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富士山多了一隻妖怪,時而化作清秀的少年,時而變成燃燒的火狐。遇到上山的人,就會毫不留情地殺掉吞食,再把人骨放回受害人的家門口。


    養育了日本子民的富士山,在這兩年時間裏,變成了談狐色變的人間地獄!


    全日本最好的陰陽師、僧侶、忍者上山除魔,無一例外,都化作了山穀間的累累白骨。


    但是奇怪的是,這隻火狐從來不傷害山上的其他生靈。仿佛他的仇恨隻是針對人類。


    也有人遠遠看見過,在月半時,火狐會站在山頂,悲哀地嗥叫著。


    已經許久沒吃過東西的藏馬(南野秀一)走在林問,盡管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但他絕不會傷害其他生靈。這是曾經作為人的時候,媽媽給他留下的執念。


    可笑的是,為什麽人類都傳說他在吃人呢?


    忽然,他聞到了蒼老的人味!順著味道找去,一棵樹旁,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嗚嗚地哭著。


    那棵樹,好熟悉。藏馬好像回憶起什麽,但是卻想不起來。


    “秀一,你在哪裏?”老婆婆的指甲又黑又長,裏麵滿是泥垢,“我找了你兩年,你為什麽一直躲著我?你現在是什麽模樣?為了找到你,我變成了醜陋的老人。那些想上山傷害你的人,都被我殺死了。”


    秀一?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藏馬歪著腦袋仔細思索,老婆婆卻發現了身後有人,猛地轉身!


    老婆婆身材高大,滿臉皺紋,眼角上吊,嘴巴開裂到耳邊,長長的白發如鐵絲般堅硬,在山風中紋絲不動。


    “你是誰?”老婆婆凶狠地問道。


    藏馬沉吟著,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我是誰?


    “我讀不懂你的內心。”老婆婆探出雙手,“你也是來傷害秀一的吧!”


    山風大作,兩人相撞,老婆婆的爪子探進藏馬的胸膛,藏馬的利爪割斷了她的喉嚨。


    凝望,直到藏馬變成秀一、老婆婆變成昭子。


    “秀一,是你?”昭子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在找我。你能原諒我嗎?”


    秀一抱著昭子漸漸冷卻的身體,點了點頭:“我從未責怪過你,又何來原諒?”


    “那就好。”昭子緩緩合上眼睛。


    自此,日本多了一位麵容清秀的陰陽師,遊走於山間,善良地救助著受難的生靈。每到一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他都會拿出隨身攜帶的竹簡,倒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灰,隨風飄散。


    “昭子,你看這裏風景美嗎?”


    十七


    月野講完這個傳說,屋子裏久久沒有聲響。


    “我來告訴你們吧。”黑羽打破了沉重的氣氛,“昭子在出嫁前就懷上了秀一的孩子。她後來因為相思之苦,在山間變成了山姥,據說能讀懂人心、生吃人肉。而孩子卻早在她上山尋找南野秀一的時候,就被托付給民間農家撫養。但是南野家族也因為南野秀一違背了永遠保護昭子的誓言,受到了永遠得不到真愛的詛咒。就像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樣。在極度的刺激下,妖狐之血燃燒,南野浩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那他傷害狐狸是為了什麽?”月餅問出了我想問的話,“而且他還說,蘿拉喜歡狐狸皮。這不矛盾嗎?”


    “既然南野秀一的媽媽以狐狸的身份報答獵戶,蘿拉為什麽不可以呢?你們中國不也有很多這樣的傳說嗎?”黑羽自從和我們共同經曆了慘烈戰鬥後,話多了不少,態度也不像從前那麽冷冰冰的了,“不過狐狸變成人之後,需要大量的狐狸皮來維持人形,等於是為愛背叛了自己的族類。這也是個詛咒,如果沒有按時換皮,就會變回原形死去。所以那隻巨狐要抓南野浩,也要尋找回她的女兒。”


    一切似乎很明了,我還想問幾件事,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而大家似乎也心照不宣地忽略了這些問題。


    為什麽唯獨我能看到那些狐狸皮?


    我和月餅在山間遇到的老婆婆到底是山姥還是巨狐?


    抬頭看向窗外,遠山黝黑,山頂似乎有一隻巨大的狐狸在對著山哀號。


    這些問題,或許有答案,或許沒有答案,就像南野家族的詛咒,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出現。


    作為日本人心中最神聖的富士山,數量最多的動物居然是狐狸。因此、狐狸也作為極富神秘色彩的靈獸出現在日本的傳說中。更傳奇的說法是,富士山本就是一隻巨大的狐狸演化而成的。遠遠看去,富士山像極了倒置的狐狸頭。流傳於日本民間最著名的誌怪小說《東瀛妖怪物語》的《狐之女》一文中,更是把狐狸描繪成富士山守護神。至於山姥的傳說更是眾說紛紜,其一認為是山神沒落所化成,其二則認為是山中女鬼所化,使得山姥身份更加撲朔迷離。有記載認為山姥掌管著富士山的四季平衡,也有傳說山姥能讀懂人心,專門迷惑人,並將落單的登山客吃掉。


    2008年,曾經有登山愛好者在世界旅遊攝影網站發表過幾張非常模糊的圖片,據說是用手機遠距離拍攝的:富士山劍峰半山腰橫突的“秋名石”上,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婆婆,迎風坐立,她的身邊,趴著一隻火狐,遙望著霧氣靄靄的山穀……


    第九章 屍螺河童


    河童是日本傳說中一種棲息於河底的怪物。有一種說法是河童性格凶殘,經常潛伏在湖底,看到落單的漁民就會拖入水中,挖取肝髒吃掉。另一種說法更是離奇,據說河童本來是村中的普通小孩,父親出軌後被母親發現,父親惱羞成怒,殺死了母親並埋屍湖邊。孩子因為長年吃不飽,就到湖邊摳螺吃,偏偏吃到了吃過母親屍體的螺,因此這個孩子受到了詛咒,變成了半人半蝦的怪物河童。他殺死了父親之後,專門在湖邊尋找負心人,將其拖入水中殺死。


    中國美食甲天下,估計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中國有如此品種豐富、口味各不相同、曆史淵源流長的美食。別的不說,單是吃遍“魯菜、川萊、粵菜、閩菜、蘇菜、浙菜、湘菜、徽菜”八大菜係,就是吃貨們的終極目標。


    除了“八大菜係”,各地小吃、大排檔、燒烤更是成了夏天街頭火爆誘人的食肴,其中有一種美食,雖然各地稱呼不同、做法不同,但是主料大名鼎鼎,那就是小龍蝦。


    有這樣一則新聞,湖南有一名十九歲女孩,超愛吃“口味蝦”,幾乎達到了一日不吃便不歡的狀態。直到身體出現各種不適,去醫院檢查時她才發現,因為長期吃小龍蝦,小龍蝦體內的各種寄生蟲沒有處理幹淨,導致蟲體在人的體內寄生。僅僅過了一周,女孩便香消玉殞。


    對她屍檢解剖時,連經驗豐富的法醫都忍不住嘔吐。女孩的肌肉上長滿了密密麻麻大米大小的白色寄生蟲顆粒;五髒六腑已經被鑽食得千瘡百孔,成了各類寄生蟲生長的樂園;大腦裏更有無數條白色黑色的須狀小蟲鑽來擠去,被攪得像一團渾濁的豆腐腦。


    盡管有這樣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人們對小龍蝦的熱愛依然不減。至於小龍蝦的由來,更有一個血淋淋的傳說。


    這種奇特的生物並非中國本土產物,而是來自日本的舶來品。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軍為防止大量華人屍體腐爛病變產生瘟疫,將小龍蝦投放於屍體聚集地,利用小龍蝦繁殖快、適應性強、喜食腐食的習性,讓它吞噬屍體。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用來處理屍體的兩棲生物,竟然成了全國各地大排檔上必不可少的美食。


    在日本,小龍蝦又被稱為“螺”。而且,日本人從來不吃螺……


    一


    靜岡縣國立醫院。


    失去了南野浩做登山向導,貿然登上劍峰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況且“人狐大戰”時,黑羽為了斬殺巨狐,雖然沒有傷到骨頭,但是體表創口像一道道閃電,實在是慘不忍睹。


    月野和月餅也多少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行動極不方便。幾個人商議決定,在醫院休養生息幾天,順便對攀登劍峰有更深入的了解。時間上或許會耽誤一些,不過”磨刀不誤砍柴工”,眼下都元氣大傷,貿然行動隻會失敗。


    結果,我是四人中唯一沒有受傷的。於是,我順理成章變身奶媽,每天穿梭於醫院和超市、食檔之間。


    別的倒還好說,尷尬的是偏偏月野“大姨媽”來了,在超市選著琳琅滿目的衛生巾,我不由感歎人類的智慧果然非同凡響。就這麽個衛生巾居然還要分為護翼型、夜安型、標準型,還有什麽超薄型和護墊!


    為了保險起見,我幹脆每樣買了一大堆,急眉敗眼抱到收銀台,在服務員異樣的眼神裏,匆匆付賬了事。


    衛生巾放進車後備廂,我才擦著一頭汗鬆了口氣。下一個目標,食檔!


    想著三個人躺在病床上曬著太陽嘮大嗑,我心裏就不平衡。隻恨“人狐大戰”的時候我沒有英勇受傷,要不也可以像大爺似的躺著等人伺候,那感覺就像穿越到舊社會當地主老財家的大少爺……


    想歸想,醫院裏還有三個人等著我送口糧。月野還聯係了“鬼畜之影”吳佐島一誌,我尋思著這種關鍵時刻,讓丫搶了先博得好感可不是小事,隻好歎了口氣,看著就近一家麵館,進去買便當。


    日本人生活節奏非常快,一般來說,早餐在家吃完,出門帶上裝滿午餐的便當盒上班上學。午餐都由家庭主婦在早晨準備好,日本女人在結婚後99%都選擇不工作在家忙碌家務,生活極為乏味,作為唯一不多能對外展示的機會,研究便當的質量和口味就成了她們每日最大的樂趣,樣精致的便當更是能獲得丈夫和子女的朋友們的尊重。許多公司和學校還會定期舉辦“便當大賽”,以此衡量員工、學生的家庭幸福指數。


    我走進食檔的時候正是上午十一點多,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拿出隨身攜帶的便當進餐,隻有少數單身漢(女職員會自各便當),才會選擇來這種食檔隨便吃幾口就急匆匆回去上班。所以沒看到幾個人也並不覺得奇怪。


    我琢磨著點了兩份烏龍麵和兩份蕎麥麵,但是故意沒給吳佐島一誌要便當,餓死丫的拉倒。


    日本人對於麵食的鍾愛近乎狂熱,全日本人養成幾乎三餐中必有一餐是麵食的飲食習慣。


    我點的這兩種麵是日本傳統麵食。烏龍麵原料是麵粉,莽麥麵原料是蕎麥粉:前者是關西人的最愛,後者是關東人的專屬。夏天吃涼麵、炒麵,冬天吃湯麵,再加上原本傳自中國、經日本人加工後又出口的“拉麵”,以及加工製法傳自中國的“素麵”(龍須麵),倒使這個“舶來品”國度的麵食種類異常繁多。


    而用麵粉和水加工製成食品的製法,在公元8世紀奈良時代便自中國傳入日本,曆史最久的正是素麵。烏龍麵正是由素麵演變而成。


    蕎麥則由於在瘠地、寒冷地區也能生長,因此日本自古以來便有蕎麥料理,不過古代人吃的是“蕎麥茶”,就是用熱開水泡蕎麥粉吃。戰國時代的豐臣秀吉非常喜歡吃這種蕎麥糕,現在日本某些蕎麥麵老鋪子也仍會提供這道老麵食。


    蕎麥麵在國內很少見,記得我和月餅曾經在河南火車站麵攤子吃過一次,味道一般,但是日本人喜歡吃。這兩份蕎麥麵就是給月野和黑羽準備的。


    坐在櫃台的長桌旁,看著做麵的老爺子在熱氣騰騰的老湯鍋前半弓著身子,熟練地舀著加了各種醬料的豬骨湯倒入而碗,透亮的紅湯上漂著一滴滴圓潤的油花,濃鬱的香氣頓時鑽進鼻腔。嫩白中略帶金黃色的麵條活潑潑從麵鍋中撈起,宛如一掛粉了雪花的瓊脂。落到碗裏,頓時湯、麵紅白相映,再撒上翠綠的蔥葉,玉珠般晶瑩的蒜球,鋪上幾塊燉得透爛的油嘟嘟的牛肉,兩三根鮮嫩白菜,直看得我食指大動、口水橫流。


    估計老爺子眼神不太好,低著頭從湯鍋裏舀著老湯,腦袋離湯鍋越來越近,我很煞風景地擔心他的細細脖子能不能撐住腦袋,萬一掉進去那豈不成了一鍋人頭湯?


    “叫你快吃你就快吃!吃完了還要回村!”


    旁邊一名中年男子的怒吼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


    剛進食檔時,幾個職員裝扮的人已經吃完結賬走人,就剩下這父子倆一人一碗麵地吃著。


    中年男子臉上帶著一層厚厚的紅癬,這是海邊人常年吹海風所留下的特有標記,身前那碗麵倒還剩了大半碗,顯然是沒什麽興致吃。


    對麵的孩子十二三歲的年紀,穿著破破爛爛滿足油漬的校服,亂蓬蓬的頭發一綹一綹地糾纏著,顯然好久沒有洗頭了。孩子一雙大眼睛泛著黯淡的死氣,身體更是瘦得嚇人,骨骼幾乎要掙破皮膚,活像一張人皮披在骷髏身上。


    孩子捧著比臉還大的湯碗,把殘湯舔得幹幹淨淨,咂巴咂巴嘴,一臉的滿足:“爸爸,我還想吃一碗章魚燒。”


    爸爸不耐煩地把麵前的大半碗麵往孩子麵前一摔,湯油濺了半桌,拍著孩子腦袋罵道:“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又不會賺錢!你要是女孩,我還指望著你將來做個應召拍個av賺錢,偏偏是個男孩,養著有什麽用!”


    孩子猝不及防,被爸爸一巴掌拍得半邊臉浸入半燙的麵湯裏,我看著都覺得疼。


    奇怪的是孩子抬起頭,臉上滿是油湯,眉毛上沾著一根醬菜,卻像是覺不出疼,可憐巴巴地望著爸爸:“自從媽媽死後,好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料理了。爸爸,我真的好想吃一碗章魚燒。”


    爸爸勃然大怒:“把這半碗麵吃完就回家!別想什麽章魚燒了!要不是鄰居告訴我你天天在溝裏摳螺吃丟了我的臉,我根本不會帶你來這裏吃飯!”


    孩子撇了撇嘴,似乎想哭,卻又直勾勾地盯著半碗麵,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對於失去母愛沒有父愛的他來說,爸爸能夠帶他吃一碗麵,已經是很卑微的幸福了。


    我看得心頭火起,卻又不知道該做什麽。打那個男人一頓?隻能解決我的憤怒,對孩子來說,卻於事無補,回到家中,他還會得到更狠的毒打。


    我掏出錢:“再來一份章魚燒,給那個孩子。”


    老爺子把錢往回一推:“不,鳥山君,一郎這碗章魚燒算我送的吧。”


    “嘿嘿……”那個名叫鳥山的男人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拎著兒子一郎的脖頸,對著後腦勺用力拍下,“那還不如把章魚燒換成錢送給我啊。”


    一郎正狼吞虎咽地吃著,被父親拍得一大口麵全吐在碗裏,脖子裏發出輕微的“咯噔”聲。


    “爸爸,麵不能吃了。”一郎木然地抬起頭,眼中的死氣更濃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那就回家吧。”鳥山踹了一郎一腳,從兜裏掏出一把滿是魚腥味的鈔票,手指蘸著吐沫數了幾張,扔到桌上。


    我目送父子倆掀開厚厚的布簾,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唉!一郎的最後一頓飯也不讓吃飽,死後會下地獄的。”老爺子歎了口氣,將麵裝進隨攜食盒裏,“你的麵好了。”


    我想到一郎眼中的死氣,追問道:“您剛才說什麽?”


    “哦!”老爺子突然醒悟過來,連忙擺了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這句奇怪的話讓我疑惑不已,我拎著食盒,出門上車,正好看到父子倆坐上一輛送魚的小貨車,慢吞吞開走。


    手機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忘在月餅的病房了,我估摸了一下時間,還是踩下油門,跟著小貨車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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