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文盲,也能看懂傳單上的內容。可他就是想問,想要從士兵嘴裏聽到最滿意的解釋。雖然內容相同,可一個是聲音,一個是紙麵上的文字,區別就這麽簡單。


    這不是什麽笑話,而是真實發生的存在。


    你永遠無法理解某些人“獨特有個性”的思維方式。他們寧願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士兵麵色已經變得凶狠。他端起突擊步槍,槍口對準中年男子,惡狠狠的低吼:“最後警告一次,我很忙,有什麽問題自己去看傳單。”


    被槍口指著的感覺很不舒服。男子微微有些發怔,卻仍然保持著無比頑固的強硬。他帶著幹巴巴的笑,說:“我隻是想知道……”


    “撲撲撲撲————”


    突擊步槍的射速極快,槍聲被汽車引擎蓋過。中年男子的身體立刻彎曲,抽搐了幾秒鍾,帶著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後仰著摔倒在地。彈孔裏湧出的鮮血浸透了衣服,逐漸被塵土覆蓋。


    有傻瓜,自然就有聰明人。


    難民營已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有人在尖叫,很多棚屋被奔跑的人群撞開。自行車、三輪車、獨輪木車、裝有滑輪的拖箱……人們用各種運輸工具帶著自己的家私,茫然惶恐逃離窩棚,朝著傳單和廣播裏的撤退方向湧去。


    “媽媽,等等我————”


    “快點兒!都跑快點兒!沒聽廣播裏說的嗎?那些怪物很快就會來這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別擋路,都他媽的讓開!都給老子讓開。誰再擋路我就宰了他————”


    一個壯漢推著自行車,罵罵咧咧的衝過來。


    這裏是棚屋區,到處都是用各種雜物堆積搭建的臨時窩棚。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鐵皮和木板,肮髒的泡沫和報紙,還有無數用作填塞縫隙的塑料袋和碎布。由於難民數量龐大,棚屋麵積很小,僅夠勉強容身,睡覺也無法雙腿伸直,隻能蜷縮著。為了便於通行,中間隻留出半米來寬的過道。壯漢很魁梧,自行車也經過改裝,三角貨架上用膠皮捆綁著股股難囊一大包貨物。他如蠻牛般在擁擠不堪的通道裏橫衝直撞,接連撞上好幾個人,把兩邊的窩棚拽翻,從正在整理收拾物品的女人身上碾過去,引起陣陣尖叫。


    “混蛋————”


    “攔住他!快攔住他!”


    “我的腳!天啊!我的腳斷了————”


    慘呼、尖叫、怒罵此起披伏,拖載了太多貨物的自行車如壓路機般碾過一切,壯漢對身旁兩側的混亂置若罔聞。他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用各種可怕的話語威脅別人,不斷叫囂著“讓開”、“滾開”、“誰擋路老子就整死他————”


    壯漢是附近的一個黑幫頭目。他已經習慣霸道與蠻橫,拳頭和刀子是他解決問題的一貫方式。天知道他究竟殺過多少人?身上的衣服、自行車、還有那包體積龐大的貨物,大多都是從別人裏搶過來。平時黑幫人多,被欺負和淩辱隻能當做家常便飯。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都忙著逃難,積淤多時的憤怒很快在人群中蔓延開,迅速膨脹、爆發。


    一塊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石頭,正好砸中壯漢後背。


    他罵罵咧咧停下車,從車架上抽出一根粗大的棒子,四處張望搜尋扔石頭的人,卻沒有看見兩個女人從身後撲過來。一個手裏輪著鋼筋,另一個拿著磨尖的餐叉。


    壯漢很警覺,他聽見了耳邊呼嘯的風聲,下意識轉過頭,餐叉不偏不倚紮進左眼,頓時血流如注。壯漢咆哮著一棒掃開女人,反手去抓插進眼眶的叉子,卻連著眼球一起拔出來。他捂著眼睛在原地亂跳,發出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叫。


    另一個女人手裏的鋼筋從側麵橫掃,卻因為壯漢的動作失去了準頭,砸在肩膀上。這種輕微傷害對壯漢沒有多大效果,卻越發激起他的暴怒,於是一手捂住眼睛,一手伸長去抓女人。


    旁邊,一個男人掄起裝滿石塊的布袋,像李小龍一樣怪叫著朝前猛撲。那袋子紮得很緊,裏麵的石塊棱角堅硬,沉甸甸的,至少有五、六公斤重。布袋準確砸中壯漢後心,巨大的力量使他朝前連連踉蹌,受傷的眼睛看不見路,壯漢被路邊的棚屋絆倒,失去平衡,一頭栽倒。


    滿麵凶狠的女人高高拎起鋼筋,把尖端對準壯漢脖子狠狠猛戳。鋼筋端口算不上銳利,卻在巨大力量的推動下,深深紮透了壯漢的脖子。他慘叫著,用腳踢到女人,像受傷的泥鰍一樣在地上翻滾。旁邊的男人快步跑過來,抓住在空中來回搖晃的鋼筋,把壯漢牢牢釘住。看到這一幕,路邊窩棚裏紛紛跑出更多的人,其中不乏老人和孩子。他們手裏握著石頭、錘子、棍棒……這些東西如雨點般落下,壯漢很快失去生息,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個蓬頭垢麵的老婦顫巍巍的走過來,在壯漢的屍體旁邊蹲下,摸出一把不太鋒利的鈍刀,起勁兒的割著壯漢的腿。很快,已經割下一大塊鮮血淋漓的肉。


    越來越多的難民圍攏過來,他們像草原鬣狗般迅速分切屍體。從皮肉到骨頭,從內髒到衣服,什麽也沒有剩下。歪倒在路邊的自行車和貨物也成為新的爭奪熱點……僅僅過了半個多鍾頭,壯漢已經徹底消失,人們抱著各自的戰利品,心滿意足返回自己的棚屋,地麵隻剩下一堆暗紅色的髒血,還有一堆從腸管裏擠壓出來的糞便。


    大撤退開始了。走遠路需要準備食物。難民們不挑食。新鮮人肉當然很腥氣,多放點花椒、八角、草果之類的東西,味道也差不到那裏去。何況,壯漢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在這種時候激起眾怒,根本就是自己找死。


    特種倉庫已經被兩個中隊的“工蜂”團團包圍。


    第十一獨立部隊接管了這裏的防衛工作,附近的警戒塔和哨卡都換了人手,由倉庫出口至城門方向的整條公路被封鎖,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密切注意周圍的動靜,用發散開的意識思維進行搜索。稍微發現異常,都會引起極其強烈的關注。


    數百輛墨綠色塗裝的軍用重型卡車依序駛入倉庫,按照各自的編號,裝上已經完成分拆的基地建設組件。當機械臂把集裝箱平穩放上卡車貨架後,等候在周圍的士兵們紛紛上前,用螺絲、鋼釘和纜繩把箱子牢牢固定住。做完這一切,滿載的卡車才緩緩開出庫房,按照預定道路,朝著基地市南麵城門駛去。


    位於基地下層的重型車間正在拆解主要機械設備。包括大型機床在內,所有核心設施都在可以通過機械臂操作,分解為體積更小的組件。拆開的設備通過傳送帶運至地麵,那裏早已準備好卡車和空箱。它們將與基地建設組件一起運往西南方向,在蘇浩選定的位置卸下,進行秘密安置。


    高銘陽帶著一個中隊的武裝“工蜂”衝進軍事管製區地下十六層,在秘密機要倉庫裏找到了大量銀骨晶石。這是184集團軍半年多來的戰果,按照相關軍例,它們本該運往京一號基地成為戰略儲備,卻因為合肥戰役的緣故,運送時間被一再延誤。現在,隻能成為蘇浩的囊中之物。


    蘇浩對合肥戰役計劃近乎瘋狂的阻止,給親眼看到失敗的章盛飛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決心戰死贖罪的同時,章盛飛也把蘇浩看作是真正的軍人。他相信蘇浩,這才給予了中央電腦控製編碼。章盛飛的本意,是希望蘇浩負擔起責任,挽救更多的人。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當電腦主控權更換之後,原本應該成為秘密的那些東西,如今全部顯露在蘇浩麵前。


    大口徑單兵機炮設計圖、高強度戰鬥服材質配比、小型電磁炮生產主控程序、高性能電池集成裝置……


    在和平時期,這些兵器都屬於國家機密。為了對抗變異生物,武器生產自主權大多下放到各個基地市,機密武器也變更為常用裝備。為了便於批量生產,基地電腦會根據重型車間的具體產能進行安排。現在,它們全部屬於蘇浩,屬於正在運輸途中,即將建設起來的新基地。


    這是計劃外的收獲。連蘇浩自己也沒有想到,章盛飛留給自己的遺產,居然如此豐厚。


    第224章轉移


    新南陽基地市內的局勢越來越亂。


    不過,這隻是針對平民區而言,軍事管製區的各項工作依然有條不紊,氣氛雖然緊張,卻沒有影響計劃進程。


    平民區到處都是火光和濃煙,瘋狂的人群在街道上來回亂竄,伴隨著歇斯底裏的尖叫。


    設置在軍事區高大建築樓頂的幾塊電子屏幕一直播放著信息。內容與傳單上的完全相同。很多人站在原地呆呆的望著,很多人在房間裏迅速收拾東西,還有更多的人朝著城門方向狂奔,很快聚集成龐大的浩大人流。


    新南陽城內的居民比新成都少得多,大約為十一萬左右。與城外的難民不同,城內居民對突如其來的撤退命令感到驚愕,繼而變得憤怒。


    “不,我不相信這是真的。軍隊那些人一定是在欺騙我們,這不是真的。”


    “他們有那麽多軍隊,那麽多武器,而且還有強化藥劑。擁有如此強大的武力,居然還會戰敗?這,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他們在撒謊,別聽信廣播和傳單上的那些鬼話。媽的,強化藥劑是什麽概念?那可是大幅度提升能力的東西。我見過那些士兵日常訓練,他們的格鬥力量簡直比拳王泰森還恐怖。有這些人守衛防線,變異生物居然還能衝進來?真他媽的可笑————”


    諸如此類的想法並不奇怪。


    基地市擁有高大的城牆,有完備的防禦設施,有軍隊把守,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進來。想要成為基地市的居民,必須繳納足夠數量的銀骨和晶石。其中的困難和麻煩,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上個世紀初期辦理的“農轉非”手續。


    隻有在變異生物體內才能找到銀骨和晶石。得到它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跟那些怪物狠狠幹一仗。然而平民不是士兵,即便組團進入廢棄城市,也必須麵臨利益分配問題。很多人沒有死於戰鬥,而是被來自身後的同伴所殺。貪婪和嫉妒,對安全和未來的向往,一切都加大了銀骨晶石的獲取難度,也使“進城”兩個字變成人人都想要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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