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桑塔露琪婭餐廳那個糟糕的夜晚,我們再也沒有一起吃飯,並不是因為莉拉和她男朋友沒有再邀請我們,而是我們總是找各種借口躲過這樣的聚會。在功課之餘,我還是會去參加一些家庭舞會,和幾個朋友出去吃披薩。我喜歡出去玩,但要事先確保安東尼奧也出去,他那段時間對我發動了全麵攻勢,非常關注我。雖然他臉上的皮膚不怎麽樣,全是雀斑,牙齒有點兒黃,手很粗糙,手指很結實——有一次帕斯卡萊搞來一輛跑車,那輛車的輪胎紮了,他毫不費力就用手指把車輪上的螺絲擰了下來。但他有滿頭鬈曲的黑發,讓你想伸手去撫摸。盡管他非常內向,但有時候也能開口說些風趣話,除此之外,他是唯一一個關注我的人。恩佐很少露麵,他有自己的生活,我們知之甚少,但他用自己的從不誇張的方式,投入、溫柔而緩慢地靠近卡梅拉。至於帕斯卡萊呢,在莉拉拒絕他之後,他好像對所有姑娘都失去了興趣,他對艾達也不是很關注,艾達經常對他賣弄風騷,盡管她一直說,總是看到我們這些醜陋的麵孔,她再也受不了了。


    自然,在我們一起出去的那些夜晚,經常會難以避免地談到莉拉,雖然好像沒人願意提到她:幾個小夥子都有些失望,他們中有幾個想取代斯特凡諾的位子,最不高興的人是帕斯卡萊。假如不是和索拉拉家之前有一些舊恩怨,那他可能會公開和馬爾切洛聯盟、反對賽魯羅家人。愛的痛苦從內部焚燒著他,隻是遠遠看到斯特凡諾和莉拉在一起,他就會失去生活的快樂。然而,他本性還是一個善良、懂得是非的小夥子,因此他一直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沒有和索拉拉兄弟拉幫結派。當他知道有天晚上馬爾切洛和米凱萊攔住了裏諾,雖然沒有碰裏諾一根指頭,隻是臭罵了他一通,帕斯卡萊毫不猶豫地站在了裏諾這一邊。當他知道米凱萊和馬爾切洛的父親西爾維奧·索拉拉,親自跑到費爾南多改造過的鋪子裏公然罵了他一通,說他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女兒。他看了看周圍說,鞋匠怎麽做什麽都可以,但最後他要把鞋子賣出去,不會有商店要他的鞋子,更別說鋪子裏有膠水、橡膠、線,還有木質的鞋模、鞋底子和底板,都很容易著火。帕斯卡萊放出話來,說賽魯羅家的鋪子如果著火的話,他會和幾個自己信得過的人把索拉拉家的酒吧兼糕點店燒了。但對莉拉,他持批評的態度,他說她應該離家出走,而不是容忍馬爾切洛每天晚上去她家。他說,她應該用一把榔頭敲碎那台電視機,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看,所有人都知道,馬爾切洛買那台電視機是為了得到她。最後他說,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姑娘,不可能愛上斯特凡諾·卡拉奇那個虛偽的市儈。


    這種情況下,我是唯一沒辦法保持沉默的人,我公開反對帕斯卡萊的批評。我會用類似這樣的話進行反駁:離家出走也沒那麽容易,違背家人的意誌也沒那麽容易,什麽事都不容易。你現在批評她,而不是批評你的朋友裏諾,馬爾切洛的這場麻煩可都是他招惹的。假如莉拉沒找到擺脫那個困境的辦法,她就得和馬爾切洛結婚。最後,我會說斯特凡諾幾句好話,那麽多從小都認識莉拉的男性、那些愛她的人中,他是唯一一個有勇氣支持她、幫助她的人。我說話的時候,大家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我覺得很自豪,因為我駁倒了那些人對我朋友的批評,我的語氣和語言讓他們都無法反駁。


    但有天晚上的結局很糟糕,大家吵了起來。我們所有人都在,包括恩佐。我們在雷蒂費洛區吃披薩,那地方一塊瑪格麗特披薩加一瓶啤酒一共五十裏拉。我們幾個姑娘聊起了莉拉,我記得好像是艾達開始說的。她說她覺得莉拉現在很可笑,出門的時候頭發總是整整齊齊,像剛從發廊出來,即使是去門口撒蟑螂藥也穿得像索瑞亞王妃一樣。我們大家都笑了起來。最後,聊著聊著,卡梅拉很明確地說,她覺得莉拉和斯特凡諾在一起是圖他的錢,好安置她的哥哥還有全家人。我正要說往常那些冠冕堂皇捍衛莉拉的話,這時候,帕斯卡萊插了一句:


    “問題在於,莉娜知道那些錢是從哪兒來的。”


    “你又要提到堂·阿奇勒、黑市交易、高利貸,還有戰前那些肮髒的事嗎?”我說。


    “是的,假如你朋友現在在這裏,她會同意我的說法。”


    “斯特凡諾隻是一個生意人,很懂經營。”


    “他投到賽魯羅鞋鋪子的錢,是從肉食店來的嗎?”


    “為什麽這樣說,你覺得呢?”


    “那是堂·阿奇勒藏到床墊裏的金子,那些金子之前屬於這個城區很多人的母親。莉娜現在做了闊太太,她用的錢是這個城區可憐人的血汗錢。她還沒結婚就讓人養著,不僅僅是養著她,還養著她的家人。”


    我正要反駁他,但這時候恩佐插話了,還是通常那種很散漫的語氣:


    “對不起,帕斯卡,‘讓人養著’是什麽意思?”


    我聽到這個問題,就知道後麵沒好話。帕斯卡萊的臉變紅了,他很尷尬地說:


    “養著就是養著。對不起,莉娜去發廊、買衣服和包的時候,是誰在付錢?是誰投了錢,讓鞋匠修鞋的鋪子成了一個製鞋的作坊?”


    “也就是說,你說莉娜並沒有愛上斯特凡諾,也沒有訂婚,她不會很快和斯特凡諾結婚,而是把自己賣了?”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安東尼奧嘀咕了一句:


    “不是這樣,恩佐!帕斯卡萊說的不是這個。你知道他和我們一樣,都很愛莉娜。”


    恩佐做了一個手勢,讓他不要說了。


    “安東,別說了,你讓帕斯卡萊回答我。”


    帕斯卡萊陰沉著臉說:


    “是的,她是把自己賣了。她本不在意自己每天花的都是髒錢。”


    我試著說出我的想法,但恩佐碰了一下我的手臂說:


    “對不起,萊諾!我想知道,帕斯卡萊怎麽稱呼那些出賣自己的女性。”


    這時候,帕斯卡萊忽然變得暴戾,從他的眼睛裏能看出來。他說出了這幾個月裏一直憋在心裏的話,他對著整個城區大聲喊道:“婊子!我們把這種女人稱為婊子!莉娜現在的做法,完全是一個婊子的做法!”


    恩佐站了起來,低聲地說:“你出來一下。”


    安東尼奧一下子站起來,拉住了正要起身的帕斯卡萊的一條胳膊,說:


    “我們別誇大了,恩佐!帕斯卡萊隻是說了一個事實,那不是一個指責,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提出批評。”


    恩佐回答說,這次是大聲說:“我不會。”他向門口走去,很清楚地說:“我在外麵等你們倆。”


    我們攔著帕斯卡萊和安東尼奧,不讓他們出去。後來什麽也沒發生,他們隻是有幾天拉著臉,之後一切都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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