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那年冬天我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在一家小餐廳裏打工。


    聖誕節的那天晚上店裏有人包場了,八點鍾的時候來了一個年輕客人,他長得非常英俊,舉手投足優雅異常,餐廳裏麵的很多小姑娘都在偷偷看他。


    我在後廚忙碌,心裏想的是下班之後要不要給家裏打電話服個軟。


    上菜的是我的朋友,她上湯的時候,不小心將湯汁潑到了客人的腿上,我聽到外麵先是死一樣的寂靜,隨後是餐廳經理聲線發抖地道歉,我還聽到那位客人笑著說沒關係。


    他的聲音非常和緩好聽,我甚至替我的朋友鬆了口氣。幾分鍾後經理找到我,讓我去上菜,還叮囑我千萬不要出差錯。


    我自然是不會出什麽差錯的,我這麽想著,端著盤子走了出去。


    外邊小提琴手還在演奏,我看到那位客人用刀叉正在切一塊小土豆,他隻吃了一半,便揮手讓人撤下。


    立於旁邊服侍的卻不是餐廳的服務員,而是穿著黑衣戴著墨鏡麵無表情的男人,他端起那個盤子往旁邊緩緩倒下——我正好走近看清了這一幕,我的朋友跪坐在餐桌另一側,麵色蒼白地垂著頭一動不動,那盤幾乎都是湯汁的咖喱土豆就從她頭頂淋了下來。


    我吃了一驚,心裏知道這個人或許來頭不小,但免不了還是帶了些怒氣。


    我按捺下情緒,垂眸上了菜,隨後又去後廚端另外一份菜出來,走到餐桌邊的時候,我上一份端過來的菜正在往我朋友頭上淋。


    那位客人甚至還叫住了我,饒有興致地讓我再推薦幾道菜。


    “店裏的招牌您都點了一遍了,先生。”我望著他的眼睛說,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但很可惜,這是一張漂亮的陌生的臉。


    當時我太過驕傲自負,覺得我沒見過他,那他肯定就是虛有其表,並不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我上最後一道菜的時候,揚手將那份被我攪爛的草莓布丁倒在了他頭上。


    “好玩嗎?”我問他。


    他舔了舔唇邊的布丁碎片還笑了笑:“你挺好玩的。”


    隨後我被經理趕出了餐廳,還扣掉了所有工資,我交不出房租無路可去,就在街口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那邊響了許久,剛有人接通,我就被人捂住了嘴拖上了一輛黑車。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我在那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回家了,因為床很軟,而我是裸著的。這兩個星期我在出租房都是穿著外套睡在硬板床上熬過去的,隨後我看到了陌生的吊燈,我轉過頭,看到那位年輕的客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撐著下巴笑著望著我,“你睡得好香,都打呼了。”


    恐懼瞬間席卷了我,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慌亂中我報出了我爸爸的名字和官銜,虛張聲勢地威脅他:“被我爸爸知道你綁架了我,你就死定了。”


    他“嗬”了一聲,問我:“原來你是他女兒?你爸爸肋骨長好了沒有?”


    我愣了一下,就看到他手化作槍比了一個手勢,“我16歲那年失手擊中了他。”


    我於是就知道他是誰了。


    我惹了□□上的人,還是最不該惹的那一號人。


    他說完就出去了,我甚至還有一絲慶幸,覺得他隻是想嚇嚇我,或者利用我去要挾我爸。總之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沒有受傷,還天真的覺得他沒有那麽壞。


    房門是鎖著的,我出不去,也找不到任何通訊設備,攝像頭倒是發現了好幾個。


    我隻好又披著床單回到床上待著。


    但一直到晚上都沒有人送水送飯進來,我才又開始害怕。


    這一晚上我又餓又害怕,幾乎沒有睡著,到第二天清晨他才親自送了一碗肉粥過來,那粥熬得很香,我不敢接,他笑著對我說:“真的不喝嗎?不喝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哦。”


    我縮在床頭盯著他不說話。


    “粥裏沒毒。”他說完示意旁邊的人當著我的麵拿勺子喝了一口。


    我這才接過,粥很燙,我喝了好久才喝下一半,期間他一直坐在那個沙發上望著我,看我快喝完了,才悠悠開口:“好喝嗎?”


    “不好喝。”我實話實說,那肉沫的口感很奇怪。


    “我本來是想燉鼠肉粥給你的,不過他們沒用,抓不到老鼠,隻在園子裏捉了幾隻蚯蚓剁碎了放進去,味道還可以吧?”


    我立刻捧著碗原原本本地把粥吐了出來,我一直吐到膽汁都出來了還在幹嘔,眼淚鼻涕也流了一臉。


    我吐了好久,才想起要將那碗東西潑他身上,可惜他這次早有防備,我手還沒抬起來,就立刻有人擒住了我的手腕,奪走了那碗嘔吐物。


    他揚了揚手,有兩名女傭入門有條不紊地收拾起地上來,還有一個女人拿著熱毛巾給我擦臉擦手。


    他看我收拾完了才起身,居高臨下地命令我:“不許弄髒我的房間。”


    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走了之後我才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彈下床。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


    我就這樣光著身子在上麵躺了兩天?


    我不願意再上床,也不願意坐在他坐過的沙發上,隻裹著被子蜷在地上。半夜的時候,他故意把暖氣停了,我冷得發抖,隻好走到攝像頭麵前說:“我需要一套睡衣。”


    我說完沒多久,就有女傭送來了一件睡衣,是那種穿在吊帶睡裙外麵的真絲睡袍,沒有腰帶,不拿手扯著的話麵前就會整個敞開。


    我勉強裹著這件袍子回到了床上,但我根本睡不著,胃裏空蕩蕩,火燒火燎的疼。


    清晨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開始發燒了,我聽到自己一直在哭,在叫媽媽,也聽到有人坐在旁邊捏著我的臉嫌棄地說:“真麻煩。”


    我以為他至少會送我去醫院,但是卻忘了這種人家裏肯定會有家庭醫生,我依舊躺在那張床上,被人灌粥灌水灌藥打針。


    再次清醒的時候,有人正在給我喂粥水,我努力睜開眼睛,發現居然是他親自在喂,這可比什麽都讓我驚恐。嘴裏的粥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我眉頭一皺,立刻又要嘔出來。


    “你敢嘔試試?”


    我已經頭一偏,吐了一大半。


    他雖然反應靈敏,立刻起身離開了,但是腳上的鞋子還是被濺到了不少。


    他沉著臉瞧著我,不帶任何表情地說:“你故意的?”


    “粥的味道,惡心。”我說。


    “藥膳粥,養胃的。”他將碗往桌上一放,“醒了就自己喝。”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忍不住問。


    我沉不住氣的口吻取悅了他,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整個人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我忍不住分神去想他到底幾歲,我爸爸是四年前受的傷,那他現在也不過才20出頭。


    “你應該慶幸我現在還沒想好要幹什麽。”


    “你不敢殺我。”我試圖激怒他,也在試探他的底線。


    他點點頭,倒是很坦誠,“確實,殺了你麻煩很大。”他頓了頓,又說:“但關你一個月應該問題不大,你離家出走,你所有朋友都幫你打掩護沒告訴你爸媽你在哪裏,現在又正好是寒假,我隻需要用你的手機給你媽媽發條短信,就不會有人再找你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乖乖待著,哪天我心情好就放你走了。”他說。


    我審時度勢,央求他道:“對不起,我為我那天晚上的魯莽行為向你道歉,是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他端詳著我,又是一聲輕笑,“如果你再晚幾天才道歉,可能會更真誠一點。”


    我知道自己是白費心機,立刻收回了臉上的表情,惱火又惡劣地說:“是,我並沒有覺得抱歉,甚至有些後悔那天倒的不是一碗熱湯。”


    他笑得更開心了,還表情愜意地誇讚我:“你好可愛,晚上就獎勵你一碗熱湯吧。”


    雖然這話聽起來就很像“你是真的不怕死,晚上就喝蚯蚓湯吧”。


    提到這個,我又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我朋友……你把她怎麽樣了?”


    他很驚訝的樣子,“那是你朋友?”


    我抿唇微微點頭。


    “那是我誤會你了。”他笑著說,“我還以為你跟她一樣隻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我被他這話說得一愣,皺眉不解地望著他,“跟她一樣?”


    他“恩”了一聲,瞧著我臉上的表情,帶著惡劣笑意緩緩說道:“和湯汁一起到我身上的,還有一張寫了她電話的紙條。”


    我的表情一定是有一絲崩潰的,因為我看到他笑意擴大了許多,他很滿意我的反應,繼續說道:“是不是後悔了?”


    “你騙我。”我不想相信。


    他揚了揚下巴,沒多時就有黑衣人送來了紙條,他丟過來,隻一眼我就確定了,那不僅是她的電話號碼,還是她的字跡。


    我甚至清楚地記得她經常轉飛筆,所以她用的筆有點斷墨,那張紙條上的數字也確實有些斷斷續續。


    他於是更開心了。


    晚上熱湯真的端來的時候,我一臉警惕地盯著那碗黑糊糊的東西不願下嘴,等了片刻女傭不見我動筷,又去叫了他來,他倒是沒說什麽,隻從旁邊拿了碗筷從那碗湯中分了小半碗一口喝了,又撈出一小塊肉放進嘴裏嚼碎咽了,隨後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這碗湯是正常的湯。


    我這才動手將那碗湯喝得幹幹淨淨。


    他又在旁邊饒有興致地問:“怎麽敢吃了?”


    你都敢吃,我為什麽不敢。


    隻不過我沒想到他說獎勵就真的會獎勵,那意思那句話的前半句也是真話?


    死變態,我在心裏罵他。


    但是知道他隻打算把我關一個月後,我就放心了許多,除了對食物仍然很警惕。


    當然也對他很警惕。


    雖然他並沒有真的對我做什麽,但他很喜歡突然嚇唬我一下。


    比如說我假裝端不住水杯將水潑濕他常坐的沙發上時,他會冷冰冰地說“手指沒用就切斷了重新接”,也會嫌我掉頭發在他床上,問我“是不是有癌症了”,要幫我剃光頭發送去化療,還說他有非常棒的醫療團隊。


    我雖然知道他是在嚇我,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會脊背發涼。


    正常人誰會經常把這種話掛在嘴邊?


    他還最煩我對他家的廚師挑三揀四,因為我對食物很挑剔,有時候膽子大起來還會點菜。


    他往往非常不耐煩地提醒我:“我是綁匪。”


    偶爾還會恐嚇我:“我小時候養過一隻老虎,它很喜歡吃肉,我就把它的牙全拔了。”


    我沉默半晌,問他:“那最後它吃素了嗎?”


    他冷冷回答我:“它餓死了。”


    “那你餓死我吧。”我自暴自棄地說,“讓我吃這些東西我生不如死。”


    我在這待了兩個多星期,就瘦了一圈,有天晚上我正在睡覺,突然驚醒過來,睜眼就看到黑暗中他坐在床邊,手伸進被子撩開我的睡袍在捏我的肚子。


    我不知道他進來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手伸進來摸了多久,還摸了什麽地方,我被嚇得不可遏製地尖叫了一聲,抬腳就踹了他一下。


    這一下結結實實踹到他手臂上了,但他居然紋絲不動,還皺著眉問我:“喊什麽喊?”


    我又踹了他一腳,吼他:“出去啊!”


    “這我房間。”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那你放我走啊!”


    “你安靜點。”他低聲說,“家裏來人了。”


    我覺得這是個機會,當即想都沒想放聲大叫:“救命!!!”


    “是我爸。”


    我又瞬間安靜了下來。


    來的是大□□頭目。


    他嗤笑一聲,“你別怕,他身體不好,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瞪著他,“你能不能拿開你的手?”


    他挑眉又捏了捏,這下使了勁,我疼得抽了一口氣,他還說我,“你踹得我好疼。”


    疼還一動不動?


    我抬腳又要踹他,他被窩裏的手很迅速鉗住了我的大腿,他手的位置很靠裏,我意識到有些危險,不敢再亂動。


    但幸好他沒有別的想法,製止我的動作之後立即鬆了手,我才剛鬆一口氣,他又在我屁股上拍了拍,“睡進去點,我今晚在這裏睡。”


    我又被他嚇得渾身一僵,好半天才硬著頭皮說:“那你睡,我不困,我去沙發上坐坐。”


    他徑自從另一邊上了床,分走我半張被子,閉著眼睛說:“不可以。”


    我掀開被子就要跳下床,又在瞬間被人從背後撈住腰抱回去按在床上,他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我身上,叫我動彈不得。他的胸膛緊貼著我的後背,很燙很硬,我一動都不敢動,更不敢去想剛剛被他撲倒的瞬間碰到我大腿的那團東西是什麽。


    “你乖乖睡覺,我不弄你。”


    他說完就鬆開了我,我僵在那,好半天耳邊都是自己重重的心跳聲,隔了很久那聲音平息下來,我才能聽到旁邊他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我往旁邊挪了挪,察覺到他的呼吸微頓,立刻又不敢動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他起床淋浴的聲音吵醒了,有女傭悄聲進入房間,在旁邊放下一套衣服又出去了。


    是一套正常的女裝。


    他很快洗完澡出來了,我閉眼裝睡,感覺他走近了,隨後帶著海茴香氣的呼吸細密地噴在我臉上,我睜開眼,就看到他那雙帶著戲謔笑意的漆黑眸子。


    “裝睡都不會。”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又被他拍了拍屁股,“起來了。”


    我有些惱火,“不起。”


    “今天讓你出門。”


    我立刻坐起來,有些驚喜地說:“真的?”


    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給你五分鍾。”


    我火速起來換衣服洗漱,聽到他在外麵掐表倒計時,隻來得及往臉上潑了兩把水,擦都沒擦幹又衝了出去。


    “擦幹淨臉。”他一臉嫌棄地遞過紙巾盒。


    我擦幹了臉,整理好衣服和他一塊出門。


    這是我這幾天來第一次離開這間臥室。


    我之前暗暗猜想這是某處的一棟別墅,但是出了門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座古堡,透過階梯的窗戶往外望去,隻能看到沒有邊際的草坪,遠處還停著直升機。


    這也是我這麽多天第一次見到陽光,刺眼但是溫暖——這個變態的房間裏沒有窗戶。


    我跟著他下了樓,到了餐廳,傭人們有條不紊地上著菜,他帶著我到餐桌前坐下,我望著滿桌的食物卻毫無胃口,心裏一直想著一會出去了要怎樣逃走。


    他也沒動手,幾分鍾後,門口傳來動靜,一個黑衣墨鏡的保鏢推著輪椅過來,輪椅上坐著一位中年男人,那男人的眉眼我一看就知道是誰的父親。


    他起身將他推到了主位上,又親自為他係好餐巾,他還低聲詢問他睡得好嗎,對方眨眨眼,表情很溫和。


    他喂他喝了幾口粥,又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猜測那是他們的一些生意,但是男人似乎並不想聽,隻是往我這邊望了望,帶著詢問的意思。


    他又像個小孩展示自己的新玩具那樣,向自己的父親介紹起來:“這是我跟您提過的那個女孩。”


    對方的視線又轉過來,帶著端詳,我坐立難安,又不敢做聲,我怕說錯了話他就不帶我出去了。


    漫長的早餐終於結束了,有人來推輪椅將男人帶走,我坐在原地,等著他的下一步指令。


    他就坐在我對麵,垂著眸子一動不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落下,聲響驚動了他,他這才抬眸掃了我一眼,然後招手叫人來,淡淡地吩咐:“把她帶回房間。”


    我以為他忘記了,“不是說出門?”


    他“恩”了一聲,“這不是出門了?”


    我還沒琢磨過來,就已經被孔武有力的黑人女傭架了起來往樓上走,我氣急敗壞,回頭衝他嚷嚷:“臥室門也算門?你個騙子!”


    他沒抬頭看我。


    我回了房又後悔剛剛沒有好好享用早餐,索性他還算貼心,很快又命人將早餐端了上來。


    這一天他都沒有到房間來,我覺得異常無聊,衝著監控喊要看書,沒多久就有人搬了一堆書上來,我挑了一本,看了一天,夜晚他回到房間,話都沒說就躺到了我身邊,我坐起來開燈問:“你父親什麽時候走?”


    他抬手遮住眼睛,聲音很疲憊,“他已經走了。”


    “他走了你還睡在這裏幹什麽?”我說著想拿腳去踹他,又怕被他再次抓住大腿。


    他沒說話,安靜了好幾分鍾,我都怕他睡著了,才又聽到他低聲說:“他今天去實施了安樂死。”


    我疑心自己聽錯了,扭頭去看他,隻看到他蒼白的嘴唇。


    “……我以後沒有親人了。”


    那句呢喃像羽毛一樣輕。


    我沒有再趕他出去,我不會去心疼一個把我綁架的男人,隻是那瞬間看到了他的脆弱,覺得他有點可憐。


    那天晚上之後,他每晚都會到這個房間來和我睡覺,作為交換,我被允許偶爾離開臥室到外麵去逛逛,但也僅限於古堡內部,而且會有保鏢寸步不離跟著我。


    我能出來走動也覺得很開心了,這個古堡非常大,我逛了兩天都沒逛完,甚至時常會迷路。


    不過因為有保鏢寸步不離,所以我不會迷路太久。


    跟著我的保鏢一共有四名,一天一輪換,其中有一個看起來很年輕,也很機靈。他不像別的保鏢那樣目不斜視,他偶爾顯得很鬼祟,會亂瞟也會偷看我,我覺得他很不一般。


    有一天我嫌煎蛋太鹹,讓女傭去廚房叫廚師給我重新做一份。


    女傭到廚房來回差不多兩分鍾,她肯定會等廚師重新煎好蛋再回來。幾乎就在那女傭剛走出餐廳,我就聽到背後一聲悶哼,我扶著餐桌起身回頭,發現他已經將另一個保鏢放倒了。


    “今天是他父親的葬禮。”那人言簡意賅,“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沒有猶豫,立刻跟他跑出了門。


    今天是個陰天,出了門我才發現外麵下著小雨,我在下台階的時候跑丟了一隻拖鞋,光著腳踩在濕漉漉的草坪上,我甚至有些恍惚,害怕這隻是一個夢。


    車就在十米外,我身邊的人卻陡然停下腳步,雨水沾濕了我的睫毛,我眯著眼,很費力才看到不遠處的一群撐著黑傘的黑衣人,他站在最前麵,冷冷地瞧著我,隨後吩咐人:“把她帶回去。”


    兩名女傭從我背後趕來架著我往回走,她們的手臂很有力,我連站直身子都做不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槍響。


    我想回頭去看,但是已經被女傭用力架進了門往樓上走去。


    我被她們推回了房間鎖上了門,我渾身都濕透了,覺得好冷,也很後悔。


    我覺得我害死了一個人,還把他徹底惹怒了,他說過心情好會放我走,那這話還會算數嗎?


    我等著他上來收拾我,但是他這一整天都沒有再來,中午女傭送飯上來的時候我問她們他去哪了,也沒有人理我。


    我甚至懷疑她們都是啞巴,因為我從沒聽到過她們說話。


    整座古堡靜悄悄的,連雨聲都聽不見一絲,我睜著眼睛盯著牆上的鍾,第二天三點多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他無視我的目光,像個沒事人一樣走進來在我旁邊躺下。


    可我也不敢趕他走,我睜著眼,聽到他不耐煩地命令我:“睡覺。”


    “我睡不著。”我說,也有點委屈,“我都沒動。”


    “呼吸聲也很吵。”


    我放輕了呼吸,又問他:“你也會殺了我嗎?”


    “閉嘴。”他冷冷地說,“再說話就把你殺了。”


    “那你會放了我嗎?”我又問。


    他像是突然沒了脾氣地歎了口氣,“恩”了一聲,“明天就把你送走。”


    我卻並沒有多開心,覺得這是像上次那個“出門”一樣的玩笑話,但沒想到兩個小時之後他就把我拍醒,跟我說:“穿上衣服,我送你去機場。”


    我還沒睡醒,但是人已經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飛速穿好了衣服跟他下樓。這次我學乖了,穿上了鞋子,但是出了門還是覺得失策了,室外溫度比室內低太多,呼吸間都有白霧。


    好在車就停在大門口,我跟著他一塊進了後座,車子啟動之後他才低頭看我,皺著眉問:“怎麽不穿外套?”


    “我也不知道外麵這麽冷。”我小聲說,看了看他的表情又馬上說自己不冷,我怕他讓我回去穿衣服,耽誤時間改變主意。


    他沒有讓司機回頭,隻是脫了外套給我披上。


    車子開得很快,我回頭去看,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這座古堡的外形,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陰森。


    轎車在柏油路上悄無聲息地行駛著,兩邊是茂密的森林,開了半個小時我發現還在這條道上,心裏不免有些焦慮。上一秒還在想為什麽不乘直升機走,下一秒我就被對向來車的強光晃得睜不開眼,變故就發生在一刹那,撞擊和槍聲同時襲來,他按著我的頭躲過四麵八方的子彈,黑暗中我聽到他冷靜又清晰的聲音:“往林子裏跑,天亮再出來。”


    我仰頭看他,“那你呢?”


    他笑了一聲,“你都快活不成了,還擔心我呢?”


    他說著就打開車門按著我的背要把我推下去,我抓住門不願下車,“我怕。”


    “別怕,我一會就去找你。”


    我覺得他是在哄我,但根本來不及說第二句話,就被他推下去了。


    我在黑暗中滾下公路,期間撞了好幾次樹,又被碎石和枝丫劃傷腳踝和手腕,劇痛中居然也沒昏過去。


    停下之後已經離光線很遠了,我耳邊嗡嗡作響,連槍聲也變得隱約。我不敢再往裏走,躲在樹後側耳聽後方的動靜,我怕有人來,也怕沒人來,因為如果他死了,那群人肯定就直接走掉了,如果他沒死逃掉了,那就肯定會有人下來搜尋。


    我被凍得渾身冰涼,隔了很久才在恍惚間聽到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我一動都不敢動,屏住呼吸望過去,卻見那是一道疊著的身影,背人的那個穿著白襯衫,身形很是眼熟,背上的人虛弱地開口:“……老板,你不應該帶著我走。”


    我聽到那聲熟悉的“閉嘴”張嘴想叫他,但話到了喉嚨,才發現我根本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但是我的動靜已經被他們發現了,他發現是我,語氣更凶:“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沒有吭聲,埋著頭跟著他們一道往林子深處走,走了十來分鍾他忽然腳步一頓,我也才忽然意識到他背上那人早已沒了聲息。


    他彎腰將他放在一個小坡背後,沉默半晌才拽著我繼續往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手腳都已經沒有知覺了,他也越走越慢,呼吸沉重。我扶了一下他的腰,聞到腥甜的氣味,才發現他身上濕透了的不是汗,是溫熱的血。


    他扶著樹幹喘了一下,然後低聲說:“繼續往前走出了林子就是小鎮,超市停車場有一輛車牌是799的黑車,車鑰匙藏在車尾。”


    “那你呢?”我問他。


    “我在這等我的人。”


    “一起等。”我說,“我一個人走不出去。”


    他摸了一下我的臉,動作很輕,“就這麽怕我死啊?”


    我沒做聲,聽到他呼吸越來越弱,很是著急,伸手想把他扛起來走。但我自然扛不起他,還把他折騰得一聲歎息,“別鬧,我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我隻好又陪著他坐下來,他將頭靠在我肩上,隔了好久,我以為他睡著了,卻又聽到他呢喃:“欣欣,我騙了你。”


    我很驚訝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沒有喂你吃過蚯蚓,你別討厭我。”


    “那個人不是真的想帶你逃走,他隻是在利用你。”


    “我其實……”他忽然輕笑了一聲。


    我聽不清楚,湊近了一點,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軟軟的,涼涼的。


    “……在學校就遇見過你。”


    之後他再也沒有聲息,我很害怕他死掉,一直在仔細聽他那微弱的呼吸聲。後來天亮了,我又困又累,打了個盹又被林中飛鳥的聲音驚醒過來,第一時間就慌忙回頭去看他還有呼吸嗎,結果一動身他的頭就從我肩膀掉了下來,他嘶了一聲皺眉睜眼看我,一臉嫌棄道:“你怎麽連個枕頭都做不好?”


    我啞口無言。


    “很冷,把我的衣服還我。”


    我把外套脫了幫他披上,問他還能走嗎?


    他“唔”了一聲,“走幾分鍾不是問題。”


    幸運的是我們走到公路邊就看到了他的人,路邊還侯著救護車,有醫護人員有條不紊地上前來將他弄上車處理傷口,他脫了外套我才發現他襯衫全染紅了,我想跟上車,他卻叫人關了門。


    接著有人帶著我上了另外一輛車,車子啟動我才發現和救護車是相反的方向。


    “去哪?”我問開車的人。


    他像往常一樣沒有回答我,我以為我是回古堡,他去醫院,所以方向不一樣。而且我太累了,沒一會就睡著了,等我再醒的時候,人已經在機場了。


    司機幫我開了車門,有人在門口拿著我的包帶著我上了專機,我很茫然,感覺還在做夢,就連空姐過來幫我處理傷口我也不覺得疼。


    我翻出包裏的手機開了機,裏麵有很多聖誕祝賀的信息,他幫我回複了一大半,他還跟我母親說了我出來玩,並告訴她我是今天回去,讓她到機場來接我。


    原來他早就決定今天要把我送回去了。


    下了飛機果然就看到了我母親,她站在寒風中等我,我父親的車就在她後麵,我的眼淚立刻就湧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我還在被一路臭罵,他們真的以為我隻是跑出去玩了,我追問他那個打傷了他的□□頭目叫什麽名字,他卻因為覺得丟臉而不願告訴我。


    我捧著那台手機翻來覆去的看,希望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但除了那些他幫我回複的信息,別的他什麽都沒留下。


    我還注意到,他選擇性回複的全是女生的信息,男生的他一律沒回。


    我躺在自己床上,分不清回家了是個夢,還是那座古堡是個夢。


    第二天我去了那間餐廳,卻發現餐廳經理換人了,我問了好久才要到原來那個經理的電話,我打過去問他那天晚上的客人叫什麽名字,他卻直接將電話掛斷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麽執著於想知道他的名字,明明以後也不可能會有機會再見麵。


    也許應該是說我見不到他,我清楚如果他想見我是輕而易舉的。


    一周後我回了學校,因為他的那句“在學校遇見過我”,我還到處打聽這個人,隻是我一沒名字二沒照片,找起來如同大海撈針。


    有一天我在教授的課堂上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旁邊有一道好聽的聲音在問我:“同學,這裏有人坐嗎?”


    我猛地回頭,就看到那張漂亮得有些可惡的臉。


    我很是驚喜,但又有點生氣,對被他完全置於被動地位的我感到惱火。


    我說有人,他就沒有坐下來,周圍有空位置,但都離我很遠。他沒有坐下轉身出了教室,我以為他直接走掉了,扭頭去看的時候,發現他站在教室門外沒走。


    視線相撞,他得逞地笑了一下,我更氣了。


    這節課老師提前下課了,因為他的存在引起了一小片的騷動,後幾排的學生全都心不在焉回頭看門口的他。


    下了課我收拾東西往外走,他跟在我背後半步遠,我不回頭也能知道,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在一眾男同學中太獨特了。


    我去了餐廳,買了一份沙拉和美式,他在我對麵坐下,托著腮看我進食,等我快吃完的時候才開口:“在我家還隻吃米其林呢,回學校快餐都吃得這麽開心。”


    平時我吃不完的,今天我倒是把我的沙拉吃得幹幹淨淨。


    “真的不理我嗎?我一點的飛機,馬上又要走了。”


    我充耳不聞,端起我的美式就走,聽到他在後麵嘟囔:“好大的脾氣。”


    他跟在我後麵陪我走了兩個街區,我偶爾轉彎的時候偷偷回頭,會發現他正在打電話,但是總能捕捉到我的視線,然後笑眯眯地衝我招招手。


    今天天氣很好,有陽光,有微風,也有人騎著自行車叮鈴鈴穿過。


    我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身後忽然沒了他的聲音,我心跳一頓,猛地回頭,沒有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我慌了一瞬,下一秒,他的聲音又如鬼魅般在我耳邊響起:“是不是又要把你綁一次你才會乖?”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前方恰好經過一輛黑車,我沒來由地一慌,扭頭就抓住他的胳膊往他身後躲,但那車隻是稍作停頓,立刻又開走了。


    他啞然失笑,“逗你的,大白天的我怎麽綁?”


    我自己卻覺得荒唐,綁我的人就是他,我居然下意識地躲他身後了。


    “我真的要走了。”他端詳著我,語氣很溫柔。


    “你……”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的傷怎麽樣了?”


    “嗯?”他眼底帶著促狹笑意,“疼死了,疼得我整晚睡不著覺。”


    他看起來像是在說玩笑話,但我知道肯定是真的很疼,流那麽多血,能活下來都是幸事。我突然就原諒他了,如果他是因為養傷才沒來找我的話。


    他說完那句話,就有輛車開了過來,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肚子就上了車。


    我不想承認,他走了之後我滿腦子都是他的聲音他的臉,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還會幻想他躺在我身邊的那種感覺。


    我喜歡他。


    如果他沒有來找我,我可能不會去想這件事,但是看到他之後,我每分每秒都在清晰地意識到,我喜歡他,我想見他。


    他陪我走過的那段路是我每天去上課都會經過的路,我每天走在這條路上都會想起他,會回味他跟在我身後走的那幾分鍾,會後悔沒跟他多說幾句話。


    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再回來,也覺得等待很煎熬,所以很積極地和朋友出去玩,參加各種活動。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喝了點酒,很晚才散,朋友將我送回宿舍,我拿鑰匙開鎖的時候,敏銳地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海茴香,我沒有立即開門,而是委婉地跟朋友道別。


    他也沒說什麽,轉身離開了,我在他走後才推門進去,果然看到了窗邊那道身影。


    我還沒來得及開燈,又聽到他冷冷地問:“他就是你通訊錄裏那個蠢狗頭像的人?”


    我頓了一下,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他,他又接著發問:“所以你現在考慮清楚你們之間的關係了??


    ??


    那個朋友是我之前一直曖昧的對象,聖誕節的時候他給我發了祝賀信息,還問我要不要考慮一下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那條信息他沒有幫我回複,我拿回手機之後也沒有回複。


    今天和他見麵我們聊了很多,彼此決定以後隻當朋友了。


    “你偷看別人的信息還有理了?”我反問他。


    他沉默著向我走來,我背靠著門盯著他,“怎麽,又要把我綁走?”


    但他隻是走到門邊握住了門把手,低聲道:“不知道你有喜歡的人,很抱歉關了你這麽多天。”


    我一愣,他很快就越過我擰開門出去了,我有些惱火地追了出去,到了外麵卻發現他根本沒上車,而是站在車旁一臉壞笑地盯著我。


    我意識到又被他耍了。


    我扭頭就走,卻被他從背後打橫抱起,迅速塞進了車裏,車門關上車子啟動,我還沒坐穩就開出去了。


    “這可是你自己追上來的。”他說。


    我很怕他又把我帶上飛機回那個古堡,緊張兮兮地提醒他:“我明天還要上課!”


    結果車子隻是拐了個彎駛入了學校附近的一間紅酒莊園。


    這個莊園我入學時還和同學一道來參觀品酒過,車子開進莊園深處,停在透著暖黃燈光的小洋房前。他拉我下車,又嫌我動作慢,俯身將我抱進了屋,徑直走進臥室丟到了床上。


    我頭暈目眩地撐著手臂想坐起來,又被他欺壓向下偏頭吻住了我的唇。


    他吻得很深入,我的呼吸和心跳都被他奪去了,我躲不開,想拿腳踹他,又被他握住腳踝順勢脫了鞋分至兩旁,他攬住我的腰將我完全帶向他,我們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他拿鼻子蹭我的臉,溫柔的氣息襲來,他低聲問我:“你喜歡他?”


    怎麽這個時候還要問這種問題,但他目光很灼熱,令我無法不回答他:“以前喜歡過。”


    他先是不滿地擰起了眉,隨後又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眉毛微微上挑,眸子都亮了起來,“那現在喜歡誰?”


    我不願再開口了,為什麽要用這麽成人的姿勢問這麽稚氣的問題,於是我揚起下巴堵住他的嘴,又主動將身體更迎向他。他笑了起來,動作行雲流水地除掉了一切阻礙。


    他動作很激烈,但是落在我身上的吻卻非常溫柔,細密得令我靈魂都酥麻了。


    我們度過了很曼妙的一晚,以至於第二天早上我起來的時候發現已經遲到了。


    “別著急。”他撐著臉在床上懶洋洋地望著我手忙腳亂地穿衣服,“我叫人去堵你們老師了,他絕對不會比你更早到教室。”


    我到教室的時候老師果然還沒到。


    下課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讓我別去吃沙拉了,回莊園吃。


    我問他有沒有請米其林廚師。


    他回我一句“愛吃不吃”。


    我雀躍地回了莊園,發現是他親自下廚,他不僅做了一道豐盛的晚餐,還做了幾份可愛的布丁。


    他說他嚐試了很多次才成功。


    我覺得很可愛,剛嚐了一口,又聽見他說,“你當初將它倒在我頭上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我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是看到他的眼神,好像又明白了。


    我一下子臉就熱了起來。


    他笑著從我手中拿回布丁,“不許吃了,這是我的餐後甜點。”


    他的手藝比古堡裏的那些廚師還可怕,我吃得直皺眉,他假裝沒看到,還熱情地幫我夾菜,要求我多吃點。


    我不得不提醒他:“你應該不希望你吃餐後甜點的時候我鬧肚子吧?”


    他才僵著臉讓我趕緊放下刀叉。


    晚餐過後他又熱情邀請我去參觀他的酒莊。


    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強裝鎮定地問他:“這個莊園,是你剛買下來的,還是之前就是你的?”


    他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一直是我的,我有很多個這樣的莊園,不過我最喜歡的是這個。”


    我懷著僥幸的心理跟他去了酒窖,這裏還是幾年前的樣子,開放遊覽的區域陳列著這個莊園產出的各類酒,他倒了一杯給我,“嚐嚐。”


    我嚐了一口,心裏提前準備好的讚美的詞全都拋到了腦後,非常驚喜:“很好喝誒。”


    比印象中的那個味道好不要太多。


    他臉上帶著隱約的得意,“當然,我花了很多精力在這裏,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有點不敢看他,“因為你很喜歡酒?”


    “不對,是因為幾年前我第一次到我的莊園來品酒,正好遇到一群學生來參觀,有位女同學對我的酒大肆批評,說我的酒是臭水溝的水。”他臉上還是笑盈盈的,但是攬在我腰間的手卻隱隱用力,聲音也有些咬牙切齒,“也多虧了這位女同學啊,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改良釀造工藝和葡萄品種,現在我莊園裏的酒的價格都翻了十倍。”


    我幹巴巴地嗬嗬一笑,“聽一個□□頭目說他的葡萄酒生意有點奇怪。”


    “恩?你不奇怪我有沒有找那個女同學算賬嗎?”


    “……你應該感謝人家。”


    “我今晚會好好感謝她的。”他壓低了聲音帶著笑意說,“畢竟說出這麽討厭的話的人,卻長了一張讓我過目不忘的漂亮臉蛋,讓我每每到這個莊園來的時候,都隱約盼望她再過來。”


    我心念微動,抬眸去看他,看到了那雙眸子裏那絲我以往從未注意過的深情。


    柚子多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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