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單是茶水我們都喝了個水飽,羅玄子和柳冰才從內堂走了出來。他們的神色都有些沉重,重新坐在圓桌前,羅玄子盯著我問道:“江傑是你爺爺?”


    我聽一愣,呆呆的點了點頭:“是……是我爺爺,你怎麽知道?”


    “事情暫時放在一邊,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講一個很久很久以前我年輕時候的故事……”羅玄子沒有直接回答我,沉沉的歎了口氣後繼續說道:“暮湘山這座道觀並不是我所創立,而是我的父親暮東所建。他是一個道士,雲遊各地為民除害,幾十年來不知道收服了多少妖魔邪煞,拯救的蒼生更是數不勝數。


    有一次他途經一條小河在河邊取水,突然聽見一陣喧鬧之聲在不遠處傳來,抬眼望去,就看到幾十個人把一名女子關在一個大鐵籠子裏正要準備沉入湖中。身為修道之人,目的就是降妖驅魔渡化眾生,既然遇到了,他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自己的眼前逝去。


    於是父親便走過去攔住眾人,上前詢問他們為何要如此對待這樣一個弱女子。細問之下,他得知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民,這個女人因為不守婦道與人通奸,所以按照當地的習俗要把她‘浸豬籠’以此作為懲罰。”


    聽到這裏,大黑牛又忍不住插嘴道:“侵豬籠我知道,以前不少偏遠的地方有這種陋俗,男女通奸,男的沒有多大懲罰,女的卻要被浸豬籠,的確不太公平。”


    羅玄子微微點頭:“父親跟村民了解情況的同時,一直在觀察籠中的女子,發現那女子雖然知道自己即將被沉入河中,卻沒有一絲求生的欲望,仿佛盼著自己快快死去,一雙眼睛裏滿是哀傷和仇怨。這種目光,明顯包涵了滿滿的冤屈哀愁。倘若籠子真的沉入江中,這不是罪有應得,而是含冤而死。


    並且以女子這種狀態死去,死後有極大的可能會化為屍煞,到時候遊蕩在江中禍害百姓也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考慮到這些,父親便勸說村民把女子放出來,另尋他法進行處置,否則以後出了更大的事情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當時父親已經小有名氣,提起暮東的名號也有很多人聽過,所以村民聽了這番分析之後便把已經幾乎放入江中的鐵籠又拉了上來,將女子關起來讓父親來想一個處置的辦法,當然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必須處死。


    當天晚上,等村民散去,父親獨自一個人來到關押女子的牢房,剛好撞見女子想要懸梁自盡,身體都已經掛在了繩子上又被父親給及時救了下來。女子獲救之後終於情緒崩潰,哭喊著質問:“既然你想讓我死,為什麽還要救我!?我求求你,讓我死的痛快一些……”


    父親壓低了聲音,柔聲說道:“如果我想讓你死,白天你就死了。我知道事有蹊蹺,你有冤屈,可是你要告訴我是什麽樣的冤屈,隻有這樣我才能為你伸冤!”


    女子聽了非常意外,但是眼淚始終沒有停下,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沒有不守婦道……是那王家員外強行玷汙了我,是他惡人先告狀……是他惡人先告狀……”


    父親讓女子稍安勿躁,好好照顧自己,之後便出去跟其他村民了解情況。有村民告訴他,這女子名叫蘭湘,母親得病死得早一直跟老父親相依為命。家裏比較貧困,就租了王員外家的土地來種。蘭湘長的不錯,王員外早就對她垂涎已久,想要把她納成自己的第四個老婆。


    蘭湘自然不肯,於是王員外就動起了腦筋。起先是把自己的土地低價租給了她們父女倆,一年之後收租的時候才突然告訴他們漲了價格,租金瞬間翻了幾倍。父女倆忙碌一年的收成本就沒有多少,他這麽一漲租金自然支付不上。這種情況正和王員外之意,於是他便逼著蘭湘的老父親讓他拿女兒來頂賬。


    蘭湘的老父親看穿了王員外的把戲,說什麽也不肯同意,最後在王員外話語的刺激下竟然氣的一命呼嗚。


    蘭湘得知這件事情後悲痛萬分,守著老父親的屍體哭了一夜,第二天隻身找到王員外家裏想要討個說法,至少能要些錢把父親安葬。但是王員外卻另有心思,蘭湘這一去等於羊入虎口,直接被王員外強行玷汙。事後王員外承諾隻要蘭湘跟了他,他絕對會風風光光的給她父親辦一場葬禮。


    父親一命嗚呼,自己又名節不保,蘭湘早已經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心思,隨手抓起一把剪子就刺向王員外想要跟他同歸於盡。


    無奈她一個弱女子平時連殺雞都不會,更別說是殺人,剪子貼著王員外的臉頰劃過去刺穿了他的一隻耳朵。王員外沒了半截耳朵,頓時惱火起來,了蘭湘把她趕了出去,並且對外宣稱是她來勾引自己。


    於是村長便按著當地的規矩,把她抓起來關進籠子裏浸豬籠。


    父親聽了心生奇怪,就問那個村民:“既然你們都知道蘭湘是冤枉的,為什麽還要執意將她浸豬籠,這不是助紂為虐嗎?”


    那村民也是苦笑一聲:“王員外是村子裏的大戶,一半村民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誰敢站出來跟他作對。要怪,就怪這蘭湘生的太漂亮了吧……”


    父親是個道士,職責是降妖除魔,這些民間冤案並不是他該管的。可是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在自己麵前發生,一個可憐的姑娘一步一步被逼到絕路上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伸張正義。父親生氣了,他感到心中有滿滿的憤怒,於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件事情管到底,給蘭湘討一個公道出來!


    第二天,父親先是找到村長理論,跟他說了關於蘭湘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可是沒想到那村長收了王員外家的賄賂,這些事情早已知曉,看到這個道士是過來搗亂的,就威脅父親趕緊離開,否則連他也一起收拾!


    父親更加氣憤,卻又沒有途徑去尋求公道。當時正處在亂世時期,雖然也有名義上的官府,可是沒有人會特意來到這個偏遠的小山村裏主持公道。


    找不到門路,父親也實在被他們這種蠻不講理的情況逼的沒有了辦法,隻好在村民們想要重新處死蘭湘的時候使用了一些道法,讓王員外自己說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雖然這件事情是公開的秘密,大家每個人心裏都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一經王員外自己嘴裏說出來,那事情就變的不一樣了,畢竟暗著不講理可以,明著就沒辦法不講理了。


    等王員外清醒了,心裏也是非常惱火,卻又沒有辦法,隻好給了蘭湘一塊田地作為補償。


    原本事情到了這裏就應該告一段落了,父親也準備就此離去。可是那王員外哪裏吃過這種虧,他鬥不過父親,卻能欺負的了蘭湘。於是就開始在村子以及村子周邊到處散播謠言,說蘭湘如何如何不守婦道,是個克夫的命等等等等。並且還放話出去:我看誰敢娶蘭湘當媳婦!


    這回王員外玩的都是陰招,父親雖然有道法在身卻也無可奈何。而且對凡人使用道法本就是道家大忌,他之前是為了救人被逼無奈,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用了。


    這邊父親還沒有想出應對的辦法,那邊王員外又開始欺負蘭湘,大半夜派人弄兩個花圈掛在她家門口裝神弄鬼。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牽著蘭湘的手挺身而出:“不就是個媳婦麽!我娶她!”


    第二百七十章 六芒星


    丟下這句話,父親便帶著蘭湘離開了村子。


    有句話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父親雖然走了,不過這件事情卻一傳十十傳百眨眼之間就傳遍了大江南北,並且越傳越離譜,最後竟然變成了大名鼎鼎的驅鬼天師暮東和一個一起私奔了!父親十幾年來的名聲就被這麽一句謠言給毀了個徹底,從此就變成人人恥笑的話柄。


    再說父親,他帶著蘭湘離開村莊之後便去到一個小鎮裏生活,想要平平凡凡的度過此生。不想沒過多久便被人認了出來,蘭湘本來就認為自己配不上父親,直到後來才得知原來父親十幾年的名譽都被她一夜之間全部毀掉,更是滿心的愧疚,於是便讓父親離開自己繼續做回自己大名鼎鼎的驅鬼天師。


    父親卻對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譽毫不在乎,而且一個人雲遊四海多年也真的累了,於是便帶著暮湘遠離紅塵,找到了這處人跡罕至卻又環境優美的山峰,兩人完全靠著自己的雙手用一磚一瓦壘起了這座道觀。取父親的姓,母親的名,稱之為暮湘山。


    在那之後便有了我,父親從小便教我學習道法,背誦經綸,傳授一些道家的知識。


    彈指一揮間,二十年過去,雖然年輕,不過因為有父親從小的教導,所以我的道法小有成就。在師傅麵前算不得什麽,但來到外世,也能算的是一個得道高人。


    那時候的我就跟現在的小天一樣,年輕氣盛,不甘心每天總是待在這個小道觀裏打坐修煉,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像父親一樣出去闖蕩,然後打出一番名號,名揚四海。


    父親也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並沒阻攔我,而是說一個合格的道家天師並不是隻靠閉門修煉,如此無異於坐井觀天,即使你修煉一百年也還是如此。隻有雲遊過四海,經曆過風雨,體驗過人世間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之後才能悟出‘道’的真正含義。


    二十三歲那一年,我正式離開暮湘山,用父親的話來說是落入凡世開始‘悟道’。


    心中懷揣著夢想,我沒有讓父親失望,也沒有讓自己失望。兩年的時間我遊曆了五湖四海,走遍了八景山川,成功幫助了不少人,也收服渡化了無數的邪煞。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和當年的父親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種生活在精神層麵來看是非常好的,但是物質層麵就差了太多。在父親那個年代,身為道士,隻要你是真心實意的助人為樂,混口飯吃非常容易。可是在我那個年代,正值清朝末期,國家一片混亂。許多人自己能混口飯吃已經實屬不易,更別說會顧及到我,錢財方麵更是想都不用想。


    兩年下來,我雖然小有名氣,卻仍舊是一窮二白,說的通俗一點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這段話說到了帥天師的心坎,連連點頭應道:“師父說的對,師父說的對,哪怕是現在的世道,不動點腦筋隻是一心行善,也難以養活自己啊!”


    他所謂的‘動腦筋’我們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忍不住對視一笑。


    羅玄子笑了笑,接著說道:“雖然很苦,不過我一直堅持。直到有一天,我被請去到一個偏遠的小村子做法逐煞。哪裏的村民非常感謝我,但村子實在貧困,臨走的時候隻給帶了一個雞蛋。我徒步走了兩天,其間除了這個雞蛋之外沒有吃過任何東西。等回到城裏的時候已經餓的兩眼發黑。


    在那個時候,我遇上一個老朋友,一個外國人。他來自非洲,叫阿森門迪,許多年前就來到了中國,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叫做黑尉。他是個很出色的摸金校尉,從國外帶來了一套非常獨有的盜墓技術,甚至比國內許多祖傳的摸金校尉都要厲害。曾經在一座古墓裏倒鬥意外中了屍毒,剛好被我看見救了他一命,從此便是認識了。


    摸金是門暴富的職業,有這門技術在手,他混的非常不錯。遇上之後請我吃了頓飯,並且邀請我跟他一起,不隻是盜墓,而是去各種地方尋寶。盡管這有些違背我下山雲遊的原則,但現實擺在眼前,我需要一些資金來支持我繼續雲遊。於是我一口答應下來,跟著他一起開始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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