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時候,記憶會欺騙你,記憶最喜歡做,也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欺騙你自己,所以要懂得明辨是非。”梁哲喝了一口咖啡,微微閉起了眼睛。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再次想起,小屋天護板上的那塊不同的牆壁正是懸掛燈泡的地方,或許是因為掛燈的緣故,或許是因為燈光的照射,才讓它顯得與眾不同……但到底是怎樣的,趙直一時之間卻怎麽也記不起來了……


    還有那些贓物流下來的通道應該非常狹窄,且直通病房,所以並不是一個好的出口,甚至連出口都算不上。


    “記憶力不會衰退,也不會弱化,更不會消失,隻要是你看到的信息全部都會成為你的記憶,你之所以記不起來,不是你‘忘記’了,而是你提取記憶的方式不對,這是普通人和記憶力超群的人唯一的區別。”梁哲將咖啡放下,抬起手肘撐在了腿上。


    那怎樣提取才算正確呢,過目不忘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故弄玄虛?趙直在心中思考著,一隻手微微抬起,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鼻翼,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發覺這個動作異常地熟悉……等等……這不正是梁哲做過的動作嗎……


    “每個人都過目不忘,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想起來,這是兩個概念,不要混淆,記憶力的提取比較繁複而深奧,不是你現在需要關注的重心,你先回歸最基本的觀察開始。”梁哲微微撫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顎道,“通過觀察人和事,揣測他們的心理狀態,判斷他們的情緒起伏,一步一步,循序漸進。”


    梁哲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緊接著低聲道:“等會你出去的時候,看一下外麵那個持槍的院警是什麽表情,記住他五官的每一個表情變化,等下次有機會碰見我,告訴我。”


    趙直略微點頭,然後沉吟了片刻之後,腦中浮現出了幾個問題。


    怎樣才算是真正的觀察,如果像梁哲所說,需要仔仔細細,一個表情和動作都不放過,那豈不是太累?


    稍微一走神,可能就觀察不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觀察了之後該如何利用起來呢?


    趙直剛想要開口發問,遠處的扶梯之上忽然響起了一陣騷動,緊接著地板被掀開,一束手電筒的燈光照射了進來。


    “梁哲!背過身去,蒙上雙眼!”一個粗狂的聲音響起。


    “好了。”梁哲已經站起身子,麵對著牆壁,頭上蒙著一塊黑布,同時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兩個院警從扶梯之上走了下來,他們站在扶梯上,一個院警用手電筒掃射著糞坑,同時掃射著趙直和梁哲,另外一個院警雙手握槍,槍口對準了梁哲的位置。


    “趙直!走過來!”那名院警扔下了一副手銬,在地上哐當作響,“自己戴上。”


    趙直看了梁哲一眼,然後便走到手銬旁,撿了起來,隨後走上了扶梯。


    當地板被重新蓋上,然後鎖上了一把大鎖之後,趙直按照梁哲的囑托,開始仔細觀察著那名持槍院警的表情。


    最開始的時候,他雙手持槍,肌肉緊繃,嘴唇緊緊閉合並上撇,導致鼻頭也皺在了一起,他兩頰的肌肉明顯是緊繃的狀態,他的眉頭緊鎖,眼睛瞪得很大,瞳孔也放大了很多。


    緊接著,他將槍插回了腰間,麵色有些發白,然後十指交叉在了一起,在腹部緊扣,還在不停地舔著嘴唇,但過了三秒鍾不到,也就是大鎖被檢查了一遍確認鎖好了之後,他的臉上就瞬間露出了紅潤,緊扣的雙手也自然垂下,還拍了拍旁邊那名院警的肩膀,嘴唇也不再緊繃,而是微微露出了笑容。


    趙直忽然意識到,這些變化,顯然都是無意識的如釋重負。


    可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如此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的呢?


    或許是之前就有過,但並未像現在這樣有清晰的觀察過程和判斷力,之前都是從整體上來觀察,現在卻細微到了每一個器官的變化趨勢,顯然更加細致也更加準確。


    當走到門口的時候,趙直回頭看了一眼那塊被大鎖鎖緊的地板,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梁哲像是他的老師,則對這名持槍院警的觀察,則是一次簡單的課後作業。


    可梁哲為什麽會教自己這些東西呢?


    像他那種人應該是不會隨隨便便就告訴別人這些事情吧?


    他又有著什麽樣的目的呢?


    走出了重病樓之後,看著滿目的燦爛陽光,趙直突然感覺,他靈魂中的某一部分,已經被徹底鎖在了那間地下室裏。


    第73章 回歸


    回到普通病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鍾,趙直吃了一點殘羹剩飯,在吃飯的過程中,鈴兒走了過來,似乎在等他吃完飯,想要替他重新包紮傷口。


    讓趙直感到奇怪的是,鈴兒似乎發生了某些不易察覺的變化,要是在之前,他可能察覺不到,但是現在,他卻能夠清晰地感知到。


    首先,鈴兒在等他吃飯的過程中,雙目時而呆滯陷入恍惚,時而疑慮布滿懷疑,有時她會望著趙直但眼神卻完全沒有聚焦到他的身上。


    其次,她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掛著憂懼,微微蹙起的眉頭,緊抿的嘴角,時不時抽動的下唇,都說明她的內心正在經曆著一些異常恐怖的事情。


    最後是她的動作,當她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雙腳是藏在椅子底下的,且糾纏在一起,再配合上她略顯緊繃的肩部,以及時不時搓動的雙手,都說明她正在擔心著什麽東西,而且試圖隱藏自己,或許她從周圍感覺到了威脅。


    當趙直吃完飯之後,鈴兒將雙腿伸了出來,眼神也變得有光彩了許多,似乎幫助趙直包紮傷口,讓她暫時擺脫了那些負麵的東西。


    “發生了什麽事?”在鈴兒快要替趙直包紮完的時候,他問道,“你是不是被人打了?”趙直早已注意到鈴兒在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內,摸了自己的後腦勺至少三次,而每一次摸,她的臉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啊……”鈴兒似乎很吃驚,她抬起頭,望著趙直,眼睛明顯變大了許多,“沒什麽事啊。”


    趙直避開了她的視線,望向了遠方,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是梁哲曾經做過的。


    趙直沒有說話,他在等待著,這種時候,不能追問,一旦追問,對方防禦就會更強,越不會說出來,唯有裝作若無其事才能打消對方的疑慮,毫無疑問,梁哲曾經就是這麽對他做的。


    趙直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過來,這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細節究竟有多麽重要。


    “我被門磕了一下。”鈴兒說出這句話,一方麵可能是為了讓氣氛不尷尬,另外一方麵也是承認了自己的頭部受傷這件事情。


    趙直注意到鈴兒說話的時候,眉毛下壓了一下,同時舔了一下嘴唇,而且,她說完之後神情不僅沒有放鬆,反而顯得更緊張焦慮了。


    毫無疑問,她在撒謊——


    趙直輕吸了一口氣,他吃驚地發覺自己竟然能夠判斷出來對方是否在對自己撒謊,在過去,他全都是依靠直覺來判斷,雖然也很有效,但跟現在卻完全不一樣,現在,他有著一套清晰理智的邏輯,以心理學為依據,幫助自己進行判斷。


    是不是要拆穿她?


    趙直在心中自問,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是拆穿好,還是不拆穿好,看來還是知識太匱乏,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很多。


    不過按照常理來說,拆穿之後,對方可能受不了壓力和羞愧而直接坦露事實,但也說不定會編出另外一個謊言來掩蓋,到時候謊言接二連三,連判斷都應接不暇,而且,倘若對方打定主意不想說,不管怎樣誘導,她始終不會說。


    若是不拆穿呢,那隻有將計就計了……


    “我也是被門磕了。”趙直說道。


    “你磕哪了?”鈴兒疑惑地問道。


    “腳趾被門夾了,腰上也被門撞了。”趙直苦笑了一聲道,同時口中‘哎呦’了一聲,這一聲其實是用來分散鈴兒注意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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