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拋入深潭中的巨石,頓時引起強烈反應。


    “為什麽要交給上麵?”


    “這不合程序————”


    “參謀部審核過了嗎?我怎麽沒有看到相關的報告?”


    會議室裏大多是許仁傑的親信。嘈雜混亂的氣氛,差不多就是集團軍司令許仁傑意誌的表現。他繃著臉,抿著嘴,側著身子,冷冷注視著陳彥霖。


    “諸位!我想給你們看點兒東西。”


    陳彥霖毫不在意這些人的態度。他打開隨身電腦,與會議室裏的大型投影屏幕連通。選定一份早已準備好的電子文檔,用力敲下回車鍵。


    屏幕上立刻出現血腥慘烈的戰鬥場景。


    十餘輛重型坦克排成戰鬥隊形,一邊朝著各自選定的目標開炮,一邊加快速度,沿著街道衝進城市。上百名士兵跟隨在距離坦克數十米外的位置。他們端著槍,朝對麵蜂擁而來的喪屍狠狠射擊。爆炸和火光吸引了數以千計的喪屍。榴彈炸起大片石塊和泥土,很多喪屍被氣浪高高掀起,遠遠拋落在屍群深處。


    它們朝著人類軍隊撲過來,像漲潮的海水一樣迅速淹沒坦克。喪屍攀著履帶爬上車頂,伸手抓住炮管。它們不顧一切想要砸開堅固的戰車裝甲,卻被馬力強勁的坦克碾得粉碎。尾隨其後的步兵不斷開槍射擊,卻無法抵擋洶湧密集的屍群。數百名士兵很快被四麵八方撲來的喪屍包圍。


    如此之短的距離,槍械已經失去了作用。他們開始肉搏。用戰斧、工兵楸、匕首、拳頭朝喪屍身上亂砸。士兵們都注射過免疫藥劑。他們不怕喪屍抓咬,然而地形和環境對他們不利。數量占據絕對優勢的喪屍根本不顧傷亡。它們執拗瘋狂的向前擁擠,硬生生的把所有士兵壓到牆角,擠死、堆死、咬死……然後啃食。


    坦克仍在射擊。它們的履帶被厚厚的屍肉血泥黏住,隻能在原地空轉。狹窄的街道限製了戰車機動。最終,這些有著“陸戰之王”稱號的重型機械死死困住,再也無法動彈。


    畫麵定格在一名佩戴著上尉肩章的軍官身上。


    他滿麵驚恐,渾身上下到處是血。旁邊,歪倒著幾具戰友屍體。遠處,有一輛爬滿喪屍的坦克。


    上尉握著手槍,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會議室裏的人都看過這段視頻。


    這是病毒爆發後的第二個星期,86集團軍對漳州市反擊戰的一部分。當時的參戰部隊傷亡慘重,損失了大量技術兵器,陣亡率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


    少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摘下眼鏡,用手帕慢慢擦拭著。他漫不經心地問:“都是以前的老資料了。看這些東西有什麽意思?”


    陳彥霖沒有回答。他選擇了另外一段視頻,再次按下鍵盤。


    畫麵同樣也是戰鬥,一樣還是坦克和步兵相互配合,向盤踞城市的大規模屍群發起進攻。


    相比上一段視頻,現在屏幕上的士兵動作更快,射擊更加精準,肉搏力量更強。坦克也不再像最初那樣衝在前麵,而是尾隨步兵緩緩前行,瞄準屍群深處不斷發射榴彈。沿著街道撲過來的屍群仍然密集。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暗紅色的血屍。它們已經學會奔跑。一些動作靈敏的血屍直接從高處跳下來,抱住猝不及防的士兵亂啃。


    結局,依然還是戰敗。


    這是上個月的廣州突擊戰。336師戰損率高達百分之二十。這還是在所有士兵都注射過一階強化藥劑,單兵武器更換為威力更大的7.62毫米口徑,戰鬥力得到全麵提升之後的結果。


    兩段視頻都不算新鮮。每次戰鬥,軍部都會派出專人全程跟隨錄製影像資料,然後下發到全軍各級單位。


    “喪屍是一種全新的物種。它們沒有已知動物的特性。從去年五月份至今,我們損失了大量人員和兵器。我們撤出城市,在野外建造基地。這些變異生物究竟有多少?至今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數字。這些血淋淋的畫麵讓我們看到了恐懼和凶殘。我們在想方設法努力強化自己,尋求勝機,而它們也在不斷進化,變得越來越強。”


    “你說這些有什麽用?”


    少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陳彥霖的話。他不加掩飾的譏諷:“大道理誰都會說。你可以提前擬個稿子,交給政治部主任發言。嗬嗬!這樣做,才真正符合程序。”


    說著,少將把目光轉向坐在上首的許仁傑,表情迅速轉換為帶有幾分諂媚。


    “科學院正在研製更高級的強化藥劑,總後勤部也在驗證9毫米單兵武器的裝備可能。這場戰爭的對手不是某個國家,而是另外一種非人生物。我們對它很陌生,需要全新的,更適用的戰術。”


    陳彥霖緊盯著少將,分毫不讓與其對視,說話口氣森冷且不容商量:“kd03基地上交的這份記錄很有借鑒價值。無論人員和車輛配置,還是進攻方法,都遠遠超過此前任何一次戰鬥。”


    陳彥霖挺起上身,目光炯炯掃視著其他與會者,認真地說:“一切事物都有定例。正如某個人剛才說過:軍隊有軍隊的規矩。的確,如果一張嘉獎令可以解決所有問題,那麽根本沒必要開這個討論會。說到現在,我還是要套用某個人的話————‘想想下麵的士兵,還有那些幸存者。’如果沒有他們,我們還能坐在這兒高談闊論嗎?如果喪屍對基地大舉進攻,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拿起武器為了生存而戰鬥,還會有誰會想到什麽該死的資曆?你們可以為了種種理由不考慮下麵的人,可以用一張紙打發蘇浩,也可以為了個人利益壓下這份戰鬥記錄拒不上報。但是同誌們,喪屍不是老百姓。它們不會在非公正待遇麵前忍氣吞聲。它們會吃人,隻用牙齒和爪子來表明意圖。如果士兵和下級軍官因為某些人的私欲而拒絕作戰。那我們就隻能到前線去,自己麵對那些怪物————”


    一些人開始皺著眉頭思索。


    一些人表情依然充滿譏諷。


    還有一些人目光陰冷,望向陳彥霖的眼睛裏滿含敵意。


    “不要以為基地市防守森嚴,有著強大的自動防禦係統,那些喪屍就會永遠被擋在外麵。你們也看到了:前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喪屍已經產生了二次變異。這種變化可能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局勢最終會演變成什麽樣子?我們誰也無法預料。把注意力轉到戰場方麵吧!多想想該為前線部隊做點兒什麽。諸位,現在不是2019年,也不是1949年。很多人都死了,外麵有成千上萬的人無家可歸,我們應該感到幸運,而不是洋洋得意。”


    停頓了一下,陳彥霖用簡單的幾句話作為結束。


    “現在是民主討論會。盡管我是集團軍參謀長,但我無法否決集體投票做出的決定。如果大部分人都讚成發布嘉獎令,那麽我隻能棄權。還是那句話————想想下麵的士兵,還有那些幸存者。”


    天氣正在變得暖和。


    看著頭頂上和絢的陽光,晴朗的天空,人們內心的壓抑和陰暗也會隨之一掃而空,情緒也往往比冬天時候高興一些。


    整個冬天,蘇浩團隊的實力足足膨脹了一倍。


    “城堡”裏的居民已經超過三千,都是通過血樣甄別,獲得身份認可的工蜂。


    老宋是一個忠厚長者,自然不會去做坑蒙拐騙販賣人口之類的事情————與“城堡”鄰接的公路上,每天都有三三兩兩的逃難者出現。他們最大的願望,隻是食物和安全的居所。熱水澡和柔軟的床鋪已經成為奢侈享受。為了得到這些東西,他們願意做任何事。


    逃難者已經沒有病毒爆發初期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也沒有想要用鈔票換取食物和住處的念頭。他們臉上滿是悲苦和滄桑,很多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得多。


    無論曾經的身份高貴或者貧賤,再也沒有出現過“城堡”建造之初的重重矛盾。按照蘇浩製訂的計劃,尚未通過身份甄別的外來者,被安置在“城堡”外側靠近江邊的臨時營地。那裏的防禦設施雖然沒有“城堡”完備,卻有著足夠寬敞的空間,足以容納上萬人。由於距離較近,遇到危險,“城堡”裏的團隊成員隨時可以支援。


    董國平帶著工程隊,開始對“城堡”進行擴建。


    主體工程仍然還是城牆,但高度比原先那一道略低。按照圖紙,兩道牆體之間將留出大量麵積。除了建造更多的居民樓,還必須修建新的機械修理廠和倉庫。


    江邊營地的待甄選外來者已經多達兩千。在周邊地區留下足夠的警戒人員後,老宋帶著他們,還有一部分“城堡”裏的“工蜂”,開始大麵積春耕。


    其實,城市裏有很多食物。


    但它們很分散,不容易集中。


    盡管蘇浩已經派出大量人手,每天都在控製區內樓房和民宅之間活動,卻沒辦法在幾個月時間裏收攏更多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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