好意思動手。”


    “要打就打,何必多事?”


    話雖如此,銀霞還是把眼睛閉上。


    良久,不見他動手。麵頰邊似吹來一股異樣的溫熱氣息。


    銀霞猛地睜眼,卻見公子夜仍立於原處,表情奇怪地望著她。


    “你到底打是不打?”銀霞不耐煩起來。


    “不打了。”公子夜移開目光,望向遠處,“打了你,我又得不到半點好處,而且還違背我作人的原則。還是記帳吧,等以後你還我別的東西好了。”


    “你想要什麽?”銀霞認真地問道。


    “隨便什麽,隻要你認為值得就成。”公子夜答得心不在焉。


    剛才,他忽有一親芳澤的衝動,臨到近前卻又退縮。


    他在心中暗罵著自己,就算會再挨上一記耳光,也該先親完了再說啊。真是的,為何會突然心生膽怯?這與他平日信奉的率性而為完全不符嘛。


    “隻要我認為值得就成?”銀霞又問了一次。


    “嗯。”


    “那從此次生意中扣除可行?”


    “可以。”


    “好,我定當還你!”


    是了,剛才那可不是膽怯,而是把她當作生意夥伴看待。生意夥伴之間是應該注意一下言行舉止的。公子夜釋然。


    “哎,我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輕舉妄動嗎?你這時出來做什麽?”


    “我睡不著覺,便想出來探探路。”


    “探路?”公子夜打量著她,忍不住捂著肚子低聲大笑,“若是出來探路,你總該換件衣服,蒙個麵吧?不僅不蒙麵,連衣服也不換上一套。我看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做賊者,恐怕全天下也隻有你一人!”


    “我以前又沒有做過。”銀霞麵上微紅,瞪他一眼。這人的臉也變得太快了吧?剛才還淒婉哀怨,現在卻指著她笑得樂不可支,完全判若兩人啊。


    “不會做,我教你啊。”公子夜眨眨眼睛,說得甚是誠懇。


    “才不要!”銀霞憶起畫妝之事,對他不屑扭頭。


    “我有兩條消息,你想不想聽?”公子夜湊上前去,晃動著兩根手指。


    “什麽消息?”


    “第一條是好消息。據我觀察,溫四並未對你起疑,你可以安心去當舞姬。”


    銀霞不解,“既然我已混入溫府,直接去取寶藏不就行了。為何還要繼續去當舞姬?”


    “你這性子也太急了些吧。”公子夜撫額歎息,“溫四武藝不凡,溫家秘庫機關重重,你以為溫家的寶藏是那麽容易到手的嗎?”


    “那該怎麽辦?”


    “時機,做任何事都需要等待時機!”公子夜語調微揚,“溫四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但你要答應我,不再輕舉妄動。”


    “要是你解決不了怎麽辦?我的時間可有限得很。”銀霞一臉懷疑。他看起來弱不禁風,根本不可能打得過溫四公子。


    “不能力敵就應智取嘛。你時間有限,五日總等得了吧?我隻要五日便可解決溫四之事。”公子夜舉手保證,“你要答應我,五日之內不再輕舉妄動。”


    “好,我答應你。”銀霞想了想,點頭同意,“第二條消息為何?”


    “第二條消息嘛,”公子夜眯起眼睛,“你今日遇到的黑衣人是神偷‘黑蝠’韋恩。他輕功冠絕江湖,號稱天下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他今日雖被溫浩武迫走,它日必會重來,看來咱們有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了。”


    “管他是誰,任誰也不能擋了我的財路!”銀霞摸向腰間長鞭,發狠地說道。


    “其實也未必就是壞事。”公子夜一邊唇角輕勾,“溫府秘庫機關重重,讓他先給咱們探探路,也許是件好事。總而言之,現在咱們應該以靜製動。”


    銀霞覺得有理,正欲答話。忽然,她心生警兆。立刻出手如電,捂住公子夜的嘴巴,將他拖入路旁樹叢。


    片刻之後,幾名手持兵刃的巡夜莊丁從拐角處轉出。


    銀霞透過濃密的樹叢,悄悄觀望。公子夜毫不掙紮,任由她捂口攬著。


    待莊丁走遠,銀霞這才鬆手。


    隻聽公子夜輕聲笑道:“不錯嘛!‘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是做賊最基本的要點。你已無師自通,倒很有做賊的潛質。”


    銀霞聞言低頭瞪他一眼。卻見他雖被拖倒在地,頭卻愜意地枕在她的胸前。她不由臉色一沉,揪住他的手臂往旁邊甩去。


    “咚”的一聲悶響,公子夜被一個漂亮的過肩摔摜倒在地。


    銀霞“哼”了一聲,拍拍手站起。這人總沒個正經,早該給他點教訓!


    走出數步,卻不見地上之人起身。她回頭看去,卻見公子夜仍如剛才那般趴倒在地。


    她不由心虛:不會是剛才自己用力過大,把他摔暈了吧?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有半點動作。猶豫了一下,銀霞走了回去。


    蹲下身,她伸手揪住他的衣領把從地上他拉起。觸手的身體綿軟無力,她不禁心頭一緊,心中暗罵:這些中原人可真是沒用,這樣輕輕一摔就暈倒了。


    她皺起眉,將他翻身扶起,正要想辦法喚醒他。


    懷中之人卻“哧”地輕笑,一雙桃花眼閃閃發亮地睜開,朝她擠了擠眼。


    可惡,竟敢耍她!


    銀霞猛然鬆手,“啪”地將之摔在地上。


    “今晚的夜色可真美呀!”公子夜仰麵朝天,雙手抱於腦後。調整了下臥姿,他一臉愜意地歎息。


    裝模作樣!銀霞撇了下嘴,“我回去了。”


    公子夜隨口“嗯”了一聲,目不轉睛地望著天空,唇邊浮起一抹若隱若現的微笑,似是被夜空中的美景深深吸引。


    有什麽好看的?銀霞忍不住好奇地抬頭。


    層層疊疊的屋頂下,星空隻有巴掌大小,根本不可能看到什麽。


    又被這個家夥騙了!她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屋裏,月已東沉,啟明星亮,鄭明秀仍睡得香甜。


    銀霞輕手輕腳地躺回床上,睡意漸起。


    朦朧之際她忽然想起,自己進到溫府,卻忘記知會蕭引一聲。要是找不見自己,他定會著急吧。他說去城裏找熟人,也不知找到沒有?


    睡意漸濃,她隱約覺得,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記問公子夜了。


    是什麽呢?


    ……


    日出東方,天空漸白。溫勇領著一隊徹夜未眠的莊丁強打著精神,佇立在溫浩武的屋外。


    四少爺一回來便對二少爺言明,捉賊之事由他負責,旁人一律不許插手。


    無奈之下,二少爺隻得在莊外加派人手。雖然每晚仍是例行巡邏,溫勇卻覺得比嚴加防守時還要疲累。以前隻要重點巡邏,現在卻要走遍整個山莊,要知道菊南山莊可不是普通的大啊。


    忽然,本是燥熱的空氣中飄來一股銳利的寒意,處於半睡半醒之間的溫勇不由打了個哆嗦,困意頓消。


    隻見一人白衣飄霜,從晨光中走來。


    溫勇暗喝莊丁們站好,上前行禮:“四少爺辛苦了!二少爺正在屋內等你。”


    溫浩武無視他們,徑直進屋。


    “四弟,你回來啦。”


    坐於屋內的溫浩才起身相迎,熱切相詢:“我聽說今晚有賊出現。怎麽樣,抓到沒有?”


    溫浩武冷淡地回道:“那賊被我當胸刺了一劍後逃走。剩下的事就交由你和你的手下去辦吧。”


    “你為何不追去把他抓住?”


    “我練的是劍法又不是輕功。”溫浩武答得理所當然。


    “你的意思是追不上他,還是不想去追?”溫浩才臉上的期盼淡了下來。


    “自然是不想去追。”溫浩武麵露不屑,“捉一個受傷小賊這種事,你不會也要我親自去做吧?”


    溫浩才麵上一僵,怔立當場。當初分明是他嫌人多手雜,不讓自己插手的啊!


    溫浩武繞過石柱般的溫浩才,上床放帳,“沒事的話,就請出去。我要睡覺了。”


    白紗飄蕩,似霜冰相隔。


    溫浩才默立片刻,臉色紫青地往屋外走去。


    “以後沒有我的準許,請不要隨便進我的房間。”床帳之中又冷冷地拋來一句。


    屋外,涼風陣陣,樹影亂晃,本應清爽的夏風此時竟有些冰寒。


    望著二少爺僵硬的背影,縮脖跟在後麵的溫勇心中暗道:下次還要是提醒二少爺,雖說已經過了立夏,但來拜訪四少爺之時,仍需多加幾件衣服,才較為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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