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眾人到得齊全,那梅花先生環顧左右,朗聲道:“今日突然得到寒山寺主持了禪大師來函,說是現在南方那白蓮教聚眾滋事,禍端及牆,該處之事頗為棘手,想請為師前去相助。那寒山寺與為師有舊倒是推脫不得,我就此下山走那一遭。明日我便與萬竹帶六名弟子同去應援,山中之事就都交給你們百鶴師叔了。”


    聽聞能夠下山,眾弟子皆是雀躍非常,全然不顧那下山助拳的危險,隻是想著可以外出看看,臉上也是各有喜色。當即便聽那梅花先生點出了六名弟子的姓名,說道:“即刻回去收拾行囊,檢視所備符籙、筆墨、紅線、金錢種種,不可有絲毫遺漏,明日一早便隨我去罷。”


    說完便叫眾人盡數散了。


    梅花先生所帶弟子六人盡是那年紀稍長之人,留下的都是些十來歲的孩童,年紀大些的不過苗風和區區兩三人,加上百鶴一共所剩十八人,再加上些在山上的火工、雜廝,也不過二十四人罷了。他們一大早便即起床,排在山邊看那梅花先生一行離去,眼中滿是羨慕之色。


    這些十一二歲的弟子在未過那斬陰法術之前,倒不算是門中弟子。


    待到一行人盡數離山,那百鶴把眾弟子叫到一起吩咐道:“如今師祖前去助拳幫忙,山中那年歲大些的弟子也跟著去了不少,你們如今的修行可都得注意了——三條禁令我今天給大家宣布了:其一,所有人不得偷懶怠慢荒廢修行,即日起卯點酉到都在這廳中,萬不可缺,違者重杖十記;其二,任何人非我允許,不得過那鐵鎖渡去對岸,違者重杖四十;其三,所有人不得亂入師祖、師父住所,師門禁地,違者逐出師門,即刻執行!”他目光徐徐從眾人臉上拂過,喝道:“可清楚了?”


    弟子齊齊應聲:“清楚。”


    隨後百鶴又把那苗風在內的四名年長弟子分為四班,每日帶著兩名年幼弟子值守那鐵索橋頭,算是把這山上的防備給安頓停當。那山中常有虎熊之類出沒,如此安排倒也算是謹慎小心,常人若是不知,誰又會猜到那五短身材的粗陋漢子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


    自此,每一日那山中眾人便留在這方圓裏許之地修行練功,至尊寶也不和旁人理會,隻是自己日日勤勉,時時用功,每當想起那城隍廟鬼市的情形,雙眼便有些迷離,待到心性稍定,卻又是一通發狠發力的苦練。


    數日匆匆而過,這一日又到了酉到之時。一幹弟子從山中各處來到大廳,分列就班,待到那點卯第三遍鍾聲響過,那苗風立刻從取出卷冊,先是回道:“今日司值一共三人,弟子黃大通、路文、郝富貴。”百鶴稍稍點頭:“點吧。”


    那苗風正要點卯,突聽廳外腳步急促一片喧嘩,有兩人奔了進來,剛剛進的廳中就大呼小叫起來:“師叔…師叔不好了…”


    百鶴見是門中那十一二歲的弟子,年紀幼小不懂規矩,於是隻問緣由:“什麽事?如此大驚小怪?”他見那弟子均是臉色慘白知道有事,卻也不先行責怪。


    當前個小童氣急敗壞道:“馬…馬大呆死了!”那百鶴吃了一驚,猛然站起喝道:“死了?!怎麽死的?你們又是如何知道?”馬大呆是個記名弟子,前一批在山上未通過斬陰之後便留著做工,山中的火工、雜廝皆是這種,也算是個謀生的手段,馬大呆正是負責果園菜園之人。


    其餘弟子立刻相顧左右,竊竊私語起來。


    小童回道:“師…師叔!我倆剛才在後麵背書,聽鍾聲收拾了書籍才走,也就落在了大夥兒的後麵,我們怕趕不及就翻了兩道院牆,誰知在翻第二道的時候就看見那瓜果園中躺著個人。走去一看,卻是那馬大呆躺在地上…”


    百鶴反問道:“你們可看得清楚?不是偷喝了酒睡著了吧?身上有沒有傷痕?”小童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師叔,那應該是死了,不過傷痕確實沒有。”


    百鶴點頭:“好!我且去看看。秦風你留在此處繼續點卯,趙峰陪著,丁七你隨我去。”剛要走,突然又喊了一聲:“寶兒,你也來。”


    山中四名年紀大點的弟子,苗風、丁七、趙峰、黃大通一共四人,黃大通留在那鐵鎖渡,此間大廳留下了苗風與趙峰二人,料想也該不會有甚事端,可是百鶴依舊不太放心,在不明就裏之下還是把至尊寶帶在了身邊。


    三人快步來到院中,剛到便看那馬大呆躺在一叢果樹之下,身上全無傷痕,觸手尚有些許溫熱,看來才死並不太久。百鶴環顧左右,淡淡道:“人死之後,身子須得兩個時辰才會冷透僵直,按照這溫度算來可也有一個半時辰了。此處僻靜人少,若不是他倆翻牆登高,又怎麽會瞧見屍體?”


    百鶴不懂醫術,隻是看此人身上不見傷痕卻不知道死因為何,心中當即躊躇起來,倒是拿捏不準,等了半響才道:“丁七,把他衣衫給我全部除下。”


    衣衫全部褪去周身檢驗,馬大呆身上果然毫無傷痕,也沒有淤青腫塊、青紫發黑的地方,臉色平和安詳倒真是像極了熟睡,若不是身子冰冷呼吸全無,還真正難以分辨。


    見師叔臉上的為難之色,那丁七忽道:“師叔,要不要招魂來問問?”他揣摩百鶴心意道:“此事大有蹊蹺,若是不查個水落石出,怕是大家心裏都不安穩吧?”


    百鶴點頭道:“我也如此思量的,看來還是要…”“沒有魂魄!”那至尊寶突然在旁插了一句:“師叔,招魂也是無用的。”


    “哦?”兩人猛然詫異道:“你如何知曉?”平日在山上至尊寶說話不多,也無朋友之類,並無人知他能看見鬼魂一說;那梅花先生對此倒是有所考究查探,可是結果並未告之弟子眾人,如此一來二去此事便一直無人知道了。


    換做平日至尊寶或者不予表露,可是此刻卻也顧不上了,他指著那屍體道:“師叔師兄,按說在死後那魂魄便即刻和皮囊分割溢出,待到冷卻便是三魂七魄全數離體之時,在屍身旁邊凝聚成形——但我一直到這裏都沒看見那屍身上有魂魄溢出,更不說現在凝聚成形了;另外那屍身軟軟綿綿,時時有陰衝侵入,皮囊內已無魂魄跡象!所以我猜測馬師兄應該是被人用法術攝走了魂魄,你召魂是召喚不來的。”


    死者為大,他也尊稱一聲師兄,此禮數可比那些山中弟子循蹈得多了。


    陰衝即是天地間的陰氣,也就是所謂的恒守,人死之後魂魄屬陰,肉身屬陽,隨著肉身冰冷陽氣衰減而魂魄溢出,保持這屍身的恒守之數,陰衝侵入便是說那屍身內無陰氣,需要天地間陰氣來彌補缺失。百鶴、丁七都在山中修行之人,平日哪見過那許多生死,此節不是不知,一是未施法看不見陰冥諸事,二則卻是沒有想到了。


    百鶴與丁七對望一眼,眼中都有幾分駭然之色,要是那至尊寶所言屬實,這就明白是有人上山來殺人尋仇了——這推斷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真正是百年來未曾發生過之事,要相信是難上加難!可要說不信,那至尊寶言之鑿鑿,所說情形兩人也算所知,由不得不信。


    關係重大,百鶴不敢輕信,連忙叫那丁七去取了通冥水來。這水和當初王八月所調配的一樣,唯一不同是所選材料更佳,效果更甚,除卻鬼魂之外尤能看見那些散魂遊魄零星陰氣凝聚的所在。


    兩人抹在眼上一看,果不其然,真是如那至尊寶言語一般,此事萬無虛假,真是沒了魂魄!


    強敵來犯!


    百鶴頓時明白了此刻的處境,也不多話,隻是走到山崖把那屍身拋入穀中防止有人借屍施法,然後立刻帶兩人就返回了大廳之中。


    那一幹弟子還在等候百鶴回來,見他臉色發青難看、須發皆張,盡不敢言,都靜靜的等著發話。


    百鶴坐定長歎口氣,正要開口,突然聽那廳外又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響起!


    他驟然就站了起來。


    第五八章 三屍噬魂盡消散,百鶴毒發依靈守


    雖說弟子們不知那馬大呆之死究竟為何,但看歸來三人的臉色也猜到了幾分,可卻沒猜到究竟事兒有多大——直到看那百鶴草木皆兵般勃然而站,心中這才揣摩了些許…


    出大事了!


    “師叔!外麵不知道是誰在鐵鎖渡對麵掛了這樣一麵大旗,上麵字要滅我們五輪一派,”說話中聲音頗有些顫抖:“我取過來了…”


    那衝進來之人卻是那守在鐵鎖渡的黃大通,他此刻雙手中捧著團金光燦爛的物品,進廳就舉到了百鶴的麵前,口中急急道:“師叔請看…”


    那百鶴伸手便把金色之物接來展開,口中怒道:“那一派如此大膽,敢說滅我五輪?他在這旗上可留下…”剛剛說個‘下’字,冷不防嘭的一聲,那布幔中騰起一股青光,轉眼炸成漫天煙霧!


    百鶴把手中旗子朝後一拋,疾衝兩步道:“有毒!快閉氣!”


    前麵是眾多弟子,他隻能把那毒幔朝著後麵拋去,雖然說弟子無恙可自己卻要穿過那毒霧之中,再加上開口示警,那‘快’字出口,已是一股腥臭頓時湧入了口中!


    眾弟子見那百鶴臉上浮起一層青白,頓時大驚失色,至尊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黃大通的手腕,喝道:“是誰讓你幹的?”


    卻看那黃大通眼皮一翻露出個詭異無比的笑容,嘴角慢慢湧出絲猩紅淌落,竟然就此斃命!


    同樣無魂無魄的軀殼!


    此刻眾弟子已經簇擁著百鶴退出了廳外,他把那屍體一拖也就跟在後麵。到了外麵看時那百鶴已經盤膝坐在了地上,閉目守元,可是一絲絲的黑氣還是不斷從泥丸宮湧出——也不知道毒藥是何物,居然使得人的魂魄和肉體生生剝落?


    饒是那百鶴修為年久也隻是拖延,並不能阻止靈魂被迫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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