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和至尊寶連連道謝,那二少爺秦路卻隻是微微一笑,轉身也迎向了寨門之外。


    門外,數匹駿馬已經到了!


    兩人按照那些人的說法朝裏走去,隻見整個寨子依照山勢而建,高低起伏層層疊疊數階,大多數房屋都是岩石修砌加上粗木頂棚,端得是個結實耐用,就算古時火弓勁弩也難造成大的損傷,果然不負昆侖第一寨之名。


    上下三層分明,最上麵都是大屋闊宅,全部大塊青石加上灰泥所建,錯落有致僅僅七八間而已;中間則是粗木和石塊房屋,一片下來怕不是百十間之多,密密麻麻甚是緊密;最下麵兩條街道,旁邊房屋所用木料甚至樹皮都沒有剝去,隻是選那粗大結實的鍥在了一起,四方寬大一間間並排著,都掛著各自的燈籠和招牌。


    走不多遠就聽得人聲鼎沸,一大群人浩浩蕩蕩走了進來,牽馬拉韁支傘說笑,順著石梯朝著那上麵而去,看去勢居然是寨中最大的那個房屋。


    給他們蓑衣鬥笠那少年也在其中,此刻正圍著個高大男子極為親熱,兩人並排而行不時說著什麽,麵目看起來頗為相似——“原來這就是昆山寨秦老頭子的兩個兒子!”八爺心中明白:“怪不得看起來如此麵善,居然是那倆個光屁股小子長大了…”


    突然他看到了那隊伍最前麵有個男子有些異樣,舉手投足間竟然有種飄逸脫塵的感覺,或舉手、或抬足,盡是寬衣大袖洋洋灑灑的味道,就像平日穿慣種道袍長褂一般。


    難道是道士?


    心中正在想著此事,那至尊寶突然落下蓑衣道:“師傅,剛才和我們說話的那個二少爺好生奇怪,你看見沒有?”


    “恩?”八月老兒聞言有些奇了,反問道:“你是說他大雨中放我們進來麽?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心中還在想著那男子的問題,隨口就答了一句。


    “不是啊!”至尊寶急急解釋道:“我看那二少爺的影子很奇怪——師傅你難道沒有注意到麽?他的影子似乎有點在肩膀的位置多出了一塊,就像…恩,就像…”想了想,他繼續道:“就像是長出個牛角一樣!”


    “牛角?”他一下子警覺起來:“你是說肩膀位置多個牛角模樣的東西?影子裏還是魂魄中?你可看清楚了?”


    此事可比那男子重要多了,誰還顧得上他呀?


    “看清楚了!”至尊寶肯定的答道:“就是影子裏麵不是魂魄——師傅你知道的啊,我本身就看得見那些東西!剛剛他給我們蓑衣鬥笠的時候,你在他的的樣子沒注意,我可是注意到了,就是影子上突然多出來一塊,但是馬上又縮回去了!”


    “影子裏多處一塊…冒出來又縮回去…”他自言自語兩句,心中極為奇怪:“要是按你所說的情形,這二少爺身上該有個什麽寄魂之類的東西,論理,必然該是身體虛弱、麵色蒼白才對,可看那樣子卻又偏偏不像…”


    “但是他娘親病了!”至尊寶有些不服氣的反駁:“師傅,我記得你說過吧,這種情形招人病厄的也是祟鬼!”


    “不對不對!”他笑著搖了搖頭:“祟鬼不會藏匿在人的影子中,隻會躲藏在某個器物之內,比如隨身的玉石啊、畫卷啊、手帕頭飾之類的東西裏麵;反過來說,躲在影子中的隻會是孽緣隨身,這種東西又會不會造成其他人病厄,單單是針對他本身的…咳咳,寶兒,你這是把書中的東西給記混了吧?”


    聽師傅提到書中的東西,至尊寶頓時慌了,也顧不得那二少爺到底是犯了什麽忌諱鬼祟,支支吾吾開始辯解:“沒有沒有…是師傅你說要舉一反三,所以我試著看看…嘻嘻,師傅,我好餓哦!”


    立刻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給換了。


    王八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不多日就要和至尊寶分別也不願意再多加責備了,於是哈哈一笑,伸手在他鼻尖輕輕一刮:“算了,師傅這次也不說你了,回頭自己翻翻書,把那幾章找出來自己給看看——前麵就是客棧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說。”腦中略略一轉又加了一句:“這二少爺的事情我們就別管了,人家怕是早有安排了。”


    他心中馬上想到了那走路飄逸的男子——難不曾他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至尊寶自然乖巧伶俐,從師傅的臉色猜到了幾分,於是笑著應道:“恩,師傅你說不理我們就不理他!…師傅師傅,我們今天吃麵好不好?”


    “吃麵就吃麵吧。”八月帶著至尊寶走到那掛著黃燈籠的大屋門口,轉身拉著韁繩讓至尊寶下馬,立刻就來了個小二招呼:“喲!二位,這麽大雨還趕著上山啊?請進請進…”


    目光剛落在兩人衣服上,那臉色立刻就變了:“…吃點什麽?”


    第三二章 取舍難定撫師門,老少鹹宜詐疾困


    八月也不計較他的態度,隻是把韁繩遞到他手上,淡淡道:“給我們弄兩碗素麵,幾個窩窩頭,再準備點熱水開個房間。”


    “哎!別給我韁繩了,你就捆門口得了!”那小二鼻中哼了一聲,撇嘴道:“麵有,窩窩頭也有,但是房間是沒了——吃完麵你還得換地兒找睡覺的炕頭,我看也別麻煩了,馬就捆在外麵唄!”


    伸手把那韁繩又塞到了八月手上。


    “通鋪、大炕都行,我們不計較,”八月嗬嗬笑了幾聲道:“小二哥啊,你看這風大雨大的,我們又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走不動了…”手微微一動,已經把個銀角子塞到了他的手裏,“…能不能給通融一下?隨便哪裏,隻要能給個熱炕頭就行。”


    銀角子入手,任你菩薩惡鬼也得給個好臉色,那小二自是如此。這廝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歎道:“哎!我這人就心軟,見不得你們老頭小孩在風中挨凍受罪,這種事兒我幫得也多了去了…這樣吧,房間確實沒有了,但是後麵有間柴房還空著,到也算得上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嫌棄的話就貓那地兒湊合一宿?”


    “也行,”王八月毫不在乎笑道:“能弄點熱水給孩子洗洗就成…小二哥,麻煩你了。”


    “好嘞!”小二嗬嗬兩聲,也不耽誤,“那走著唄!”


    要說柴房的位置倒還是不錯,就在客棧後麵靠著廚房,內中一垛垛的柴火捆紮結實,角落裏幾塊岩石搭著鋪木板,上麵厚厚實實盡是幹草。小二取來些舊褥破被朝上麵一甩,“喏!就這裏了,原本一直住著人的,也就最近辭了工才空著——待會去廚房取點火炭來點著,半大功夫可就暖和得緊了。”


    且說兩人謝過小二急急升起火來,再把包袱中稍許幹些的衣服尋了幾件出來,火上略略一烘先給至尊寶換上,然後再是八月老兒。幹燥衣服上身頓時就把那寒意驅走,八月剛準備說笑幾句,就聽得至尊寶肚子一陣咕咕作響——這才想起該去尋那口吃食了。


    包袱中取了些銀錢,轉身把那火炭蓋了,反身和至尊寶來到酒堂肆口。這堂肆是個四方寬大的敞亮屋子,角落火坑燒得正熊,空氣中彌漫混合了汗漬酒香、胭脂頭油、烹炸烤煮的味道,竟然說不出的好聞。


    這裏邊人卻不少盡都是些魁梧彪悍之輩,偶或有些瘦小之人,那眼神炯炯卻若刀鋒寒光極為凶狠,看也是難惹的角色。這許多人圍坐成群,各自壓低了嗓子說話,倒是沒人看他兩人一眼。


    八月老頭帶著至尊寶尋個角落坐下,那先前引二人進來的店小二端來兩碗麵湯,懷裏取出幾個窩窩,道:“吃吧,窩窩一共五個大子兒,湯水不要錢,鹹菜今兒沒了,呆會我給你倆弄塊蘿卜幹菜來嚼嚼也就成了…”


    “喲!這那好意思啊,”八月連忙笑著客氣道:“麵湯送我也就算了,還麻煩你去找蘿卜幹菜來——寶兒,來,謝謝這位小哥。”


    “免了!”小二擺擺手:“山裏的規矩您老也是明白的,收錢辦事不含糊。既然你給我了銀子,那我就得幫襯著點兒,大事兒不行這點小問題倒是不為難——行了,您也別二話了,吃著喝著,我後麵看著去。”


    說完把那抹布朝肩上一搭,甩著手,哼著小曲就回去了。


    八月知道這山裏人的脾氣,也不多說,招呼這至尊寶就呼嚕嚕的喝著湯啃著窩窩,三五下也就把那幾個窩窩塞進了肚子裏——這一墊吧頓時感覺全身都舒坦了許多,渾身力氣似乎都回來了。


    招呼一聲擱下五個大子兒,不耽擱就帶著至尊寶回那柴房中去…


    剛到出門口還沒來得及轉彎,突然間那客棧門外踱進來幾個人,當前那人眼尖已經瞄見了二人,出聲招呼道:“喲!又見著你們了!怎麽樣,找著住的地兒沒有?”


    “二少爺!”至尊寶一眼看出了來人,於是拉著八爺就叫了一聲。他微微欠身,笑道:“老兒這裏已經找著地方了,就在後麵的柴房貓一晚上——今天多謝二少爺放我們進來…對了,那蓑衣鬥笠就在後麵擱著,我馬上給您拿過來。”


    一手牽著至尊寶,另一隻手卻在懷裏極其猥瑣的搓著泥丸子,那跟著二少爺的幾個家夥都皺起了眉頭,唯獨二少爺恍若不見,大度之極的揮揮手:“算了,那些物件就送給你了,明兒上山采參也用得著不是…隻不過這大冷的天,你帶個孩子住柴房怕是有些不妥吧?”


    “沒事沒事,窮慣了,有個地兒就成,”八爺臉上露出個可憐兮兮的笑容,把那搓泥丸的手指頭在鼻子下麵嗅了嗅,又隨意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柴房挺好,挺好的…”


    至尊寶從下朝上看去,見師傅這一抹的時候分明縮起了小指,那指頭上有些晶瑩的液體在不經意之間就抹在了雙眼眼皮之上。


    二少爺想了想,吩咐手下道:“這兩人是我放進來的,也就是我的客人了。你去找老掌櫃說我的意思,還有沒有通鋪大坑之類的給挪個位置出來,安頓這老小兩人,也算是給我娘積些功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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