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是剛剛準備做飯,端了盆菜出來倒水,見到我們六個陌生人明顯一愣,甚至連我都沒有認出來,將盆中的清水倒掉之後試探著詢問:“你們……是幹啥的?”


    我往前走了幾步,心中百感激動,那滋味簡直和看見自己的親人沒什麽區別,紅潤著眼圈微微一笑:“梅嬸,你不認得我了,我是小離啊,江小離。”


    “你……”整個人顫了一顫,梅嬸驚訝的連手裏的菜盆都掉在了地上,快步走到近前仔細看了看,緊緊抓著我的雙手:“小離,這些年你跑哪去了,嬸子還以為……還以為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說罷衝著裏屋高聲喊道:“小蝶,快看看,快看看是誰回來了!”


    梅嬸是個單親媽媽,丈夫走的早,隻剩下她和一個跟我同歲的女兒。小的時候我們曾經在一起上小學和初中,上學的時候我還給小蝶寫過情書,現在想一想自己都連連搖頭。


    高中畢業,我去上了大學,而小蝶因為家裏經濟原因被迫輟學,留在家裏跟梅嬸相依為命。她的學習一向很好,每每提起她母親都會沉沉的歎口氣,說可惜了這孩子了,如果當時我們家裏富裕,她一定會幫幫梅嬸,讓小蝶也出去念個好大學。


    三年不見,小蝶已經長成了大姑娘,聽見梅嬸的喊聲慢慢悠悠的走了出來,看見我之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身又跑回到了屋裏。


    梅嬸熱情的請我們進屋吃飯,一邊整理著手裏的菜葉一邊跟我說著小時候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我們進屋的時候,小蝶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雖然很舊不過卻非常幹淨。我心中也是萬般感慨,從苗村出來遇上了腰纏萬貫的二爺,我甚至都已經忘了沒錢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忘記了當初窮苦之時心酸的感覺。現在看到這些,除了惆悵便是心酸,不得不感歎這世界真是造化弄人。


    見到我小蝶有些不好意思,看見一臉白淨帥的發瘋的帥天師,她更是臉紅的不行。梅嬸也連連誇讚帥天師和竇音音,說這兩個孩子長的可真好,一個帥氣一個美麗,肯定是一個爹媽生出來的親兄妹。我們在旁邊憋的滿臉通紅,幸虧還沒有吃飯,否則非得噴的滿桌子都是飯粒……


    聊了不少以前的事情,看著對麵已經布滿了灰塵蛛網的大門,我開口問道:“梅嬸,這些年……我爸媽還有爺爺,他們回來過嗎?”


    提起這個,梅嬸的臉色突然變的有些難看,很明顯是知道一些什麽。默默的切好蔬菜把菜刀放在一旁,她看著我低聲說道:“你爹媽跟你一樣,一直沒有回來。你爺爺……他回來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凝蠱


    聽了梅嬸的話,我再一次激動起來,不等她說完便急聲問道:“真的?爺爺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他現在在哪!?”


    梅嬸抬眼看了看對麵:“也是不久前回來的,應該有一個星期了,現在在村衛生室。他回來是回來了,可是……就在三天前……已經……”


    梅嬸的這種狀態讓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對勁,於是盯著她追問:“三天怎麽了?我爺爺他怎麽了?”


    放下手中的東西,梅嬸坐在我的對麵:“一個星期以前,你爺爺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當時還是我發現的他。他臉色很不對,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樣。我嚇壞了,就去找了村長,大夥就給他送到村衛生室去了。當時還好,心跳啥的都挺正常,就是醒不過來。可是沒想到,這一睡就是好幾天,三天前突然間就沒了氣脈,現在……現在還在衛生室躺著,村長正打算出錢把他葬了……”


    後邊的話我已近聽不清楚了,也看不清梅嬸的狀態,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愣了幾秒種,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直奔村衛生室衝了過去!


    一路狂奔到村子西頭,就看到村長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站在衛生室門前爭論著什麽。那似乎是個醫生,不過我並不認識,應該不是本村人。他看著村長眉頭緊皺:“村長,你說這人都在我這放了七天了,現在晚上都沒人敢過來值班。這不是我難為你,這是你在難為我啊……”


    按輩分我應該跟村長叫一聲大伯,他背對著我歎了口氣:“小黃醫生,你再讓我多放兩天,就兩天。兩天以後省城裏把棺材送過來,我馬上拉走安葬。現在你就讓我拿走,你說我總不能給放在自家炕頭上吧。死人為大,都在一個村子裏住著,你多理解理解,就算給我這個村長一個麵子。”


    那醫生仍舊是滿麵愁容:“咱們衛生室有規定,病人晚上都不能在這過夜,更何況還是一個死人。能讓你把他放七天,已經給足您麵子了。您聯係聯係,還是今天就給拉走了。我記得他們家不是空著麽,你可以先把他送回家去,這也算是……也算是落葉歸根了,是吧。”


    村長還要說話,我出聲打斷:“大伯,不用了,我這就把爺爺帶回去。”


    聽見我的聲音,村長的反應跟梅嬸差不多,猛的一轉身滿麵詫異:“你是……小離!小離啊,你總算是回來了……”


    我沒有心情再跟村長敘舊,微微點頭示意,接著徑直走到衛生室裏邊,來到最裏麵的病房,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


    那身衣服都沒有變化,還跟三年前的一樣,爺爺臉上長滿了參差不齊的胡茬,一動不動的躺著,在他的身上蓋著一張白色單子。


    我再也控製不住情緒,衝過去抱著爺爺泣不成聲,沒想到三年前的最後一麵,竟然讓我們從此陰陽相隔。緊緊抓著爺爺的一隻手,我連聲呢喃:“是孫子不孝,回來晚了……是孫子不孝,回來晚了……”


    緊緊的抱著爺爺哭了許久,我才站直了身邊,把他背在肩膀上一步一步往家裏走去。


    其他人跟在我的身後,大黑牛歪著腦袋走到那位小黃醫生的麵前,摸出一遝百元大鈔:“一線城市二甲醫院的標準停屍費是一天200,我給你兩千,多出來的算是這些天沒加班的補償,不用找了!”說罷抽出二十張一百的霸氣拍在桌子上揚長而去。


    回到家裏,我來到祭堂,在地上鋪了層褥子將爺爺放在上麵。祭堂上擺放燭燈的位置已經變的空空蕩蕩,四周的邊角掛滿了蛛網,連地上的蒲團都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我跪在地上,看著麵前的爺爺,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除了悲傷之外,還有憤怒和悔恨。


    大黑牛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大家先出去,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所有人都走後,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有微風刮過激起輕盈的響動。我沒有什麽想說的,也不再哭泣,隻是看著麵前的爺爺,在腦海中回憶所有他曾經教誨過我的話語。


    不知道跪了多久,我突然聞到了一股奇特的草香味,轉頭一看,發現柳冰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她跟我一樣輕輕的跪在爺爺麵前,接著摸了摸爺爺的雙手:“以前父親離世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被悲傷和仇恨衝昏了頭腦,做錯了許多事情。現在,我希望你能冷靜冷靜,或許事情並沒有看到的那麽糟糕。”


    我緩緩轉頭看了她一眼:“你說的……什麽意思?”


    柳冰將爺爺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根據梅嬸的說法,你爺爺已經死亡三天了。三天時間,為什麽他的身體涼了,卻並沒有僵硬,而是和活人一樣彎曲自如?你沒發現,這些現象有些不太正常嗎?”


    聽到柳冰這麽一分析,我也發現了這些異常情況。的確,之前因為太過悲傷幾乎忘記了所有,隻想著怎麽去接受這一切,完全忽略了一些不正常的情況。從我見到爺爺的那一刻開始,抓著爺爺的雙手,背他回來,正如柳冰所說的一樣,他就跟個正常人一樣,身體的任何關節收放自如,完全沒有半點僵硬的跡象。而正常死亡三天的人,早就應該硬的和鋼筋一樣,別說是關節回彎,就連手指頭都無法活動一下。


    抓著爺爺的手,我有些詫異,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情況,而這種情況又預示著什麽。


    說完了這些話,柳冰起身離開。


    而我盯著麵前的爺爺在腦海中苦苦思索,不知不覺天色漸晚,我起身打開了祭堂裏的所有燈泡,同時也點燃了蠟燭,將四周映射的一片明亮。回想起羅玄子講述過的關於他們這一代人年輕時候的故事,我緩緩舉起了一隻手,懸在半空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輕輕扒開了爺爺的一隻眼皮。


    隨著眼皮被緩緩扒開,我清清楚楚的看見,有兩個融合在一起的瞳孔出現在爺爺的眼睛之中!那兩個瞳孔的顏色略微有些差別,一個是正常的棕色,一個確實血一般的殷紅。以前我從未發現,每次跟爺爺對視的時候也確實隻看到了一個瞳孔,雖然偶爾觀察到可能瞳孔的顏色有些不太對勁,卻始終都沒有注意。


    這兩個瞳孔足以證明羅玄子說的全都是真話,關於他們六芒星的故事,以及因為七星燭所發生的事情,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我正處在震驚的狀態之中,突然間,爺爺的瞳孔活動了一下!雖然隻是很小的一段距離,不過我卻看的清清楚楚!


    這一幕真的把我嚇到了,我像觸電了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瘋狂的衝出祭堂。


    在祭堂對麵的客廳裏,其他人已經大概打掃了房間,沏了壺茶水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估計也在談著如何才能讓我更快的振作起來。我推開門一頭衝了進去,拉起沐孜和帥天師就往祭堂裏跑。


    倆人都被我嚇的不輕,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邊,一邊跑一邊問:“小哥,什麽情況,你慢點!誒~~誒我的鞋……”


    重新回到爺爺身邊,我喘著粗氣擺了擺手:“你們倆都懂醫術,快看看,看看我爺爺是不是還沒死,我剛才看見他的眼睛動了一下,而且身體也一直沒有僵硬。是不是沒死,他是不是還活著!?”


    帥天師把沾在腳底板的石頭粒拿掉,示意我稍安勿躁,接著拿起爺爺的手腕摸了摸脈搏,隨後又聽了聽心跳,搖晃著腦袋歎了口氣:“小哥,你也別太敏感了,人死以後神經依然存在,眼睛也是有可能會活動的。老爺子心跳脈搏全都沒有,身體也涼的徹底,那啥……你……你節哀順變哈……”


    我沒有理會他,把目光投向了沐孜。沐孜知道我既然這麽說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沒有根據心跳和脈搏就妄下定論,而是伸出手指在爺爺身上的幾處穴位仔細摸了摸,許久之後沉了口氣:“我也不敢確定,不過爺爺現在這種狀態的確有些不太正常,雖然心跳脈搏全都停止,身體也沒了溫度。可是他周身的穴位卻運轉正常,對外界的刺激都有一定的反應。不排斥是一種假死現象,依我推斷,好像隻有一種可能。”


    沐孜這麽說又給我帶來了希望,我湊到她身邊,瞪大眼睛盯著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沐孜的表情非常複雜,可能也是不想讓我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把爺爺的雙手放回原位,她才輕聲解釋道:“在苗疆有一種致人假死的蠱術,叫做凝蠱,曾經婆婆救人的時候我見過。這種蠱術並不是讓人假的死亡,而是通過穴位刺激讓人體所有感官全部停止運作,這樣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來想出救人的辦法。


    爺爺的情況跟凝蠱類似,很有可能是在他垂死之際,有人為了救他而下了凝蠱,可是又沒有救命的法子,所以就變成了現在這種不僵不腐,不動不醒的活死人狀態……”


    第二百八十三百裏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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