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她倆本來要睡一張床的,夏雪就故意占很大的地方,隻留給夏月很小一塊空間。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夏月隻得坐到床下。她心裏很難過,她喜歡姐姐,但也受不了她的壞脾氣,加上自己也是有性子的,所以她不知該怎麽麵對這種狀況。


    說來也巧,這時嬸嬸正好進來,一看就明白了狀況,她把夏雪從床上拉起來帶到外麵又痛罵了一頓。


    那時夏月的心裏一點喜悅也沒有,隻是充滿了焦灼和不安。她完全沒有因為嬸嬸為她出頭而感到安慰。她擔心姐姐會從此不原諒自己。


    過了一會兒,姐姐果然麵色鐵青地回來了,她沒和夏月說一句話,隻是抱起枕頭,鑽進了衣櫃裏,一下子就合上了櫃門。旁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目瞪口呆,而那意思也很明白:床就給你了,但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


    夏月知道姐姐從小就對那種狹小的空間情有獨鍾。從很小時候起她就是那樣,如果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把自己鎖在衣櫃裏,或者躲在床底下。夏雪說這會給她帶來一種安全感,但與此同時她也會變得六親不認——無論對方是誰——她就像是進入了一個隻屬於她自己的世界。


    於是乎,夏月就變得孤零零了,房間裏的氣氛又有點怪異。


    夏月想低下頭懇求姐姐原諒,可是她做不到。她隻能抱著腿,幹坐在那裏,呆呆地看著窗外。她還記得那晚的夜空是黛藍色,繁星點點,清冷而又美麗,這有點像外國童話中才有的場景。她看得入了神,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她的心底生出了恐懼:這麽久了,姐姐會不會被衣櫃給吞噬了?


    輕輕地喚了一聲之後,沒有得到回應,恐懼感頓時在她的身體裏滋長起來。


    她打開床頭燈站起身,慢慢地走近衣櫃。


    深呼吸了一下,她把門輕輕地拉開。


    就見姐姐正縮在裏麵,閉著眼睛,嘴角微抿著,仿佛已進入了甜美的夢鄉。此時的她就像一個小洋娃娃,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誘人氣質。看到這畫麵的夏月突然冒出一種情不自禁的衝動,她湊上前,突然在姐姐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這一吻,一下子驚醒了姐姐。原來她並沒睡著。突然睜開了眼睛後,姐姐驚訝地望向她。再下一瞬間,兩人相對一笑,然後笑聲越來越大,所有的不快在這時都被拋到了腦後。夏月還記得當時姐姐臉上的紅暈是多麽美麗。


    這是她們第一次如此親熱,以後也隻會在開玩笑的時候說“別這樣,你再這樣我就來吻你哦”,然後兩人會同時嬉笑起來。


    還有就是十歲那年,那本是一個灰蒙蒙的陰天。夏月和同桌鬧了矛盾,心情陰鬱。放學以後,她不想直接回家,就在學校附近瞎逛。經過一個書報亭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姐姐。


    她穿著淺藍色的格子裙,露出雪白的小腿,正在那裏看著什麽。夏月悄悄地走到她背後,在她裙擺上揪了一把。這一下讓夏雪猛地轉身,用一種從未見過的憤怒眼神瞪向她。


    她沒想到姐姐會是這樣的反應。而姐姐一看是她,先呆了一下,然後表情馬上緩和下來。但當時的氣氛已經有點尷尬了。正不知該說什麽時,劈劈啪啪的雨點突然從天而降,沒一會兒就轉為了傾盆大雨。姐姐和她都沒有帶傘,該怎麽辦?


    正在發愁時,耳邊傳來姐姐清秀的聲音:“小月,我們就這樣奔回去吧!”


    轉過臉去,她見夏雪的表情是認真的,還向她眨了一下眼睛。這是讓人無法抗拒的邀請。


    “小月,讓我們一起在大雨中奔回去吧!”姐姐又說了一句。


    “好啊!”夏月馬上回答,“就這樣吧。”


    那感覺想來一輩子也不會遺忘,她們一下子就被淋得渾身濕透。夏月一向最愛惜的皮鞋也從裏到外濕了個透。但她毫不在意,隻是在暴雨裏肆無忌憚地奔跑著。雨水像甘露一樣撲打在她們身上,打在她們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酣暢淋漓,就像她們是這世上最自由無邪的精靈。


    路人們都在注視她們,其中夾雜著羨慕與笑意,但大多數的目光是驚奇。不過隨便別人怎麽看,在這一刻夏月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瘋丫頭!那段路變得不遠也不近,正正好好,被鞋根帶起的雨水高高地揚起,反射出銀色的光芒,再輕柔地散去,仿佛她們正在水花四濺的噴泉裏嬉戲。她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開懷和放縱著。其實後來想來,她們做的事也沒有什麽吧,隻是沒帶雨傘在大雨中跑回家,被淋成落湯雞而已。


    “還笑?瞧這兩個野丫頭,真的瘋了!”到家之後,嬸嬸一邊歎氣一邊遞來熱乎乎的毛巾,而她倆相視之後,又是笑個不停。


    等長大以後,這樣的事是再也不會做了,淑女就變成了“她們”的定義,過往也都成了回憶。但每次回想時都小心翼翼的,就像在已成定局之後,擔心當時有哪一步做得還不夠完美似的。


    正當夏月還沉浸在回憶裏時,外麵傳來了惱人的噪聲。夏月縮在衣櫃裏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她討厭回憶被人打斷。


    她想就這樣待在回憶裏,和當時的姐姐在一起。


    可是注意力再也集中不起來了,沒過一會兒,她竟然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沒錯,竟然是敲門聲。她突然想起,外麵的門已經消失了。難道是幻覺嗎?


    她繼而發現,敲的竟然是衣櫃的門。


    這讓她大吃了一驚。難道是s回來了?


    “哎,暗語是‘芝麻開門’嗎?”一個中年男音傳來。


    還沒等夏月回應,門就被打開了。她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才是姐姐,被當年的自己打開了櫃門。


    “你好,我也是被罪選中的人,很高興認識你。”那個人說道。


    【2】


    定睛之後,夏月看見竟然是王峰立在門口。他雙手環抱在胸前,正微笑地打量著她。


    “這其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啊。”


    王峰搔了搔頭皮,開始想怎麽解釋比較好。相對於驚魂未定的夏月,他的樣子顯得有幾分靦腆。


    “你也知道的,被選中的人彼此之間或多或少都會有某種聯係,而那種郵件誰會一開始就相信呢?”


    “那你相信得也太晚了吧?”


    這時夏月已經鑽出了衣櫃,她看到臥室的門上多了一個大洞,地上都是碎裂的水泥,最外麵的房門則關著。


    “是啊。”王峰又微笑了一下,“這可能是不巧吧,也許我被寫下的罪是我本身就具有的罪,所以反應沒那麽明顯。具體是怎麽回事我也說不清楚,但我確實也收到了那封信。一開始沒把它當真,這一點也請你見諒。”


    “你前麵說被選中之人彼此之間都會有聯係,那你和我們又是什麽聯係?該不會就因為你是調查案件的警察吧?”


    “警察的身份讓你見笑了,但其實不僅如此,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姐可是舊識呢。你跟我提到她的時候我已經忘記了她的名字,這實在是抱歉。但如果不是透過這層關係,我根本就無法找到這裏。”王峰一邊和夏月說著話,一邊看著房子點了點頭,一副來過這裏的樣子。夏月愣了一下。


    “她在我們局裏有檔案,所以我能找到這個地址,本來還以為衣櫃裏會是她呢。一看是你,真讓我吃了一驚。”


    究竟是誰讓誰吃了一驚?!


    夏月一邊在心裏嘀咕,一邊又很好奇姐姐和他會有什麽關係。不記得姐姐和警察有什麽聯係啊。但看來他的確知道姐姐的一些事情。不過對於這個人,夏月並不想放鬆警惕。


    “我想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這時王峰說道。


    “什麽事?”


    “我怎麽說也是一個警察,現在的你可是唯一的嫌犯呢,即使我不懷疑你,你怎麽也得跟我描述一下這具屍體是怎麽回事吧?”


    夏月心裏涼了一下,害怕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不過這時她暗暗覺察到了他身上的改變,他的氣質似乎和之前的那個警察有所不同。


    難道這是“罪”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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