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去了:“月公公,要不咱們回去小睡片刻,等天亮之後,陽氣大盛,再和月野、黑羽等人從長計議,再做計劃我看也不遲。免得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長使英雄淚滿襟啊!”


    “南瓜!你還不明白嗎?”月餅指著月野的窗戶,“宮島明明是陰氣極重的凶煞之地,他們卻不告訴我們。而且我想他們可能比咱們出來得還要早。”


    那扇窗戶上麵,月野和黑羽的影子依然映在窗上,居然和剛才一模一樣!


    我恍然大悟:以他們倆的折紙水平,這兩個假人放屋裏糊弄事那是三根手指捏陀螺——根本不費勁!


    也就是說他們瞞著我們先行出發了。


    “所以一定要去!”月餅活動著肩膀,“他們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瞞著咱們。”


    “抽他丫的!”我想明白這一層,心裏頓時怒火中燒,當然想抽的人是黑羽不是月野。


    七


    三條街的距離並不遠,一路上再沒什麽怪事,我們倆很快就到了事發現場。紅綠燈依然在不停地亮著,看起來完全沒有停止運行的意思。


    不過並沒有看到月野和黑羽,現場也看不到什麽痕跡,無法確定那兩個人到底有沒有來過這裏。


    月餅開始進行現場模擬,把上衣脫下來假想成人皮,認真地係在燈杆上,支著下巴繞了幾圈苦思著。


    忽然,他又掏出匕首,對著衣服進行了模擬切割。


    我就像個局外人傻站著,看月餅這麽專注,又不好意思說話,隻好點了根煙抽著。想起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不免心有餘悸。宮島的風水如此險惡倒也是始料不及的,難道那四條奇怪的風俗就是和這個有關?


    至於月野和黑羽,既然不把我們當自己人,那也沒必要在乎他們。要是丫真有什麽暗招,大不了跟他們玩命!估計那些用紙折的妖魔鬼怪一把火就能燒掉,看來身上還要用竹筒子備點磷,那玩意兒容易燃燒,關鍵時刻撒出去也算是出奇製勝。


    月餅模擬完犯罪現場,皺著眉點著額頭:“南瓜,有些奇怪。”


    我心說自打到了泰國至今,哪件事情不奇怪了?遇見正常的事情那才叫奇怪!


    “從死者被捆綁的角度來看,凶手不是傑克,”月餅望向街角,“也不是那個腦袋或者是鏡子或者是燈籠的小孩,身高完全不符合。”


    “而且我總感覺沒有凶手。”月餅摸著燈杆,抬頭看著不停變換數字的紅綠燈,“倒像是死者遇到鬼霧,被抽幹了精血。”


    “那他的手皮腳皮綁在一起又怎麽解釋?就算精血沒了,骨頭呢?”我琢磨著估計沒有哪隻鬼有這麽閑情雅致,把人精血吸幹了還綁在燈杆上玩行為藝術。


    月餅敲了敲燈杆,把耳朵趴在上麵聽著:“還有一種可能,凶手是這個燈杆!”


    我差點沒樂出聲:“您看這燈杆是霸天虎還是汽車人?”


    “剛才覺得紅綠燈不對勁的時候,我就模糊有個印象,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月餅看來也有些不好意思,“每個城市的地下,因為曆史戰亂、天災人禍、自然死亡,都會掩埋著累累白骨。而生前怨氣太重的人,死後會化成厲鬼作祟。尤其是風水險惡的城市,或者城市裏麵陰氣極重的位置,比如西北角,更是經常會出現鬧鬼的事情。


    “直到紅綠燈的出現,這種情況才加以改善。第一盞真正意義上的紅綠燈源自於著名的‘霧都’倫敦。英國議會大廈廣場因為經常出現馬車撞人的事故,而且馬匹一到這裏就會焦躁不安,引起了市民的恐慌,謠傳廣場因為作為給犯人執行死刑的地方而受到了詛咒。紅綠燈的設計師是德?哈特,他還有個中文名字叫黃冰,也有說叫黃炳,據說有中國血統,精通五行八卦、陰陽術數。五行中金火克陰,水木附陰,土埋陰,紅綠燈的原理就是根據這個製成。燈杆中空直插土中,綠燈代表著水木,冤魂厲鬼受到水木的吸引,自然而然地從燈杆裏飄到綠燈裏,再通過早布下的咒語,將鬼魂送至紅燈裏焚燒消滅。


    “第一個紅綠燈高七米,隻掛著紅、綠兩色的提燈,而且是煤氣的。有警察拿著長杆牽動皮帶轉換提燈顏色。但是在第二十三天,煤氣燈突然爆炸,值勤警察也當場死亡,原因是地下的鬼魂太過凶煞,根本壓製不住,紅綠燈這個鎮鬼消鬼的方法自然也就取締了。其實是因為紅綠燈有一個缺陷,那就是沒有黃燈。


    “一直到1918年,紐約市五號街的高塔上,出現了有紅黃綠三色的信號燈。設計者也是個中國人,名字叫胡汝鼎。當他把黃燈加入紅綠燈時,紅黃綠三色正好也代表了金火、土、水木的五行。由綠燈即水木引鬼,送至黃燈即土中安魂,再送至紅燈即火金中滅鬼。所以你看每條街上的紅綠燈時間長短不一,說是為了便利交通,根據車流量精確計算規定的時間,其實是根據被引入紅綠燈的鬼魂凶煞強度,風水凶險程度設定的。


    “不過也有過於凶猛的厲鬼,能夠擺脫紅綠燈的效用,影響過往的司機、行人。所以很多地方的十字路口,即使有紅綠燈,也經常會出現惡性車禍。”


    我聽得目瞪口呆,每個城市都有不同的風水格局,有凶地自然也有吉地,但是沒想到紅綠燈的實際作用竟然是為了滅鬼。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在這個極凶之地,即使在深夜,紅綠燈也不停止運行了。綠燈裏的小人走向黃燈,最後像屍體一樣躺在紅燈裏,如果把紅綠燈放倒平看,倒真像是一個鬼魂由生到死的過程。


    “那為什麽咱們感覺不到陰氣?”我雖然已經相信,但是還是不好接受從小到大天天看見的紅綠燈裏麵竟然全是鬼魂!


    “燈杆是金屬的,金隔陰氣。”月餅又拍了拍燈杆,“你再想想,一個城市的建築群,像不像舊時墓葬群裏麵各式各樣的墳墓?紅綠燈像不像墓地旁豎著的紅黃綠三色的招魂幡?”


    月餅半蹲著指著燈杆:“你過來看看。”


    我走過去一看,隻見燈杆上麵貼著張大約一寸長短的白色紙人,糊住了燈杆可能是因為腐蝕出現的孔洞。


    “月野來過了?”我伸手想碰碰那個紙人,這分明是她或者黑羽的傑作。這個紙人是為了擋住向外泄露的陰氣?


    月餅一把拉住我:“別亂動!”


    我嚇得手一哆嗦,“啵”的一聲,那個紙人反倒是被我戳破了,露出裏麵鏽跡斑斑的小洞。


    月餅拉著我就向後退,一個立足不穩,兩人都坐到地上,緊張地看著小洞,不知道會從裏向出來什麽東西!


    或者陰氣吸陽,把我們吸到杆子上耗盡陽氣精血,變成那張人皮?


    八


    事情有的時候就是這麽出乎意料,我心裏還在為剛才的冒失懊悔不已,做足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卻什麽也沒發生!


    這種感覺就像是沿著一條街跑了很久,跑到盡頭才發現,原來這條街是圓形的,忙活半天就是個折返跑,心裏麵沒著沒落的……


    我稍微寬了寬心,歉意地對月餅笑了笑。月餅歎了口氣:“南瓜,咱能不能做事前先動腦子後動手?”


    我自知理虧不好坯口,正想找個什麽事情岔開話題,街對麵亮起了幽幽的燈光。


    抬頭看去,隻見街角完全見不到光的角落裏,一盞潔白色的燈籠飄浮在空中,隱隱能看到裏麵跳動著一團小小的火焰,微弱得似乎隨時都能熄滅。每當火焰縮成棗子大小的火團時,又會撲棱棱掙紮著燃燒起來。


    那盞燈籠向我們慢慢飄近,地上也跟著出現了長長的影子。一直到它走出街角的陰影,月光漸漸灑在它的身上,我才看清楚了它的模樣。


    破破爛爛的褲腳上麵沾滿了濕泥,赤著一雙小腳,指甲裏全是黑黑的泥垢。紅色的上衣已經成了一縷一縷破布條,手臂上滿是被燙爛重新長好的傷疤。瘦弱的肩膀上,突出的鎖骨像是兩根生生插進去的木柴。脖子不但細,而且有些畸形的扭曲,倒像是剛從油鍋裏撈出來的油條。


    而在它的脖子上麵,是一盞巨大的燈籠!


    這種突如其來的視覺刺激讓我忍不住牙齒打戰,月餅比我要冷靜許多,從兜裏摸出了幾枚桃木釗,插上了苦艾葉,不慌不忙地夾在手指縫裏。


    “嘿嘿……”小孩忽然笑了起來,慢慢地轉過燈籠腦袋。


    我聽到它的脖子傳出缺少潤滑油的機器咬合時才會有的“咯吱咯吱”聲,一張孩子的臉轉了過來。


    原來燈籠是他的後腦,他的臉居然和燈籠長在一起!


    鮮紅色的臉上,刀疤縱橫堂錯,甚至連鼻子都被削去了一半,露出兩個黑黑的圓孔。它歪著頭,一雙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深藍色的嘴唇輕輕張開,指著紅綠燈,說了幾句我們聽不懂的話。


    我忽然覺得這個形貌醜陋甚至畸形的孩子完全沒有惡意,看著他幹淨得如同嬰兒般的眼神,我心裏很平靜。


    月餅猶豫著把桃木釘放回兜裏,三個人就這麽隔著街站著,用眼神和靈魂交流著。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我的心越來越安寧,甚至覺得小孩腦後的燈籠,散發的光芒都那麽祥和。


    “嘿嘿……”小孩對著我們咧嘴笑著,殘缺的牙齒上全是黑色的牙垢。


    月餅也微笑著向小孩走去,看來他已經完全相信了這孩子沒有惡意。小孩見月餅走近,麵色變得驚恐,慌張地搖著頭,向陰影裏退去。


    月餅愣了愣,伸出手:“不要害怕,我們是朋友,我可以幫你。”


    小孩反而更加慌了,腦後的燈籠發出了詭異的藍光,眼看就要完全消失在陰影裏。


    我心裏一疼:是什麽樣的傷害,讓這個孩子變成了這樣?對人如此不信任?


    月餅邁步追了過去,孩子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轉身就跑。後腦的燈籠變成了耀眼的火紅色!


    眼看著月餅的背影越來越遠,拐過一個彎,消失不見。我才反應過來,現在這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薑南……”


    身後,有人喊我,女人的聲音!


    我的心瞬間又繃緊,隨即鬆了口氣。


    月野的聲音。


    短短的時間裏,經曆了太多事情,我的神經已經到了極限。聽到月野的聲音,甚至忘記了她有事情瞞著我們帶來的不信任,應了一聲回過身。


    九


    月野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穿著一襲黑色的風衣,長長的劉海遮蓋到眉毛,垂發遮臉,隨著海風吹過,露出了嘴上一樣奇怪的東西。


    紅色口罩!


    我心說這是你們陰陽師的打扮還是忍者的打扮,執行任務還要戴上口罩?不過想到之前的事情,心裏麵又有些怒氣。


    “薑南……”月野向我走過來。


    “有事就說。”我沒好氣地答道。


    月夜下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樣,直到她越走越近,來到我身前一米的距離,我才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女人比月野略矮一兩厘米,由於口罩擋著臉,看不清長什麽樣,不過眉宇間又和月野驚人地相似。


    我立刻警惕起來,向後退了兩步。這個陌生女人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同時心裏又暗暗叫苦,月餅追燈籠小孩去了,小爺孤家寡人一個,萬一這個女人是個妖怪,跑都不趕趟兒!


    今天晚上怎麽這麽倒黴,壞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估計我的命格和宮島的氣相克。


    “你看我美嗎?”女人抬起頭,眼睛中透著迷茫無助的神色。


    我頭皮麻了,在這個詭異的氣氛裏,女人說什麽做什麽或許我都不會吃驚,而她偏偏問我“美不美”。


    我看著那張戴著口罩的臉,很精致。可是,不知道口罩下麵會是什麽?難道她被毀容了,精神受到刺激變成了瘋子?


    不對!瘋子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已經不想多停留,又退了幾步,準備“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你看我美嗎?”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急促,透著些許煩躁。


    我打定了主意,正準備扭頭就跑。女人的眼睛忽然起了變化,瞳孔從中間裂開,變成了兩個半圓形,又像遇熱的蠟塊慢慢融化,最終變成了兩個瞳孔,並排長在眼睛裏……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控製,一條無形的線把我牢牢捆綁住了。


    “你看我美嗎?”女人眼中的瞳孔向眼角滾去,又滾了回來,聲音淒厲地喊道。


    我使勁掙著身體,可是還是不能動彈,隻得一咬牙:“美!”聲音幹澀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哈哈!”女人仰著頭笑著,“我本來就很美。”


    我對著月餅遠去的方向吼道:“月餅!風緊!”


    “這樣也美嗎?”女人收住笑,冷冷地摘下了口罩,手裏麵不知什麽時候多了把剪刀。


    她的嘴,從兩邊嘴角完全撕裂至耳根,碎棉絮狀的肌肉纖維還上下相連,沾著也不知道是口水還是體液的東西,兩排青色的牙齒清晰可見,暗紅色的舌頭隨著笑聲上下彈動著。


    如果不是身體不能動,我已經當場嚇暈過去了。這是一個妖怪!我急得想大聲喊,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了!


    女人舉起泛著寒光的剪刀,分開刀刃,很認真地撬開我的嘴,探至嘴角:“昨天一個,今天又一個。”


    冰冷的寒意從我的嘴裏傳到心髒,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幾乎要瞪出的眼睛把眼眶掙得撕裂般疼痛,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她握著剪刀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就會立刻被她剪開,直到耳根!再趁著我還沒有死的時候,從脊椎劃下,把我的皮剝下來。


    我知道那張人皮是怎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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