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觸手終於從公牛的頭上撤走了,公牛開始大口地往外吐著墨汁,頭暈目眩,巨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黑布一樣,麵前看到的所有一切都灰蒙蒙的。


    巨鷹落在公牛的背上,用舌頭舔著公牛的眼睛,替公牛將墨汁除去。


    在巨鷹的幫助之下,公牛很快就重振了雄風,其實此時墨汁的毒已經侵入了他的體內,他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但是憤怒所帶來的力量還是戰勝了理智,在憤怒情緒的強大支撐下,公牛再次嚎叫一聲,衝向了旁邊緊閉著殼正在休養生息的扇貝。


    “哞!”公牛用兩個犄角將扇貝夾了起來,不停地往地上砸著。


    地麵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坑,但是扇貝卻依舊完好無缺,它的殼好像是鋼鐵造的。


    這時候,另外一邊的黑狼王也看見了公牛和扇貝的打鬥,黑狼王一邊在眼鏡王蛇的四周轉悠著,尋找機會,一邊示意野豬去幫助公牛,先解決掉扇貝。


    野豬會意,悄悄離開了眼鏡王蛇,朝著扇貝走去。


    野豬對著不遠處的公牛叫了兩聲,公牛抬起頭來望向野豬,兩個龐然大物似乎心有靈犀一般,相互點了點頭。


    隨後,野豬往後退開了幾步。


    公牛用兩個犄角夾扇貝,也往後退了兩步。


    隨後,他們發瘋一樣朝著對方衝去。


    “轟!”地一聲響。


    野豬的頭撞向了公牛的犄角。


    它們中間的扇貝依舊完好無缺,但是,幾秒鍾之後,扇貝的邊緣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公牛再次後退,野豬再次後退。


    隨後,它們如法炮製,加速前衝,再次碰撞在了一起,兩個體型巨大的動物相撞的力量是成倍增加的,就算是鋼鐵,估計也承受不住。


    扇貝終於裂開了,最開始是一條縫,緊接著是兩條縫,三條縫——


    驟然間,‘啪啦啦!’一陣脆響,扇貝四分五裂,掉落在了地上。


    黑色的八爪章魚閃爍著一隻紅色的眼睛驚慌地望向四周,還沒等它從空中落下,便被一隻從高空俯衝而下的巨鷹叼了起來。


    巨鷹振翅高飛,直達九天雲霄。


    公牛和野豬同時抬起了頭。


    它們看見,在半空中,巨鷹化為了一個很小的黑點。


    陡然間,黑點變大,變大,變大——


    黑點正在下落,速度奇快無比!


    它們看清了,那是一隻章魚,正在空中驚慌地張牙舞爪。


    “轟!”地一聲響。


    章魚落地,就落在公牛和野豬的中間,就落在那一攤碎裂的貝殼上麵。


    天台碎裂,坍塌了下去,成了一個坑洞。


    章魚化為了一攤黑色的爛泥,和碎裂的扇貝永遠地粘合在了一起。


    “嘩啦啦!”碎裂的石塊落了下去,將那攤黑色爛泥和碎裂的扇貝埋在了一起。


    公牛和野豬低下頭,往坑洞中望去,隨後,兩個龐然大物緩緩抬起頭,對視了一眼,臉上都出現了跟人一樣的笑容。


    緊接著,公牛忽然長籲了一口氣,這一口氣籲完,它的眼前一黑,斷裂的右腿再也支持不住它的身軀,往旁邊歪去。


    “轟!”地一聲響,公牛倒在了地上,厲山倒在了地上。


    無盡的墨汁在他的眼前流動,不停地流動。


    在墨汁的中間,似乎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渺小的瘦弱的人影。


    這個人影逐漸走近,是銘人,是活生生的銘人,而不是那個黑色的肮髒的扇貝。


    厲山忽然輕輕地笑了出來,隨後,他的眼睛逐漸合上。


    最後一眼,他似乎看見了麵色蒼白的銘人,緊抿著嘴唇,膽怯地望向自己,銘人那雙躲閃的眼睛中隱藏著他的自卑,他的懦弱,他的膽小,他的恐懼,他的焦慮和不安全感。


    這是一雙讓人看見心生可憐的眼睛,究竟心靈要怎樣的敏感,要經曆多少次的拒絕和打擊,以及多少人情世事的折磨,才會讓銘人擁有這樣一雙充滿無盡的脆弱情緒的眼睛呢?


    厲山清晰地記得銘人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哥……你……你是北方人嗎?”


    那時候,厲山正在想事情,他不耐煩地蹬了一眼銘人,正要開罵,但當他看見銘人那副緊張兮兮的神情和那雙可憐的眼睛的時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一拍床板,大叫一聲:“老子不是北方人!老子是山東人!你要問我山東人是不是北方人,老子也他媽不知道啊!”


    當時厲山的狂放和豪爽把銘人嚇得不輕,銘人站在厲山的旁邊瑟瑟發抖,張開嘴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厲山再次被逗笑了,他一把攬過銘人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在銘人的耳邊道:“人呐,南方北方都一樣,還不是兩隻眼睛看,一張嘴巴說!我看你呐,把人想的也忒他媽複雜了!”


    這句話改變了銘人的一生。


    如果說趙直是銘人的指路燈,那麽厲山就是銘人的開山斧,趙直用智慧指引著銘人尋找自我,厲山則用他粗魯的人生哲學讓銘人學會了如何看待別人的目光。


    厲山說完那句改變了銘人一生的話之後,一把便推開了銘人,隨後,他撿起床腳的破鞋,就在床板上‘框框’地砸著。


    厲山這雙破鞋,在精神病院,一砸就砸了三年,早已麵目全非。


    這雙鞋是他從外麵帶進來的唯一的東西。


    破鞋上記載了他一生走過的彎路。


    厲山曾經認真地憧憬過,如果他生在宋朝,那水泊梁山就不是一百單八將了,而是一百單九將,多出來的這一將,就是他,金毛牛——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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