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別院之外,小河流水之畔,星河閃爍,若有若無。


    一雅致小亭坐落河邊,內中擺著小桌和二十四茶具,青炭小爐上的一壺山泉正在翻滾,湧動若珠,旁邊看爐小童連忙起壺將水注入熟盂中,頓時那空氣中便淡淡的彌漫起了股說不出的清香,正所謂:香泉一合乳,煎作連珠沸;


    時看蟹目濺,乍見魚鱗起。


    聲疑鬆帶雨,餑恐生煙翠;


    尚把瀝中山,必無千日醉。


    花守仁、花守義、孫非、楚天涯四人圍坐周圍,低眉垂目,宛如老僧入定——他們深知老爺子的脾氣,在這時候心中存疑,萬萬不能打擾,非得等他所有一切想明白之後才能說話,於是乎,這一幹人都隻是捧著那小童斟滿的茶碗,靜靜淺酌。


    花老爺子閉目凝神,慈眉善目,溝壑縱橫……那慈眉善目是悲憫蒼生,溝壑縱橫是閱曆了世間無數,伴隨繚繚青煙,靜如止水,心不染塵。


    半響之後,花老太爺緩緩睜眼道:“今日這兩場比試總算是順利完成了,可是那最後的一幕你們也不是沒看見,出了那麽大亂子——這也幸得祖師保佑吉星高照,把這事兒給處理妥當了,否則還不知道會不會導致亂僵現世,禍害泰山這一方水土……”


    眾人聽得那老爺子所說有理,不由齊齊點頭,等著他繼續,誰料老爺子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可今日處理這事兒的,卻不是我那禦神九霄!”


    這話出口就讓大家有些意外了,眾人不由得‘咿’了一聲,對視中都滿眼的疑惑,那花守仁遲疑一刻,隨即問道:“爹,我今日在山崖上可是看見你使出了九霄啊,當時那下麵穀中飛沙走石如此之甚,難道還不是它所使的神通?”


    “並非如此!”花老太爺略略搖頭,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不答反問:“守義,你說說,當時在下麵看見了什麽?”


    聽老太爺如此開口,一群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守義,他沉吟片刻,回道:“當時下麵確實有些異樣——往日那九霄行術,縱然有飛沙走石之勢,可那情形遠遠不及今日,反觀而今,除了沙石飛走遍地,還有一股煙霧瘴氣出現……可惜,今日那風勢太盛,我也沒有看得分明!”


    “正是如此!”花老太爺輕輕把茶盞端起,淺酌一口道:“此事有異!”


    幾名弟子聽到此間,也算是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紛紛回憶當時情形……孫非躊躇片刻,開口道:“師父,我當時在崖上也見到了些許端倪——那九霄雖然靠得近些,把那煙瘴中情景都給擋得八八九九,可是那圈中有簇黑煙卻是看得分明……這是不是說,那場中還有其他的……呃,精怪、禦神、鬼魂之流?”


    這句話出口,眾人便都朝著那處開始不住回憶,越想越覺得此事著調,那花守仁猛然一拍大腿,口中道:“咳,爹,這事我們何必在這裏猜來猜去呢,您把九霄叫出來一問不就明白了麽?”“對啊,對啊!”眾弟子對此提議極為讚同,均附和道:“對啊,對啊,如此甚好!”


    花老太爺哈哈幾聲,將杯中茶湯一飲而盡,歎道:“你們啊,到此才想到了這一點,未免讓我有些失望……察言觀色、細致入微、洞悉機巧、當機立斷,這幾點都是你們說缺少的,比起那幾個在山穀中頃刻之間拿定主意,引入入局的考子,可就差了些——不過,你們所說的找出九霄,此事我已先一步做了!”


    “問過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幹弟子聞言,立刻便追問了起來。


    花老太爺放下茶盞,沉思片刻道:“當那九霄趕到之時,它看見了場中有另外一個禦神——那不是簡單的精怪、冤鬼、凶煞之類的禦神,而是斃神之靈,水神河伯天吳之魂,正在苦修鬼仙靈脈!場中飛沙走石、煙霧彌漫甚巨,也是因為同時出現兩個禦神,所以有此情形……現在關鍵的問題,是那禦神之主,便是我們的考生之一,至尊寶!”


    “至尊寶?他如何會有禦神?還是這種鬼靈鬼仙之魂?”


    花老太爺歎道:“這孩子本性聰明,又不知道有何種機緣能看見冥靈之體,原本我以為是個可塑之材,誰料我運轉祖師術法看過之後,居然發現那孩子命數陰冥,竟然被改過命數,還是十殿之中閻羅王所為……我想,這還是命數純陰,與我們師門祖訓相違,卻是不能收為弟子的。”


    看老爺子說話的口吻,似乎此事覺得極為頭痛,那花守仁便開口道:“爹,此事倘若我們不願意,那便不收,如此也就了了,何必要搞得如此頭痛呢?”


    弟子們紛紛點頭,隻有那花守義思索一下,問道:“是不是這當中有什麽為難之事?爹,這事兒要是為難,你且給我們說說,大家都聽聽,可好?”


    這才是花老太爺召集弟子的原因,也隻有那花守義看出了這一切……


    老太爺站起來,從那小亭中站起來,仰望星河,歎息道:“今日九霄在最後的時候給我說了這麽一句:它在師門寶穴中待得時間長了,也能洞悉一些天機人文,那至尊寶雖然與師門相衝不能收錄門牆之中,可是卻是個大有機緣之人——現在天輪變幻、世道泯滅,或者他才是我們這次真正要找的人!”


    “啊!”


    弟子聽得此話,當時便腦中一蒙,不由都想起了這次花家驟然收徒的理由……


    花家原本收徒的時間還得多上幾年,但是在一個深夜,師門中忽然來了個極為稀罕的客人——陰陽師爻彖宗苦茶先生和弟子。


    苦茶先生告訴花老太爺,當年那吐蕃神珠上師離開中土,曾有言,帶到神通大成之時會回到中土,再次進行未完之舉,而現在,那命數的車輪已經開始了緩緩滾動,亂世帷幕即將開啟!


    苦茶對此直言不諱,說自己已經多次對此事進行了問天卜卦,雖說不能算出此事要如此才能解開,但是卻分別算出了幾大陰陽師宗派此回的凶吉——對於經緯宗來說,就是要找個大有福緣之人,才能安保一派平安,延綿流傳。


    禍福存亡,係在一人身上!


    苦茶與那花老太爺相識多年,彼此之間也算得上了解,他知道苦茶先生此次前來必然不會是個小事,亦不會無的放矢,說是生死存亡那便真是生死存亡!


    所以,當即便對此極為重視,立刻開始了新弟子的招錄過程!


    這福緣之人找到,日後便會大有作為,能夠在這次洪荒浩劫中給花家奪條生路,所以,花家對此萬分緊張,不但諸多考驗,還在最後舉行了比武。


    那比武也正如同花守義告訴至尊寶的一般,並不是以勝負輸贏來定論弟子的去留。


    這一切,便是為何花家會突然招徒,又會舉行比武的緣由!


    弟子們聽到此話,當時便明白了花老太爺的躊躇之處,至尊寶倘若真是所找之人,那麽這次的事兒可就難辦了:不收門內,那是把機緣之人給失之交臂,到時候師門堪憂;倘若收入門內,那便與祖訓相違,亦是難以決定……


    眾人不由得都發了愁!


    想了半天,那花守義心中冒出個主意來,忽然道:“爹,此事我倒是有個看法——師門中不允許收徒,那我們屆時不收便是,隻是留在師門中學習,當做個記名客卿即刻,到時候所教所授叫他一起聽著即刻……如此,既不算是收錄門內,又不算是置之不理,倒能權且應付,您看可好?”


    “可是……”花老太爺歎了一聲:“這事兒我也想過,隻怕是不好辦……所以,今日這次把你們叫出來便是為了說上一聲,到時候看怎樣才能把他說動,安心當個記名弟子便可——你們可明白?”


    頓了一頓,他繼續道:“這事兒暫且便是如此,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再決定了……你們幫為師留意著,最後我們再來定這去留吧!”


    繞了這麽大個圈子,眾人這才明白了花老太爺的意思,於是紛紛點頭,都把此事放在了心上。


    那月影漸漸出現,群星黯黯開始失色,時近午夜,那花老太爺也不再多說,吩咐弟子們都回去休息,可就在這同一時間……


    聞達睜著朦朧無比的雙眼,第十七次點頭,口中嘟囔不清的應道:“我、我明白了!”


    至尊寶呼呼吐出口粗氣,擦擦額頭的汗道:“真明白了?”


    “真、真明白了。”


    “那好,你給我說上一遍,”鳳三半躺在床上道:“說說,我們給你的安排是怎樣的?”


    聞達拚命在腦中想啊想,結結巴巴的開口:“我要是先、先進去,就爬到那石頭山坡上,然後滾下來……”“停!”


    至尊寶猛然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氣急敗壞:“我說的是,你先爬到半山上,等那人後麵跟來了,然後朝著他滾下來——不是叫你爬上去就滾下來,你得把那人給壓在你身子下麵……我的老天爺啊,你到底是明白沒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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