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剛承擔了去調解工人矛盾的任務,但其實這個任務有很大的風險性。首先是有人身安全的危險,雖然工人傷害趙剛的可能性很小;其次就是事情能否妥善解決的風險,如果趙剛能夠順利完成任務,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這件事沒有順利解決,那麽雖然這個板子打不到自己身上,但幾年內,想升職是不太可能了。


    所以官場內有一種錯誤的言論: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是一種消極懈怠的思想,但也不是沒有一點警示作用,可以從“做事的完善程度”來鞭策年輕人。


    所以趙剛還是選擇接下這個任務。


    原因一這是上級交派的任務,這種大庭廣眾之下上級交派的任務不適合拒絕,如果在那麽多人麵前拒絕了曾軍和馬平,那就相當於得罪了頂頭上級和區委區政府等領導;


    原因二就是趙剛也希望能為這些工人做一點事,如果不留情麵上綱上線的處理,這些工人的所做所為已經違反了相關法律,《治安管理條例》能否適用還在這件事情的影響與後果,也在社會輿論的偏向和這些領導的一念之間;但如果按真正尺度辦事,王萬利肯定要被懲罰,但這些討薪工人也很可會麵臨牢獄之災。


    原因三可是這個年代,這些打工的男人大部分都是一家的頂梁柱。如果他們進去坐牢,一個家可能就這樣被毀掉了。趙剛對這些家庭心裏充滿著同情,內心也希望能在自己的努力下,早早解決這件事,減小事情的影響。


    客觀上來講,挾持的時間越短,對於事件的定性上也越好操作。


    何況趙剛大著膽子和張茂林要了一個“政策”,這個政策雖然有點超脫於法律之上,但隻要能很好的解決這件事,反而會有助於提高張茂林的官聲。


    趙剛一邊走一邊思考如何勸解這些已經有些焦躁的工人,最終還是定下“以情動人”的路線。工人本身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如果能在感情上加以動搖,再輔以小手段,勸說他們主動認錯也有很大可能性。


    這對趙剛來說不是賭博,趙剛內心的底線是不會用普通工人的家庭,當作籌碼賭博自己的仕途生涯的。所以趙剛給自己下的目標是100%要說服這些工人。


    想到這裏,趙剛拋開心中的其他雜念,穩重的走進大樓裏,而靜海宣傳部那邊的記者攝像機則錄下趙剛穩重的身影。


    趙剛走到樓前,沒有貿然進去,而是先大聲說道:“我是剛才給你們倒水的勞動局科員趙剛,現在我想進去傳達張茂林區長的指示,請問能允許我進去嗎?”


    就在趙剛問話的過程中,張茂林率領濱江區在場的全部公職幹部也走到離挾持大樓比較近的位置,方便觀察樓裏的情況。


    陶文兵聽到趙剛說傳達張茂林的指示,心想這個黑小子雖然在情況比較危急的情況下,但思路還是很清晰的。


    這時有下屬過來請示是否要安排警察包圍這棟樓,確保趙剛的安全。陶文兵考慮了一下拒絕了這個提議。他也讚成趙剛的分析,認為這時候裏麵的工人已經處在情緒焦躁的邊緣,警察包圍樓棟雖然有一定震懾作用,但也很容易刺激他們,陶文兵內心裏還是選擇信任趙剛。


    陶文兵也選擇假裝看不到女兒陶婧臉上的擔憂。


    趙剛說完話就停在門前,不一會兒樓裏傳出一聲:“你進來吧。”趙剛聽到回音,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邁大步進入房間。


    趙剛進去後,就看見那5個身著工廠製服的工人都緊緊盯著自己,他們臉色或陰沉急躁,或緊鎖眉頭。


    趙剛不動聲色,先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慢悠悠的點上吸了一口,又享受似的吐出來。


    看到趙剛這副閑適的樣子,這5個工人裏最年輕的一個忍不住了,吼道:“你他媽的進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在這抽你媽的煙啊。”


    趙剛最不能容忍別人辱罵自己母親,差點要把煙盒扔到那個說粗話年輕人的臉上,但心裏想到自己的任務和大局,把這股氣咽下,不搭理這個年輕人,轉過頭對著這5個工人裏年紀最大的那個人說:“老丈,抽煙不?”


    這群工人都有抽煙的習慣,剛才看到趙剛在那裏美美的吞雲吐霧,喉嚨裏都一陣陣抽動,舌下也生津。


    聽到趙剛的問話,老頭就說道:“把煙扔過來,還有小六子你不許再罵人了,這個年輕仔是個好官,剛才還給你老婆孩子倒水的,他和別的官不一樣的。”


    看樣這個暴躁脾氣的年輕人叫小六子。


    趙剛聽到老頭說把煙扔過去的話後,趙剛卻故意沒有扔過去,而是拿著煙走過去遞給他們。


    這是心理學上的一個測試,人與人之間交往,關係越親近,彼此的身體之間的排斥力越小,所以兩個陌生人之間都會互相留有安全距離。


    趙剛如果和他們離的很遠交談,那麽在工人心裏,趙剛和他們始終代表兩個不同的團體。現在趙剛借著遞煙的功夫,從相距工人10多米遠的距離走進到1米多,已經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工人們的細微表情了。


    不得不說這是非常冒險舉動,但趙剛膽子和心裏素質都很好。在趙剛一步步走進時,這些工人心裏都下意識的覺得不妥,但又說不上哪裏不合適,等到趙剛把煙遞給這些人時,和他們的距離就非常近了。


    趙剛就是用縮短身體距離的辦法,減小他們身體的自然反應對自己的排斥。


    工人們接過煙,一人拿了一支,不過最年輕的那個工人一下子拿了半盒,還示威一樣衝著趙剛挑釁,趙剛心裏笑笑,沒有對這個挑釁做出任何回應。


    然後趙剛也很隨意的坐下來,故意仰著坐下,用這種不修邊幅的態度來再次減弱彼此的敵對態度。果然這群人看到趙剛這樣放鬆的樣子,臉上肌肉都沒有那麽緊繃。


    然後,趙剛又拿一支煙陪著工人們一起抽,這種相似的小動作也可以增加陌生人的親近感。


    在煙霧彌漫中,年紀最大的工人就問道:“你說進來有縣太爺什麽指示,你說吧,俺們都聽著呢。”


    趙剛沒有回到這句話,熄滅了煙頭,坐直了身體,眼神很誠懇的說道:“老丈,我今年歲,看您的年紀可能比我父親還大。要是我父親做了工作卻被人惡意欠薪,我也肯定很生氣,所以我很理解你們今天的做法。”


    年紀最大的工人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趙剛看了繼續說道:“所以我覺得王萬利今天被打完全是咎由自取,換做我可能打的更狠。但是,老丈你們有沒有想過,下一步該怎麽走呢?”


    趙剛的語氣誠懇自然,因為他的確是站在這些工人的角度上去考慮的。這個時候就不能說什麽“你們應該去勞動局投訴王萬利。”這種官麵話了。


    這些工人現在對政府部門機構有著極大的不信任,如果趙剛這樣勸說,會把好不容易利用小手段達成的親近感再次拉遠,甚至這些工人會把趙剛趕出去。


    所以說,為什麽在基層一線的工作最鍛煉人,因為基層一線的情況是隨時變化的,作為公務員人員必須選擇相對應的情緒和態度來應對。


    趙剛這種自然坦誠的態度引起了工人們的共鳴,他們的內心也在惶恐和擔心,尤其看著外麵全副武裝的警察和其他公職人員。小六子的脾氣最暴躁,思來想去覺得沒有什麽辦法,就罵道:“還不是你們這些當官的逼老子這樣做的,還有王萬利這個沒屁眼的龜孫。”


    趙剛沒有搭理這個混人,而是認真等待年紀最大工人的回話。中國人都有“從眾、從老、從權”的特質,在這群裏人,明顯都是年紀最大的工人做主。


    趙剛也刻意沒有問他們名字,問名字的過程會產生距離感,隻是恭敬的叫“老人家、老丈”。


    半響後,年紀最大的工人說道:“年輕當官的你有什麽想說的,就直說吧。”


    趙剛聽了,很樸實的說道:“老人家,我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今天這個事已經鬧的很大,市裏電視台的記者都過來了。但是張區長考慮到你們這件事前有因後有果,所以派我過來傳個話。首先,他保證你們能夠順利的拿到所欠工資;其次,當事人王萬利一定會受到相應的懲罰;第三,你們的家屬不會因為這個事受到牽連。”


    說完,趙剛又把自己的工作證拿出來,毫不猶豫扔到這群工人中間:“這是我的工作證,我個人也可以做保證,這件事情完畢為你們和你們的家屬找到新工作。”


    聽到趙剛誠懇的話語,還把工作證又扔過來。這些工人的臉色都很動容,年紀最大的工人撿起趙剛的工作證,看到上麵寫著:


    姓名:趙剛


    部門:勞動局業務科


    職務:科員


    編號:0710


    右邊還有一張趙剛的照片,這是趙剛表達自己決心和真誠的一種方式。


    年紀最大的工人看了看趙剛的工作證,然後緩緩的遞還給趙剛,說道:“我相信你。”然後,他又說道:“年輕當官的,我隻想問一句實話。今天我們做的這件事,會不會坐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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